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沙斗陆续拜访了很多人，他们之中既有声名远扬的法师，德高望重的圣骑士，也有技艺精湛的医生与药剂师。只是他们对于半精灵少女身上的病症皆束手无策，所能给出的建议也大都不切实际。kXzpY
沙斗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如果传统领域的医者无法拯救依冯娜的话，他便去寻找那些失落的职介，期盼能从他们那里找到一条革命之路，占星师，神通师，灵能者，萨满，龙裔术士，德鲁伊，他去往了他能打听到的每一个奇人异士的家里，献上精致礼物，支付不菲的佣金，几个月积攒下来的第纳尔在短短数天内如潮水般花了出去，然而依冯娜的病仍未见起色。kXzpY
在这个过程中沙斗也变得越来越焦躁，尽管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总能找到方法，但事实却告诉他，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kXzpY
烦闷，焦急，愤怒，不解，甚至是绝望，受困于笼中的野兽开始嘶号。kXzpY
伴随着沙斗求助对象的阶级不断下沉，一些贪婪的投机者开始出现。kXzpY
一个自称隐居药剂师的家伙想用晒干的鼠尾草冒充紫蘩蒌来从沙斗这里骗取第纳尔，这本没有什么，沙斗虽然心急如焚但却并没有失去理智，这种拙劣的江湖手段骗不了他。只是那个家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事情暴露的时候想要劫持依冯娜来逼迫沙斗就范。kXzpY
看着面前男人那贪婪肮脏的眸光，和那流涎的丑陋面容，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弃了去取衣兜里太妃糖的打算。kXzpY
于是他大脑里那根紧紧绷了七天，从未有过片刻歇息的弦，断了。kXzpY1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了猩红色，心脏开始加速泵血，大脑让位于本能。kXzpY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沙斗的耳边好像回荡起了悠扬的大提琴声。kXzpY
那声音渺远辽阔，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声音动人无比，让人沉醉，宛如天籁。kXzpY
当沙斗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立在了一地四溅的血肉之中，破碎的内脏被抛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干瘪的眼球中被踩出了粘稠的膏状物，白垩色的脑浆混着黄绿色的脏器被涂刷在了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尸块无规则地出现在时所能级的任何地方。kXzpY
沙斗低头看去，血泊之中倒映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这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这是一张软弱的脸，他讨厌这张脸，上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部位都让他作呕。kXzpY
他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身体弯曲成了虾米，涕泪横流。到了最后他已经把胃里所有的食物全部清空，胃液胆汁都已经吐尽，却还在不停的干呕，好像不把自己肚子里的一切都吐出来就不罢休一般。kXzpY
他讨厌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这个在依冯娜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束手无策的自己。kXzpY
她见证了男孩在这七天里的变化，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沙斗是如何卑躬屈膝，散尽家财去恳请陌生人的出手相助；看着沙斗是如何在这七日中辗转反侧，最终只能依靠药物的麻醉入眠；看着这个男孩是如何自欺欺人，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方法；也看着他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宛如一头受伤暴怒的野兽般撕碎了那个男人。kXzpY
他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对于自己无能和懦弱的愤恨。kXzpY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哭泣着跪趴在地面上，脸上带着惶恐无措的神情，面对着血泊之中陌生的自己疯狂地呕吐。kXzpY2
仿佛依冯娜的离开从他的心里剜走了什么一样，让那个原本安然有序的世界转眼间就兵荒马乱。kXzpY
她无疑是沙斗内心世界的支柱，当半精灵少女还在的时候，他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而当她倒下之后，他重新变成了当年那个一无所有，只会妥协的小人物。kXzpY
仅仅一周的时间，这个人就从当初那个谦和有礼，逢人便笑的英俊少年变成了眼前的双目干涸，发如蓬蒿的可怜人。kXzpY
往日那一头漆黑如晚夜的黑发变成了不健康的浅灰色，猩红的血液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可悲地就好像是一场小丑的闹剧。kXzpY
在呕干了嘴里最后一点东西之后，已经筋疲力尽的沙斗再也支撑不住，强制催眠性的药物破坏了他的作息规律，他直挺挺地倒在了那摊混着血肉的呕吐物中，闭上眼睛沉沉睡去。kXzpY
苍白骑士挑了挑眉毛，她闭气用力，绑住她手脚的绳索发出承重般的吱吱声，仿佛在遭受难以想象的巨力，紧接着便崩碎在了空气中。kXzpY
伴随着这具身体中生命之力的日益衰落，她的力量却在一点点增强，如今一周过去，依冯娜的灵魂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彻底消逝也就是在这两三天。kXzpY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具身体的主人依冯娜一旦倒下，那么作为借宿者的她也会随之消亡，重归天启。kXzpY
重归天启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或许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降临在合适的容器上，变成行走的灾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等到被降临的圣者或者神子斩杀之后就返回，修养之后静等下一次降临的时机，这样的轮回她已经经历过数十上百遍了。kXzpY
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借着依冯娜的视野见识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广阔和神秘的她来说，重归那片虚无疑让她感到困扰，甚至是恐惧。kXzpY
并不是以天启代言人的角度，而是以一个独立个体的生命角度。kXzpY
她就像是一个新生儿一样，首次离开了母亲的子宫，看到了第一眼外面的世界，新奇，恐惧，欢欣，激动交织在了一起，她对这个新世界很中意，不想就这么匆匆结束。kXzpY
