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线粒体夏娃（上） 9

　　白天的锡安很无聊，只能做自然观察。lqfZj10

　　是很小时候才会见到的东西了。田野里的老鼠，弹跳的蚂蚱，在这夏天长鸣的知了，蜻蜓与蝴蝶，空中集群的麻雀，偶尔会走过这里的车辆与人，还有……蜗牛。lqfZj

　　一种壳上有螺旋纹理的东西。lqfZj1

　　他看到一只蜗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毫无遮蔽的空地。而其不自然膨胀的触角肆意跳动，色彩鲜艳，好像是在主动吸引猎食者的注意力一样。于是它的结局毫无意外，是天上的鸟儿见猎飞来，将其衔走。lqfZj9

　　于是这蜗牛也就葬身鸟腹。lqfZj

　　这一切都被锡安看在他那灯一般的眼睛里。lqfZj

　　“这是……双盘吸虫呀。”lqfZj7

　　锡安上一世是高中学生物而后大学学医的，因为学医的话有定向免费教育。但到了必要的时刻，就需要负担起许多事情的责任。lqfZj7

　　“真有意思。”lqfZj

　　这上一世短暂的人生中，他也只在课本上见过这么标准的生物循环。lqfZj

　　双盘吸虫在幼虫期会寄生在蜗牛体内，吸食蜗牛的营养而活，等到成熟后就会在蜗牛的眼柄中产出大量虫卵，这样蜗牛的触角就会膨胀起来，失去正常的收缩功能，变得显眼。lqfZj

　　还不止如此，这种吸虫会控制蜗牛大脑，迫使它暴露在鸟类的视线之下。这样蜗牛就会被鸟儿捕食。到了鸟儿体内，寄生虫会再度发生发育成熟与繁衍。最后，它们的虫卵会随着鸟的粪便走向世界各地，开始新一轮的演化。lqfZj13

　　树叶在风中摇曳，而这边的世界已近夕阳。lqfZj

　　穿越以后，突然就从一个社会人变成了自然人，回到无拘无束的状态里。锡安颇有点无所事事起来，就更关注于对自身能力的挖掘。lqfZj

　　在光之巨人的身体面前，原来学的人体知识都可以喂狗去了。lqfZj

　　“这双灯泡眼可太厉害了。”lqfZj5

　　锡安站起身来，站在乡间的小路上。lqfZj

　　不论远近，也不论大小，一切皆能收入眼底。lqfZj

　　可光之巨人的能力还不至于此。lqfZj1

　　人的视觉仅限于可见光。可光谱之上，除却狭窄得可怜的可见光，左右排开，还有无线电波、红外线、紫外线、X射线等。lqfZj1

　　在动物界中，如蛇几乎看不了可见光，却可以接收红外线。另一个极端是昆虫，昆虫则敏感于紫外线。lqfZj3

　　还有人耳，人耳的听觉频率则在20赫兹到2万赫兹之间。而狗则能听到一百万赫兹以上的声音。lqfZj

　　生物在自然选择之中进化出的器官是不同的。lqfZj

　　因此，如果穿越成异类，你可能会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可能炫彩斑斓、也可能黑白单调的世界。lqfZj9

