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陆离曾经待过的港口相比,要小的多,但是热闹程度却丝毫不减。3vCBi
迈锡尼王朝对造船业抓得非常紧,即便是普通的帆船也有着远洋航行的资本。在相隔数百米的另一处码头,一艘通体洁白的崭新轮船正停泊在那里。即便空中飘着细雨,也可看见熙熙攘攘的人从船舱中出入。3vCBi
陆离的马车在离码头不远处停下,沉默的奴隶恭敬地拉开车帘,指了指停泊在码头处的一艘蒸汽轮船。3vCBi
这艘蒸汽轮船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它安静地停在港口,略微褪色的船身让它多了一点沧桑的味道。与远处那一艘新船形成了惊人的对比。3vCBi
“她叫赫伯•斯坦顿,先生。”3vCBi2
船员对陆离微微躬身,随即转过身:“请吧,我们马上就要起航了。”3vCBi
陆离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刚刚六点,你们不做礼拜仪式吗?”3vCBi
已经走上木板的船员咧了咧嘴,对陆离说道:“这艘船本身,就是对大海最恭敬的表现。”3vCBi
陆离的房间是在次等舱,这既不显得突兀,也不会让人觉得狭小。在上船后,伊妮德显得有些昏昏沉沉,因此陆离就把她留在了船舱里,自己走上了甲板。3vCBi
赫伯•斯坦顿这艘船出乎意料的豪华,内里设施一应俱全,破旧的外表可能只是她的伪装。当陆离走上船时,数个隐蔽的以太波动一闪而逝。3vCBi
他们的以太感官从陆离身上扫过,随后一无所获地离去。3vCBi
陆离将箱子放在了房间里,自己只拿着那根手杖剑,他站在甲板上,回望萨摩斯岛。看着依山而建的爱奥尼亚城,注视着城中逐渐繁华的人流。3vCBi2
他从未如此细致地看过这座城市,或者说,在流亡的途中他很难停下来仔细欣赏它们。3vCBi
随着汽笛的吹响,这艘破旧但豪华的轮船缓缓驶离港口,于是爱奥尼亚城的轮廓就远去了,隐进濛濛的雨雾中。3vCBi
悠长的口琴声从甲板的另一处传来,混合着海风飘得很远。3vCBi
陆离收回视线,转过身靠着栏杆,静静地听着这一首悠悠的乐曲,直到余音如潮水般消散。3vCBi
披着斗篷式雨衣的中年男人从甲板的另一处转过来,将口琴插进袋里。3vCBi
察觉到陆离的目光后,他微笑着转过头来,深蓝色的瞳孔中带着隐约的孤独和忧伤。3vCBi
他将手掌按在胸口,朝着陆离微微躬身:“艾伦(Aaron)。”3vCBi1
眼前的这位“音乐家”,正是陆离上船时所感受到的数个以太波动之一。3vCBi
艾伦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不远处,学着陆离的样子把身体靠到栏杆上。3vCBi
平心而论,这样的确是比傻站着要舒服的多。很快艾伦就回过头来,用独特的嗓音和陆离攀谈:“今天的天气真是让人觉得忧伤。”3vCBi
陆离点点头,他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正好也可以借助这个机会了解一些事情。3vCBi
“是吗?我还记得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简直就像潮水一样,包裹了我的全身。”艾伦微微地笑道,“这种感觉知道我踩到土地上才踏实。”3vCBi1
陆离的脸平静的有些令人诧异。他指了指艾伦口袋里插的口琴:“你是个音乐家?”3vCBi
“观察很敏锐,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艾伦愣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口琴光滑的表面。3vCBi
他随后转过身,看着铅灰色的海,看着船体劈开浪潮时翻起的白波,体内的以太波动循着某种规律开始起落。3vCBi
陆离侧身倾听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刚才那首未唱完的歌。3vCBi
恢弘的浪潮在艾伦的体内汹涌奔流,吟唱出震撼心魄的长歌,他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地打着节拍,嘴唇翕动,像是忍不住要开口歌唱。3vCBi
甲板上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乘客。修习无形之术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对此的了解也不多。乘客们走过时,纷纷将目光投向浑身轻颤的艾伦,顺带也扫过了陆离。3vCBi1
艾伦轻叹一声,体内的以太波动也平静下来。他再一次转过身,看着那些投来奇异目光的人们,直到看的他们浑身不自在为止。3vCBi