回归天启的她必然会通过净化之炉重生，未来的她不是现在的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感受未来的她是不会拥有的。kXzpY
纤长的手指抚摸过少年干枯的面容，最后停在了那凸起的咽喉处，苍白骑士的指尖感受着那有力的动脉搏动，想象着在那血管里奔腾流淌的狂野之血，犹豫良久之后还是没有选择下手。kXzpY
她缓缓站起身，环顾这一片狼藉的房屋，被血液浸染得宛如鬼蜮。kXzpY
少女叹了口气，俯下身去缓缓将那具身体从血泊之中抱起，拖向了带有浴桶的隔间。kXzpY
清晨明媚的第一束阳光打在了沙斗的脸上，视网膜上那耀黄色的光斑使得他清醒了过来。kXzpY
头脑有些昏沉，记忆变成了一团凝膏，宛如宿醉一般感觉让他浑身乏力，沙斗明白这是滥用催眠药物的后遗症，他想要伸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之中。kXzpY
沙斗触电般地抬起头来，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愕然无语，眼前的一切如同平日，干净整洁的木桌，排列有序的书架，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麦粥，上面洒有远歌花的花瓣，一盏红茶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在他触手能及之地。kXzpY
心中有了某种猜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沙斗激动地坐起身来就要向屋外走去。kXzpY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看着那走进屋里的熟悉身影，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般的狂喜。kXzpY
然而那份喜悦很快僵在了脸上，茶白色的瞳眸宛如一桶冷水，浇灭了他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提醒着他仍然身处现实之中。kXzpY
“你......”沙斗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仿佛一件很久没有上油的机械。kXzpY
少女看到他的表情，茶白色的瞳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黯然，如刷的睫毛遮住那双明亮的白瞳，她表情淡然地说道：“昨天看你太累了，于是就帮你清洗了一下身体，顺便换了换衣服，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跟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呆在同一个屋子里而已。”kXzpY
“......”沙斗抿了抿嘴唇，大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kXzpY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手法应该和依冯娜的一样。”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碗说道：“红茶的话，我承认我没有她的天赋，这种技艺好像不是单靠学习就能掌握的。”kXzpY
沙斗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嘴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谢谢。”kXzpY
“不客气。”说完这句话，苍白骑士便转身走向了房屋的另一侧，似乎没有继续跟他交流的打算。kXzpY
少年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此时此刻身在梦中，昨天在他倒下之后又放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的苍白骑士又是怎么回事？kXzpY
她不仅没有趁自己昏倒的时候杀死自己或者跑掉，而是把他放到了床上替他擦干净了身体，甚至还为他准备了红茶和早餐。kXzpY
沙斗低下头瞅了瞅自己的亚麻内衣，果然是新漂洗过的衣服，上面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kXzpY
“叫我伊珥雯就好。”少女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侧传来。kXzpY
“伊珥雯小姐，”沙斗念出了她的名字：“昨天的事情多谢了。”kXzpY
“我想我已经说过不客气了。”少女颇为冷淡地回答道。kXzpY
不过是一个贪婪的鬣狗而已，在灰街，每天都会有十多具这样的尸体被抛在下水道中任其腐烂也无人认领。kXzpY
沙斗拧了拧自己的鼻梁，将这件事情暂时抛掷脑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为什么你没有趁着昨天的机会杀死我？”kXzpY
“这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吧，当时的我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所以如果想要复仇的话，没有比昨天更好的机会了。”kXzpY
“还是说，所谓的复仇不过是我的个人臆测，你本人并不是这么想的。”kXzpY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碎花窗帘伴随着风轻轻摇曳，房间之中一时寂静。kXzpY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让你活着比杀了你更让我愉快。”kXzpY
“对我来说，欣赏凡人的痛苦与堕落比起简简单单地碾死一只蚂蚁要有趣太多了，依冯娜只剩下三天的时间，最精彩的一幕还没有到来，我怎么舍得杀你。”kXzpY
无力感与挫败感从心底升起，甚至让他有了干脆放弃的想法。kXzpY
“啪！”的一声脆响震散在空气中，伊珥雯不由得微微侧目。kXzpY
沙斗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灼烧般的疼痛将他从那种消沉的自艾自怨之中抽离了出来，他面色平静地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内心重新坚定了起来。kXzpY
当初在劳布伦特的自己尚有舍命一搏的勇气，怎么如今反而越活越回去了。kXzpY
自己还有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里未尝没有发生奇迹的可能。kXzpY
况且就算到了最后自己也没能找到方法的话，他的身上还有珍贵的翡翠传承，以此为筹码，就算换不到普世牧首的神降术，换取祈神术也应该足够了。kXzpY
正因为希望渺茫，所以我们才要充满希望，而不是放弃希望。kXzpY
“我出去一下。”沙斗一边向着伊珥雯说着一边从一旁的衣架上摘下了自己的矩形长斗篷：“麻烦帮我看一下家。”kXzpY
然而就在他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笃笃”声从木门外侧传来，有人在敲门。kXzpY
身着黑白双色裙装的阿比盖尔缓缓放下自己被白色蕾丝手套包裹的右手，在看到门后的沙斗之后，女仆长提起自己的裙摆，欠身颔首，施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kXz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