　　当然这还取决于你所穿越的异类的大脑对信息的处理能力。lqfZj

　　光之巨人的感知能力与处理信息的能力，足以震撼锡安过去二十年。lqfZj12

　　“故事里也没说过呀。”lqfZj3

　　短暂的适应期过后，这漫长的无眠期内，锡安感觉自己的灵魂思维已经上升了不止一个思维档次。lqfZj6

　　这并非是说世界太过喧哗。lqfZj

　　要知道近处也好、远处也罢，城镇或农村，人类和动物那点噪声，和宇宙微波辐射背景里各种各样奇怪电波的闹声和怪景相比实在不值一提！lqfZj

　　“等一下，我他妈不会窃听到什么东西的聊天了吧！”lqfZj

　　他在行将复入黄昏的路边行走的同时，突然停了一步，又又又陷入沉思。lqfZj

　　可见光是一种电磁，会在物体表面反射，是人体可以看到的。lqfZj10

　　像人类通讯常用的无线电波也是一种电磁波，也会在物体表面反射，只不过反射率不同，而且人眼无法接收，机器可以接收罢了。lqfZj

　　当晚，自小道走入和之国东北地区的仙台市，锡安看到了人类看不到的诸多可怖的色彩。lqfZj

　　比起野外多上数百数千倍的灿烂的电波，像廉价又厚重的霓虹一层层堆叠地压在城市所有物质的上空。最密集与特殊的甚至飘出无数的带子来连接向遥远的异方的城市。lqfZj5

　　带子中心色彩最重，而边缘则淡化到无。lqfZj4

　　这是人类迈入电力时代以后，所使用的无数用于通讯与联系的电磁波、其物理的实态。lqfZj

　　“……这双灯泡眼可真来劲……比打游戏都来劲多了。”锡安的意识跳脱，又想起克苏鲁了，“说不准，克苏鲁神话里的那些大魔怪们所见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lqfZj32

　　这种观察能力，超越锡安的想象。lqfZj

　　如果把城市比作一个人体。lqfZj

　　颜色密集的地方说明通讯复杂，结构复杂，大量电波先是交汇于基站的几个点，再统领于某个中央，就像是密布于城市这个人体的血管，又像一张密密麻麻的无时不刻不在输液的大网。lqfZj

　　通过分辨电磁波的分布，可以得出城市内部非常详细的图谱。lqfZj

　　实在一个怪人模样的锡安不想进主城区，就在外围晃晃悠悠，左右看看，将许多大幕布广告、电视、夜间人、行人不经意的却又价值的话语全部记在心里分析。lqfZj1

　　“今天是二零四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我在这个世界上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认识我。”lqfZj9

　　锡安裹紧自己的大衣，走在一盏盏灯光的路下。身旁是密密麻麻的色带，唯有自己干干净净。lqfZj3

　　多数的色带都有相近的规律，但有几根好像不太一样。他伸手去抓，结果真就把色带打弯了，乃至消失。lqfZj

　　是光之巨人的力量影响了电波的排布。lqfZj

　　“好奇心害死猫。”lqfZj

　　锡安自言自语道。lqfZj

　　“但害不死光之巨人啊！”lqfZj20

　　然后锡安就沿着一条漂亮的色带，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一路走，绕了好几个弯，路上有许多警车和救护车，这条带子正飘向被警车团团围住的医院。lqfZj

　　“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那种寄生生物吗？”lqfZj

　　可一天的功夫，已经见不到那种东西的踪迹了。lqfZj

　　“还是说这是为了……另一种神秘呢？”lqfZj

　　锡安裹紧自身的大衣，在医院的外围，闻到了腐臭油腻的焦味。锡安闻过这种焦味，在上一世的火灾场地。人体的皮下脂肪因高温融化并流出伤口后，会与衣服混在一起。接着，若是衣服点着了，那脂肪就会带着蛋白质随着衣服一起燃烧，接着出现这样的臭味。lqfZj

　　如果是火灾的话，应该报火警。lqfZj

　　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lqfZj

　　“是窗户里的人……自己烧了起来。”lqfZj9

　　锡安退了一步。lqfZj

　　从躯干皮肤的毛孔中冒出一刹的接近蓝色的火焰，接着熊熊起火的人，在痛苦的大喊大叫地冲出了窗外。lqfZj

　　不成样子的火团就在碎玻璃中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不再能呼吸了。lqfZj

　　自发性人体燃烧，从十七世纪开始屡见于报端。就连小说家也爱以此为材料。果戈里最负盛名的作品《死魂灵》就提到有位嗜酒的手艺人身体突然着火，被吞没在蓝色火焰之中。lqfZj18

