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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大师

  被灰兽人称作“大师”的角斗士是一位身材高大且健硕的安息女性。43ELM

  她的眼部蒙着一块灰色的亚麻布,手上则缠着同样材质的布拳套,她依靠粗制的兽皮来蔽体,而赤裸的背部则紧紧缠绕着一束荆棘,其上遍布划痕与伤疤。43ELM

  她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美丽的脸上却满布风霜,此时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笼室的一角,手中拿着的则是清水与黑面包,虽然未曾言语,亦未有动作,但是却能给人以山岳临渊般的雄浑气势,自动帮她在拥挤的笼室内清出了一片无人的角落。43ELM

  这是一位典型的苦行僧,据说她成为角斗士前曾是一位神龛僧侣,但是她所守护的神龛马上要被罗曼人强行取缔,她来到角斗场的目的不是为了争夺红披风,而是为了恳求执政官收回成命。43ELM

  罗曼人不惮于把敌人的神明请上万神殿,但那要是已经臣服了的旧敌,而面对那些正在交战中的敌对势力所信仰的神明,罗曼人民的异教容忍程度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高。43ELM

  “你好,大师。”沙斗上前说道。43ELM

  苦行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她交替着拿起放下手中的食物与水,有条不紊地进食着。43ELM

  “我来找您的目的与啜血一样,我听说你拒绝了他的请求,能告诉我原因吗?”黑发青年问道。43ELM

  苦行僧将头颅转了过来,沙斗的左眼处的宝石瞳微微一缩,借着残红附魔的力量,他已然看穿了块遮目布上的遮蔽神术。在那白色亚麻布后,是两个漆黑无底的深坑,让人望之发寒。43ELM

  她的眼睛不是天然瞎掉的,而是被人生生挖走的。43ELM

  “罗曼人......”她缓缓张口道。43ELM

  “是的。”沙斗点了点头。43ELM

  “我不加入队伍的原因非常简单,我的意图并非是晋级突围赛,也无意于跟你们争夺红披风,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意志,也想让罗曼人看到我的决心。”大师的话平静而不含感情,她那黑漆漆的空洞眼窝正对着沙斗,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一样。43ELM

  “我是来寻死的,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可以撑到最后的红披风争夺赛,这场突围,就是我展现自己意志最后的舞台了。”她语气平缓,但却没有半分迟疑。43ELM

  沙斗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感觉到事情有些麻烦,苦行僧这种以身奉神的理念他也曾听说过,虽然不赞同,但可以理解几分。43ELM

  近几年来,居住在君士坦丁的安息人生活越发艰难,他们的传统与文化,信仰与文明正被一点点蚕食殆尽,其中自然有罗曼官方的强制手段,但是更多的则是平民们的推波助澜。43ELM

  “安息的野女人,就是没教养。”这句话是理查德与卡莲拌嘴时的一句无心之语,年轻的学者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语有任何不妥,因为身旁的人都在这样说,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对于身为安息人的卡莲来说,这句无心之语甚至比刺入心脏的尖刀还要锐利。43ELM1

  安息人不享受公民权在君士坦丁已然是约定俗成之事,沙斗早已屡见不鲜了。而对于那些依然挣扎着,不肯放弃传统与信仰的遗民来说,用武力推翻帕列奥罗格紫室的统治无疑是不现实的,这种以身为祭品的奉献,与其说是希望罗曼人因此回心转意,倒不如是对于如今的处境感到绝望之后的孤注之举,带着点牺牲色彩,也有些自嘲的意味。43ELM

  面对已经心怀死志的大师,沙斗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43ELM

  “罗曼人,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可以告诉我吗?”大师突然说道。43ELM

  “当然,权当是刚才问题的回礼了。”沙斗点头答应。43ELM

  “你们的国家令人惊叹,你们的建筑奇绝壮丽,像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神圣皇宫,米海尔布政厅,狄奥多西长墙,色雷斯高架水渠,无一不是人类文明与智慧的结晶,是足以载入历史的奇观。”43ELM

  苦行僧说着这里的时候那满布风霜的粗粝长眉皱了起来,面现一丝悲苦的神情:“然而你们是否忘记了一件事,这些巧夺天工的建筑完全可以被修建在无人存在的地方,而不是别的文明的废墟与尸体之上。你们拆毁了我们的祭祀场,用以修建大教堂;烧掉了我们的集事厅,在灰烬上重建神圣皇宫;狄奥多西长墙上的每一块石砖都来自我们的地下墓穴;高架水渠的每一块地基之下都埋葬着安息人无家可归的魂灵。你们毁灭了我们每一座神殿,每一片祖地,每一个祈祷厅,到现在,我们甚至连最后的神龛也守不住了。”43ELM

  “罗曼人,我祈求和平,这片大陆足够宽阔,容得下我们所有人。”43ELM

  听罢她的话,沙斗一时间哑然无声,显然面前的苦行僧是一位拥有普世价值观的理想主义者,她看到了强者文明对于弱者文明的践踏和掠夺,进而感觉到不公与愤懑,但这本就是文明碰撞之后的必然结果。43ELM

  文明与文明之间,也遵守着黑暗森林法则。43ELM

  当年死在安息骑军刀下的罗曼人同样数以万计,漫步境外六省的累累京观至今仍是罗曼心中永远的痛,两个文明,特别是两个发展程度相近的文明,很少有能够和谐共处的,一方胜出的代价往往是另一方的消亡。43ELM

  当然,他并不认为面前的苦行僧是那种双标之人,只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的想法有些不合时宜。43ELM

  也许是他眼中的不以为然被苦行僧感知到了,她抿了抿自己的唇,缓缓说道:“君士坦丁是一座荣耀之城,但你们却执着地要将这座城市建立在其他文明的家园上,这座荣耀之城底下埋藏着安息人与浮士德人的尸体,那么有朝一日也必将埋葬你们的。”43ELM

  沙斗没有反驳,而是摇着头走开了,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大师,这个人已然陷入了除复仇之外的另一个极端。43ELM

  她不想以武力报复武力,所以便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来警醒世人。43ELM

  然而相较于这冷漠的世界,她以生命为牺牲的呐喊也太过微弱,没有人会听见,即便是那些偶尔听见的人也不会在意。43ELM

  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43ELM2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