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尔伽美什不满的将手按在盖住她视线的冰冷盔甲上，用短短的指甲抓挠手甲的手臂部分。虽然发不出难听的声音，也不会让楚星守有任何感触，但女孩确实在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lowMC
吐就吐嘛，捂住她的眼睛干什么！又不是多丢人的事情！lowMC
等楚星守吐得差不多了，他毫不犹豫的用魔力将呕吐物盖入土中，又用魔力控制披风，将背后的披风递送到自己面前，差点脸就要凑上去擦拭。lowMC2
眼看着白色的布匹越来越近，其上有细腻的浅色花纹流动，楚星守这才猛然回过神，将披风拿开，放回背后。lowMC
被之前卢伽尔班达拿披风擦脸的行为误导，思维混乱的楚星守也差点走上了对女神大不敬的路。lowMC
没有办法，楚星守只能又去用魔力凝结水团，寒冷的气息从他的手中蔓延开，小吉尔被冻的瑟瑟发抖，抖动的身体晃得铠甲发出轻微的哗哗声。lowMC
楚星守听到声音，放开小吉尔伽美什，让女孩离自己远一点。lowMC
小吉尔伽美什手指向地上的逃跑士兵，说：“他应该知道什么。”lowMC
小吉尔所指的，正是那个因为逃跑路线不对，被楚星守追上后打断了一条腿的倒霉孩子。现在，那个士兵只能缩在地上，失去感觉的腿折磨着他的感官，楚星守所用的急冻让他的一条腿的肌肉组织缺氧坏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感受不到那条腿了，这让他恐惧万分。而不远处，那些并未瞑目的，鲜血从眼中流下的战友，随着风吹低草而露出面容时，那凄惨的景象加深着他的恐惧。lowMC
楚星守先抱着水团洗了洗脸，然后再转过身，对那士兵说：“把你说的都告诉我们。”lowMC
楚星守没有对这个脸上清楚的写着恐惧的士兵说什么安慰的话，从这个士兵随同伴执剑从森林中踏出，以杀死他为目的发起冲锋的那一刻，于这行动之中生出的仇恨已不可调和。楚星守不杀他，是因为他已经威胁不到小吉尔了。就像一开始的那两个拿匕首的越共一样，楚星守不介意留这些人一条生路。强者应有强者的傲骨，没必要因担忧败者的复仇而瞻前顾后，只要自身的成长不停下，强弱之间的鸿沟永远不会被跨越。lowMC2
对胜者来说，只要做好因自身傲慢而食下恶果的觉悟，只要拥有承担与恶果相伴的责任的准备，那强者就可以饶恕弱者，给予他们成长的空间，复仇也好，卸甲也罢，胜者有权决定败者的道路。败者的命运，从战败的那一刻，便已经流向了他人之手。lowMC
楚星守并不认为自己弱小，经此一役，他越发体味到自己和普通人的差距，也越加深刻的理解到芬巴巴口中的人类弱小是何意。lowMC1
那些只能用来束缚芬巴巴的行动的加重，却能简单的夺走普通人的生命。lowMC
如同向巨龙发起冲锋而死于龙息，化作灰烬的士兵，在传说故事中，能挑战巨龙的永远只有勇者，普通人就算手持超脱时代的造物，诸如乌兹冲锋枪也不行。力量的差距会将一切奇谋巧计化作宣纸上绽放的墨花，稍一擦拭，便戳破消亡了。lowMC14
所以，占据先手，占据情报差，占据人数优势，甚至没有带着一个可爱的拖油瓶，那些看起来在纸面数据上占尽优势的基什士兵们，实战中连楚星守的盔甲都无法触及，就已经被沛然莫御的力量绞灭了。侥幸存活的人被绞杀斗志，再提不起反抗的心思，死去的人就算去往了冥界，也会因巨大的实力差而无法心生遗恨。所谓的战斗从数据转换到现实，加入人心这一不安定的要素后，实力间的差距在达到一定层次时，胜算间的沟壑会被无限放大。那不是可以依靠神鬼般精妙的操作就能填补的。lowMC
但是，对那士兵来说，饶他一命的楚星守的仁慈，并不是仁慈。lowMC
那个士兵抱着自己被冻住的腿，冰块发出的寒气让他的双手凝结在冰块上，如果强行摘下来，只会带出一层血肉，恐惧让他失去了基础的判断能力，同伴惨死的面容仍在视网膜的深处，士兵呢喃着没有逻辑的细碎语言，连楚星守和小吉尔伽美什的话语都装作没有听见。lowMC
如果你们不来的话就不会死，为什么要让我一定要杀人。lowMC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宣扬受害者有罪论。lowMC2
这些人有组织，有纪律，从制式的装备可以看出，他们明显有从属的对象，命令他们过来袭击自己和小吉尔伽美什的加害者并不在这里，迁怒于这些人也无济于事。lowMC1
所以楚星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有想要宣泄的情感，正当防卫的击杀并不构成犯罪。但是，那终归是和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截然相反的道路，这个世界也没有他所熟知的刑法，有的只是崇尚以牙还牙的苏美尔法典。lowMC
乌鲁克使用的法典，是由苏美尔各地的地方惯例逐渐汇集而形成的，其名为苏美尔法典。这部法典相较于后世的律法，有三个极为显著的特点，或者说不同。lowMC