　　警车的声音越响，大量持枪武警冲入医院。lqfZj

　　如果仔细看，里面不止有和国的警察，还有来自合众的武装人员。合众是和国的宗主国。lqfZj8

　　锡安听到有人对着对讲机大喊：lqfZj

　　“把伊芙杀掉！”lqfZj1

　　伊芙？lqfZj11

　　也就是Eve，在中文中约定俗成会被翻为夏娃，圣经神话里第一位女性人类，是圣经神话中的人类之母。lqfZj15

　　警车呜呜地停在锡安的面前。副驾驶座上的中年警察拿出枪来，对准锡安：lqfZj

　　“你是谁？”lqfZj

　　“恰。”lqfZj23

　　“恰……？”眼前警察的精神绷紧了极点，根本不思考，只想驱离眼前的怪人，“赶紧离开这儿！”lqfZj18

　　锡安退后几步，隐于黑夜。然后原地起跳，从一扇破裂的窗户里跳进第六层中。lqfZj

　　那根特异的电波就是从里面来的。lqfZj

　　屋子里有个持枪的看上去十六七岁多的女孩，正被许多动物团团逼在墙角。lqfZj2

　　在空中飞行的蝙蝠，原本躲在房屋角落里的蜘蛛，阴暗地方的蟑螂，还有家犬与警犬。她看到锡安，立刻冲着锡安大叫道：lqfZj

　　“快跑！”lqfZj

　　可她光顾着对锡安叫，却没能顾上自己。lqfZj

　　身上长出古怪肉瘤的警犬冲着这女人的脸扑去，而她的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lqfZj5

　　她抿紧嘴唇，拼命思考反击的方法的瞬间，厚厚的大衣挡在她的身前，而一个拳头，一个锡安收了几乎全部力量的拳头，朝着前方击去。lqfZj5

　　在拳头的前方，空气被过于巨大的力道形成一层尖锐的薄膜。拳头未至，在前空气层与变异狗相撞的瞬间，就把它直接碾成肉酱。lqfZj10

　　而这滩肉酱一路被风压击到墙上，血溅四方。lqfZj

　　连着室内的电磁波都被打到失调，许多动物突然又疯了似的四蹿了。但没有敢接近锡安的。lqfZj

　　锡安听到身后的女人沉重的呼吸声，只惊讶了很短的时间，甚至不想追问。lqfZj

　　或许在人类之中，也存在一些具有异常能力的人。lqfZj

　　“你是谁？”lqfZj

　　她问。lqfZj

　　“恰！”lqfZj29

　　锡安说了自己的名字。lqfZj

　　“恰？”lqfZj7

　　她有样学样地学声。lqfZj

　　——好吧。lqfZj

　　锡安看了眼旁边的办公桌，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纸笔，用自己蹩脚的外语写道：lqfZj

　　【我不能说话。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lqfZj24

　　她一边给自己的手枪换上子弹一边说：lqfZj

　　“我的名字是艾雅·布雷亚（(Aya Brea）……我暂时没法解释这里的一切。对不起——”lqfZj7

　　 lqfZj34

　　远处传来枪声，于是艾雅立刻连锡安都顾不得，往那边狂奔。lqfZj

　　“普罗米修斯工程的恶果！姐姐，妈妈……”lqfZj18

　　她抿着嘴。lqfZj

　　锡安一头雾水，又被好奇弄得心痒痒，直接追了过去。lqfZj

　　大火烧断了一层楼梯。艾雅直接往下跳，他则拐个弯，找个没人的地方往下跳。lqfZj

　　那是一个借着人体的母胎，吸食了人体全部营养才诞生的婴儿，立在那一层的中央。lqfZj

　　“你们何其幸运，可以见证新时代的来临！很少人有这种幸运，面临新生事物将旧有事物消灭殆尽的动荡变革！”lqfZj4

　　不知为何，它在出生的一瞬具有极高的智能，并且在几个呼吸间就成长到成人体型。lqfZj

　　而她长成的样子与艾雅非常相似，因此是个绝美的女人，一举一动之中风姿绰约。lqfZj

　　唯独声音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让锡安感到恶心。lqfZj7

　　锡安站在无人的门后，从门的缝中看里面的情景。lqfZj

　　他听到里面的怪胎说：lqfZj

　　“当你们还是孱弱的单细胞生物时，我的先祖就潜伏在你们之中了，往后，是海里的鱼与树上的猴子，再接下来是被你们取名为露西的女性。你们从我的母亲身上猜测人类都起源于非洲，不过她却知道这是错误的，因为她亲自见证过这一切！人类！”lqfZj25

