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然抬眼瞅了瞅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默默忍受着来自周围其余人的冷眼。lp196
“大伯，天然回来就是想完成父亲遗命。”将头再次埋在身子下，宋天然施礼的双手有些发抖，“还请大伯成全。”lp196
金陵宋府大堂中，坐在主位上的便是自己大伯，其余在旁的便是偏房，远房亲戚。lp196
宋天然也不怎么认得出，自小生在京城的他对金陵老家的人或事乃至一切，陌生得不应该。lp1961
大伯默默坐在大堂最深处主位，门窗尽数大开也不能将他的面庞照射清晰。lp196
角落处的一人忽而一笑，“成全？我宋家的祠堂，祖碑都被你爹成全过了，现在还要来成全些什么？”lp196
转身看向角落的那人，白发苍苍但却只坐在角落，吹胡子瞪眼间把自己当成了金陵宋家的主事人。lp196
说起话来便将帽子扣的高高的，宋天然想要反驳，可完全不记得那人是自己什么长辈，没有称呼对，怕是又要被冷嘲热讽。lp196
“远房子弟，在主家烦扰不休。”从侧门走进来一人，那是自己的小叔。宋天然自然是认得的，父亲的弟弟——宋逍飞。lp196
小叔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年轻得很。眉目间带着怒意，只瞪一眼便让角落那人发颤。lp196
宋逍飞快步走向大堂内侧，走过宋天然时一道声音传来，“那人是你不知道远到哪的远房堂兄，也就凭年纪倚老卖老，论辈分不过与你相当。”lp196
言罢，宋逍飞只是站在宋天然身前，但却再无人敢出言。主家嫡系，哪怕是幼子也不是那些偏房旁系可以招惹。lp1961
“堂兄？”宋天然心领神会，对着角落那人言道，“我看您也不是那种惹事的人，莫不是有人背后使坏？要知道宋家现在还是大伯说了算的。”lp196
白发堂兄脸色一青，现在宋逍飞为这京城来的小子撑腰，也不是他们这些远房可以出言敲打的了。lp1961
“大哥，天然都回老家来认错了。之前的事都过去那么久，总揪着不放还要祸及我宋家后人吗？”宋逍飞对着主位上的男人劝解道，说着拉起宋天然拍拍他的肩。lp196
“咳……”主位一旁传来一声轻咳，任谁都知道这是有人不满。lp196
“一把火烧了宗祠，抡大锤砸了祖碑。没有将他爹从我宋家族谱除名已经是格外开释，哪有再迎罪人回陵园之理？”lp19620
难道自己就是罪人之子了吗？宋天然面色略青，从京城到金陵舟车劳顿，再加上之前在京城发生的许多事，他也累得够呛，又要在老家背上罪人名号。lp1961
坐在临近主位两侧的想来不会是什么远房亲戚了，从宋逍飞逐渐庄重的神情也看得出，宋天然只能默默再度躬身权当赔罪。lp196
“你们当年事事上京求二哥。仗着自己是老家来人，无论大事小事张口就来。”宋逍飞语气没有原先那么轻松，毕竟顶嘴对象是自己的三叔，“当初二哥还在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说他是罪人了？”lp196
缓缓走近，宋逍飞抄起角几上的茗杯递向自己三叔，眼神里满是威胁，“我的好三叔啊，可别乱说话。”lp196
宋天然知道自己小叔言语中带着辈分称谓是为了让自己听的，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叫的这般亲。lp196
“三叔公，天然回老家来只是为了父亲遗命，若是之前家父多有得罪，还请看在家父已经病逝的面子上多多见谅。”lp1963
三叔公慌乱接过宋逍飞扔来的茶水，不免狼狈瞪了一眼宋逍飞。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嘴上也不停，“父亲遗命？莫不是走投无路了吧？”lp196
听到三叔公的话，宋天然心中一惊，但依旧面不改色，“天然在今年的秋闱已是头名，怎会走投无路？”lp196
话语一出，大堂内不少不得志的书生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让宋天然有些不安。lp196
“你已是解元？”三叔公面露喜色。lp19617
可惜了，可惜，他爹怎么就死了，今年的春闱怕是赶不上咯。若是宋家再出个少年状元三元及第……lp19616
三叔公叹了口气，心想道，端起茗杯甚至都忘吹凉，入口烫出一嘴水泡，差点脱手滑落。lp196
“你想要再考可需要等三年啊。”又一个声音从噪杂的大堂内飘来，那是来自另一侧的座位，看上去比三叔公还要老迈，脸上的褶子绝对足够夹死苍蝇。lp196
老人眼神一凝，看着宋天然那与他父亲一般无二的脸，“三年后，谁还记得你啊！”lp196
出言便戳中了宋天然的痛点，父亲突然病逝自己哪怕是中了解元也不能入仕为官，想往上接着考恐怕要等守孝三年后了。lp196