其一，是崇尚以牙还牙的惩罚法，她和老师遇袭了，别说老师放跑了三个，就算把所有人都抓住用恶劣的手段来施加刑罚，虐杀致死，那都是再合理不过的行为。她与老师接受到的恶意必将十倍奉还。lowMC
其二，则是私人性。苏美尔法庭并非像现代的西方，依靠曾有过的案件先例再辅佐事情现状来对被告施加判决。在苏美尔，法官是裁断者，是原告与被告之间的公断者。用以审判罪犯的罪名由人来定义，而非法律。受害者本人或其家庭有权控告罪犯。在人理上，受害者群体天然占据优势，之后的法庭审判，不过是商议如何惩罚犯人而已。lowMC
最后一点，是所有古旧体制中都存在的不平等。贵族，自由民，奴隶，人有三种身份之差。施加于罪犯的刑法，会根据其身份的高低而变化。吉尔伽美什是王储，是最高贵的贵族，和这些身着制式武装的士兵，有着明显的高低之差。袭击贵族是足以致死大罪，反之，却是另一番画面，贵族袭击平民或许只是罚点钱的事情。lowMC
这是不平等的世界，楚星守在这个世界里是异类，但他对此并无自知。他试图用道德约束自己，以维持自己灵魂应有的颜色，而不是被泼上属于这个时代的颜料。lowMC
所以，楚星守对着失去理智的士兵，连一句怒言都没有，纵使心中有数不尽的思绪翻涌。lowMC
他本来想从这个士兵的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所以才留下了他，现在，看着这士兵的模样，只觉得那样做并没有意义。lowMC
“老师，我们还不能走。”小吉尔想要继续追查猎人父子的踪迹，这些士兵的出现带给了她危机意识。lowMC
楚星守的手轻轻放在小吉尔伽美什的头上，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揉动手感很好的金发。楚星守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的平静：“前面很危险，我们先回去。”lowMC
“喂，你知不知有一对猎人，是中年和青年的组合，在森林里活动。”lowMC
小吉尔伽美什先无视了楚星守的话，转头向逃跑士兵问道。lowMC
显然，混乱而绝望的那位士兵并不能给予小吉尔她想要的，前往森林救人的情报。楚星守已经预料到这一幕，没有做无用功。lowMC
“问不出什么了。好了，回去吧。你的安危最重要。不能再……”lowMC
“老师。”小吉尔伽美什打断了楚星守的话，注视着楚星守的双眼，女孩突然发现，楚星守的眼睛无比浑浊，于是她下意识的说出了：“你没有错哦。”lowMC
小吉尔说完，一脚重重踩在士兵的肚子上，然后俏皮的吐出舌头，笑着看向楚星守，伸出自己的双手，像是想要求得老师的拥抱：“老师你看，我做了比老师你所做的更过分的事情。我给予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痛苦，给予他屈辱，但是，这错了吗？这没有任何错误。这是正确的。我们是受害者。不依赖你的强大，你会死去，我的境遇将会更糟。我会生不如死，天生的高贵有时会成为诅咒。而你救下了我，救下了没有想伤害任何人的我，改变了本会发生的不合理的悲伤……即便这样，你也认为你做错了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才是世间的道理。”lowMC
“不，这不对。”lowMC2
“我们不当饶恕恶意。向意图剥夺你我生命的刽子手献上原谅。”小吉尔伽美什如此说着，踮起脚，向上伸出手，够着楚星守盔甲的领子向下拉，等楚星守配合的伏低身体，女孩樱桃般红润的小唇映在楚星守的侧脸。lowMC3
她低下头，转过身，不远处是包庇黑暗的森林，风吹动草，草摇晃树，树与树之间的阴影里仿佛随时会有如这位逃走士兵一样的人钻出，小吉尔伽美什的心中却没有恐惧。lowMC
“老师，这是奖励，你做了正确的事，这是公主赐予你的奖励。所以，昂首挺胸吧。我们应当心怀荣耀与自豪回到我们的乌鲁克，去向父王汇报这件事。你保护了公主，做的很好，辛苦了，老师。我们回去吧。”lowMC
小吉尔伽美什背对着楚星守，楚星守没有看见女孩发热变红的脸蛋，女孩不断强调着的话终归是被他听了进去。lowMC
楚星守苦笑道，恢复清明的双眼中仍有少许阴霾。女孩的话语楚星守仍有无法认可的地方，但是自己要走的路，必须要自己去思考，不能依靠她人所言。lowMC
楚星守从背后抱起了小吉尔伽美什，将可爱的女孩放在自己的肩上，银色的手甲再次压在女孩的腿上，起到类似安全带的作用。lowMC
小吉尔放平向远方的视线缓缓变低，俯身的楚星守做出了起跑前的姿势，肩膀也跟着放低了。lowMC
这样说着的楚星守，心中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诞生了小小的认可。lowM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