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晓交割之时，一声钟鸣震碎了黎明前最深邃黑暗，立在各处街口甲卫敲响了兽皮大鼓，声声轰鸣，将燧都城这个庞然大物从沉睡中惊醒。kXHcW
灯火自各宅各户亮起，陆陆续续，一扇扇院门打开，汇成汹涌的人流，大街小巷人声渐起，沿着街道往东城流去，放眼望去，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影，密密麻麻，似乎无穷无尽。kXHcW
这时的燧都城还有些昏暗，街道两旁立起了明亮的篝火，照亮了道路，火光在行人脸颊上跃动，照出一张张哀恸的面孔。kXHcW
天际渗出一缕青白色的微光，数百人簇拥着金色的青铜神像，从宫城正门而出，森寒的铁甲围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封锁线，将行人悉数挡在线外。kXHcW
体型瘦弱的神巫披着华丽鸟羽编制的衣裳，身上装饰着异兽骨骼制成的饰品，手里敲打着祭祀的器具，迈着夸张的步伐，吟咏着哭嚎般的祭词，簇拥在图腾神像四周。kXHcW
高大威猛的战巫抬着沉重的图腾神像，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走在整个队伍的中央，每一个步伐都无比沉重。kXHcW
青铜神像之后，是一辆纯由青铜打造的车架，装饰着各种奇异图刻，有六翅的神鸟展翅高飞，横断九天，也有浑身生满鳞甲的异兽盘踞山河，仰天咆哮，在火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图而出般，让人望而生畏。kXHcW
平坦的台座上横放着一具石棺，雕饰飞禽走兽花草鱼虫，似鸟似鱼的巫符交织出繁密复杂地纹路，隐约构筑成祭坛形状，笼罩了整具石棺。kXHcW
白色的长幡在风中摇晃，当代燧皇风烨扶着车架，披着素白的麻衣，面容沉凝，扶着车架，徒步而行。kXHcW
街道两旁，行人俯首，面容哀恸，一些花白头发的老人甚至跪在地上哭嚎涕泪，海外的荒人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就连最为高傲的羽人，脾气最为暴躁的毛人都乖乖的站在一旁，没有任何逾越之举。kXHcW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逝去而哀悼，在这个时代，祀卯的威望是空前的，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带着人族从荒野的蒙昧中走出，走进了文明的时代。kXHcW
他的称号就很说明了这个问题，燧皇，燧者，照破黑暗之光，皇者，烛照万物之火。kXHcW
意为他的智慧照破了黑暗，为人族照亮了未来的道路，他德行崇高，就好像火炬一样，照亮了整片大地。kXHcW
在这个时代，皇的称号并不只是权力的象征，更是智慧的象征，这个称号的所有者，并不一定要有多强的武力，但一定要有能够照破未来道路的智慧。kXHcW
低沉悠长的角号声响起，漫长的队伍传过街道，走出了燧都，来到城外一座高大的山丘前，这时候苍老的巫祭们的颂唱也终于到了尾声。kXHcW
战巫们就在这样肃穆沉凝的气氛中，将神像安放在了祭坛之上，羽衣散发的神巫拿起骨制的小刀，划开祭品的颈项，三头强大的异兽哀鸣着倒在了血泊中。kXHcW
砍头，剖腹，挖心，分离内脏，覆满血腥的器官依照次序，供奉在了祭坛前，浓郁的血腥气环绕着祭坛，就连金色的神像都好似染上了一层淡薄的血色。kXHcW
神巫们踏着鲜血，且歌且舞，羽衣翩然，如神鸟展翅，歌声沙哑，如鳞甲摩擦，苍老的身躯俯仰屈伸，姿态古拙，进退之间，如鸟翔鱼游，合乎自然神韵。kXHcW
风烨扶着长剑，一步一步，走上祭坛，高声诵唱：“追惟吾祖燧皇，功德无双，钻木取火，结绳纪历，首命风姓，各族景仰，共尊为皇，披荆斩棘，建都燧城，筚路蓝缕，人族兴旺。”kXHcW
“燧人氏敬拜上苍，佑启吾族苗裔，得享盛世，福祚绵长，昭告先祖，祈福无疆。大礼共襄，伏惟尚飨！”kXHcW
语声刚落，天地间仿佛炸开一记响雷，昏暗天光裂开，垂下一道金色的火光，裹着燧皇石棺车架，没入了山丘深处。kXHcW
纹面断发的卜巫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将惨白的卜甲扔进火堆，任由它在火中开裂，直到篝火熄灭，他们才举起皲裂的卜甲，迎着瞑昧的天光，高诵出卜辞：“天命在燧，吉！”kXHcW
尖利嘶哑的声音在山野回荡，惊起一群！飞鸟，卜巫的首领，一个佝偻的老妇捧着卜甲，走上祭坛，恭敬的将它呈献给风烨。kXHcW
风烨接过卜甲，用剑划开自己的手臂，将鲜血滴落在皲裂的卜甲上，猩红的鲜血渗入灰白的卜甲，呈现出暗红的色泽。kXHcW
一场席卷整个山海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次年秋，燧人氏正式向仇夷氏、赫胥氏等几个大部宣战，出兵三万余，攻伐诸部。kXHcW
这三万余兵卒里既有身披铁甲，手持戈矛的燧都精锐，也有赤足布衣的小部野民，神巫们在大河边缘竖起高大的祭坛，用丰厚的牺牲祭祀神袛，借来操弄风云，驱使虫兽的巫术，战巫们挥舞着重剑巨斧，在山林间屠杀肆虐，医巫们配制出种种诡奇的巫药，挥手间数百人尽皆殒命，卜巫们借由兽骨龟甲，占卜出敌方动向，排兵布阵……kXHcW
三代燧皇风烨野心勃勃，欲要令诸部俯首，定下霸主地位，仇夷氏、赫胥氏也跃跃欲试，不甘人下，浩浩荡荡的大军在山海中集结，战争一触即发！kXHcW
这场战争就人数而言，并不算大，相比起陈湛记忆中的那些动辄百万人的大战，根本不值一提，但却是这个世界首次因为生存以外的原因，而开启的大规模战争。kXHcW
整个山海都因为这场战争躁动了起来，急迫和慌乱开始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蔓延，但也有人露出了兴奋的笑容。kXHcW
“你要参战？”十一握着木剑，静静站在小院一角，面孔隐在昏瞑的夜色中，双眼晦暗浑浊，却又似乎暗藏着直透人心的目光。kXHcW
邵阳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直视十一的双眼：“是的，我要参战，您的剑术我已经全部学会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出人头地！我要……”kXHcW
“你会死的！”十一丢下木剑，沙哑的喉咙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你学会了我的剑术？你真的学会了吗？你知道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活下来吗？你知道在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同时向你扑过来的时候，该怎么应对吗？”kXHcW
“出人头地？你不过是去白白送死，给那些功成名就的人当垫脚的石头！你懂吗？！”kXHcW
少年默然片刻，一字一顿道：“就算是石头，我也要当最高最大的那块！”kXHcW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