　　露西是一具发现于东非的古人类化石，被认为是人类的先祖之一，是人类的非洲起源说的重要依据。lqfZj2

　　它边说边笑，面对各级警员的开枪怡然无惧。lqfZj

　　一声尖骇，数个持枪警员突然开始自燃。lqfZj

　　“在恐龙大灭绝的时代，我的母亲原以为她也要随着世上一切生物一起灭亡了。好在你们人类的先祖挺了过来，甚至到了今天，你们演变出了智慧来研究我的母亲，我要感谢你们的研究，不然曾经的她不能彻底觉醒，而现在臻至完美的我也不能出生。”lqfZj

　　无数记忆从她传承的深处涌来，让他越来越蔑视人类这种孱弱的生灵。她是以人类为蓝本诞生的，却因她的本质而获得了更强更高的能力。lqfZj2

　　通过基因遗传得到的充裕知识更令他享受到了它人生中最初的愉悦——lqfZj

　　那是名为知晓的极乐。lqfZj

　　然后……它的声音戛然而止。lqfZj

　　不是因为说完了，而是因为恐惧失控而说不出话。lqfZj

　　另一种……同样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无可抑制地从她的心底升起，把她的灵魂攫入其中。lqfZj

　　那是什么？lqfZj

　　为什么会存在这些东西？lqfZj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生物的剪影。lqfZj

　　那是太古的生灵们所畏惧与崇拜的对象。lqfZj4

　　是她的母亲寄生于人类的时候，所深深铭刻在脑海里的恐怖。lqfZj2

　　宛如行走在大地上的地狱，又像活着的将万物吞噬的深渊，从一百万年前、三千万年前、六千五百万年前、一点四亿年前，四点九亿年前、还有六点三亿年前、甚至三十亿年前……那些遂古而初的洪荒时代前往地球的访客，以及原本就居住于地球的怪物们的形象与力量，它们发生的大战早已埋葬在无人可知的历史之中，却被她传承的基因记录编织，让这个新生的孩子浑身发抖。lqfZj20

　　于是也像人类的孩子一样，身体的本能快于意识的指使——lqfZj

　　她哭一般地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在其余幸存的人愣愣地注视之下跳出窗外。lqfZj2

　　然后她就在黑夜中，不停逃窜。lqfZj

　　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黑暗之中，所有的光都像是邪恶的、不可名状的影子在狂乱地舞动。lqfZj

　　然后她的脑海中只剩下——lqfZj

　　螺旋。lqfZj25

　　与基因一样的无限扩张的螺旋。lqfZj

　　拥抱、缠绕，无限蔓延的混沌。lqfZj

　　看天，这天上的繁星，犹如螺旋的侧面。lqfZj

　　看地，这大地与她正在星星的螺旋里颠倒。lqfZj

　　于是她不敢看天空，更不敢看星星，不敢看地表，也不敢看光明来处，至于黑暗、黑暗无限深邃。lqfZj4

　　——妈妈，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世上出生？lqfZj8

　　——好吓人，好吓人！lqfZj

　　这是她人生中最后的疑问。lqfZj

　　什么都不敢看的这东西，选择永远闭上她自己的眼睛。lqfZj9

　　那怪物倒在地上，被警车一拥而上。lqfZj

　　医院楼上看到远处那怪物女性被围以后，艾雅就立即转身准备跑路，就几个翻越走到锡安所在的门后。这里似乎是条隐蔽的通道。lqfZj

　　她看到锡安非常惊讶，而锡安只是默默举起自己准备已久的纸，问：lqfZj

　　“她是什么？”lqfZj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