宋逍飞看着脸色惨白的宋天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lp196
“你今年十七？”看到宋天然点头，老人再三摇头，“三年后都二十了，耽误这年少数年光阴，怕是难有前途。”lp19627
“今天我是来完成父亲遗愿，让他落叶归根入老家陵园的。”宋天然完全不顾礼节了，脱口将话题拉回自己的本来目的。lp196
“你爹是我们宋家的罪人，你若是以后有成了再谈此事不迟。”老人端起茗杯，颇有股子端茶送客的意味。lp196
“二爷，现在言语是否些许刻薄了些？”宋逍飞实在看不惯，挪步到宋天然前护着，“当初二哥贵为我大明丞相，万人之上时，怎么不说这些啊？”lp19612
大堂内人挤人，有坐在角落的偏房，站在一旁的后辈以及凑热闹的下人。他们从未见过，宋家如今辈分最高与主家嫡出幼子的争吵。lp1961
“你与你二哥感情好是真，但他辱我宋家也是真。”二爷砸下手中茗杯，茶水溅落。lp196
“我当时虽然不在，但也能想象得到。怕是二哥烧词砸碑时你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却来为难他的儿子？难道天然就不是我宋家的人吗？”lp196
宋天然不敢插嘴，默默站在一旁。斜眼看向坐在主位的大伯，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自打宋天然进门以来，大伯就沉默不语像尊雕像。lp196
明明这事只需要他点头便好，大伯才是金陵宋家的话事人。lp196
“我从未说过他不是宋家的人。只是他爹，现在还不配入我宋家陵园。”二爷心一横，完全不留情分。lp196
宋逍飞纠缠不休，“可二哥尸首已经回了金陵，不入陵园难道要葬到荒山野岭不成？”lp196
听着二人之前的争吵，宋天然目色更加黯淡，周围人都被眼前的争吵吓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lp196
轻微而几乎不可闻的声响被宋天然察觉，他自小听力就很好，眼睛随着声音的来处看去。lp196
大堂内里离门外足有十数丈，正门旁除了挤在两侧看热闹的下人，正中央站着一身华服，声响应该是轻踢门槛。lp196
那人乌纱帽戴得方正，眉眼中透着一股阴柔。发觉宋天然正在看他，那人一笑，迈过门槛快步走入大堂中……lp1962
“你是何人？”二爷眼瞅着那人靠近，虽然带着乌纱帽可能是官员，但是这里可是宋家容不得外人撒野。lp196
“东厂，陈明安。”声音尖细，脸颊红白，十足的太监样。lp1967
陈明安走近大堂内里，走到宋天然身边停止抬手将一卷布帛塞到他手中。lp196
面对宋天然的发问，陈明安脸上笑意不减，“司礼掌印公公很忙，只能由我来了。姑且算是东厂厂公吧……”说着，陈明安看向坐在主位的大伯，眼神阴柔中带着狠厉。lp1962
“厂公大人有何贵干？”大伯终于开口，双手扶椅像是要站起。lp196
开篇便是，奉天承运……lp1966
“念啊！难道还非要我再大喊一声，圣旨到不可？”东厂从来不是专业传旨的，陈明安也不想扯着嗓子大叫。lp1962
难道要对一个后辈下跪？还是刚刚被冷嘲热讽过的……lp1964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lp19614
着追封三公太傅，入于太庙，以亲王之礼厚葬。lp1961
大堂内除了一些离得远完全没听到的，所有人都愣住。宋天然也愣住了，他哪里会知道父亲还有这么一手。lp196
空气凝滞了一会……众人跪拜后站起身来，但仍有几个人或是年老体弱或是赌气并无跪下。lp19611
“圣旨怎么这么短，翰林院的代笔就只有这种水准？”二爷见多识广，虽然知道圣旨没有人胆子敢伪造，但这荣宠未免太大了。lp1966
“皇上亲笔所作，哪有什么翰林学士代笔？”陈明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出声的老东西，从来没有人敢说皇上短。lp1966
“旨意送到，在下告辞。”这位东厂厂公转身离去，大伯在主位默默站起。lp196
“厂公大人。”宋天然将陈明安喊住，仔细看了看这人相貌，果然眼熟的很。lp196
“干嘛？”陈明安不明所以，旨意都传完了，东厂还很忙咧。lp196
宋天然不知为何愣神，随后张嘴问道，“亲王之礼厚葬，那这厚葬的钱是谁来出？”lp196
“要么宋家自己出。”陈明安笑了，他是没想到这位小少爷追出来居然是为了钱，“要么找金陵应天府报销。”lp1961
皇恩浩荡，整个宋家再无人有异议，亲王之礼厚葬也是为宋家陵园添光。lp196
“大伯，我还有一件事。”lp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