“走吧。”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对陆离邀请道,“要去我的房间坐坐么?”3vCBi1
艾伦的房间是头等舱,与船长室相邻。这里视野开阔,棕红色的地板让这里多出一些家一般的温馨,墙壁上挂着驼鹿头标本与不知名的画像,朦胧光线从窗外漫进房间。3vCBi
墙角放着一张柔软华丽的大床,床上放着一个大提琴盒。3vCBi
艾伦坐在床边,轻叹了一声:“有时候,我总会听到一些水声。”3vCBi
“就像是刚才那样,我总会时不时听见那水声......有时候它会变得更加恢弘,但绝大多数时候它都像是浪潮一样永无休止。”3vCBi
“如果是在十年前,我会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但凡听不见它的,都是愚夫愚妇——但是现在,”3vCBi
他苦笑一声:“......我已经无所适从。用言语或许难以表达,你愿意听我来一首大提琴吗?”3vCBi1
陆离的目光微微闪动,在权衡利弊之后,他迅速回答:“荣幸之至。”3vCBi
于是,曾经的音乐家便打开琴箱,取出大提琴,执起琴弓。3vCBi
毫无征兆地,无名乐曲的第一个音符,如云雾一般自琴弦上升腾而起,带着隐约的凄婉和惆怅,在低沉的共鸣中扩散向四方。3vCBi
奔腾的以太与琴弦共鸣着,伴随着琴弓而呜咽,在每一个旋律中填满温柔和怜悯。3vCBi
每一次琴弓的轻颤,都让这份昨日的幻象更为真切,不知何时陆离已经坐在了台下,看着台上的音乐家演奏乐曲。3vCBi
他没有去挣脱幻景,反而轻轻地弹动手指,陌生的节拍宛如河流一般汇入这温柔悲伤的曲乐里,令这幻象变的犹如实质。3vCBi
舞台上的灯光轻柔地垂落,音乐家轻声呢喃着什么,一个又一个小节在指尖跳跃着,像是雪和月光。3vCBi
当陆离产生这个念头时,当真有雪落在他的肩上。他抬高视线,看见原本的灯光已经化作了一轮皎白的明月。3vCBi
音乐家依旧在忘我地演奏,他的睫毛轻颤,似乎已经沉醉于这悠长的梦中。3vCBi
即便是已经割舍了感情的陆离,在听闻这如潮水而来的无名曲调时,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一抹极淡的伤感。3vCBi
陆离反复地品味着这一抹来之不易的情感,随后将它彻底从思维里抹去。这些东西他已经不再需要。3vCBi5
刨除了情感的因素,缠绕在陆离身边的幻境也如无源之水一般枯竭消退。他静静地看着艾伦,听着那饱含悲悯和希冀的旋律在他的指尖迸发。3vCBi
音乐家体内的以太,就是以这种方式,和周围的幻境结合起来,形成如梦似幻的潮汐。3vCBi
这就是他的宿命灵性,唯有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宿命灵性才完整地浮出。3vCBi
当最后一抹烛光在黑夜里燃尽,漫漫的长夜也宣告了终结,潮水如梦似幻地从陆离身边退去,他的衣服却依旧干燥。3vCBi
那种奇异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能听见潮水的余音。3vCBi
他将大提琴妥善地放在琴盒里,随后转过身,将外套脱下,使劲一拧。滴滴答答的水珠从湿润的外套上坠落,摔碎在地板上。3vCBi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陆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片,递给艾伦。3vCBi
尽管第一史没有符咒,但在陆离的介绍下,艾伦还是很快地掌握了使用方法,迅速将自己已经湿润的衣服烘干。3vCBi
“原来你是潮涌学派的学生......怪不得,怪不得你能接受我的音乐。”艾伦显得很是激动,显然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认真地听他倾诉过。3vCBi
每当他和别人说,自己能听见澎湃的潮水声,他人总是投来置疑的目光。当艾伦还是著名的音乐家时,这些话自然被算进天才的豪言里;而当他变成了犯人和囚徒,这些话就成了疯子的妄语。3vCBi
陆离知道,那只不过是以太觉醒时的异象。作为音乐家,艾伦当时正在演奏,因而觉醒时的魔音让几百位听众心潮澎湃。3vCBi
澎湃到他们的心脏和动脉无法承受,欢悦地从他们的体内挣脱出来,血的潮水覆盖了地面。3vCBi3
“不,我算不上潮涌学派的正统学生,我只是跟学派的老师有亲戚关系而已,勉强算个旁听吧。”3vCBi
陆离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抹失落:“我不是超凡者,感应以太的能力也薄弱到近乎没有,所以只好用这种东西。”3vCBi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艾伦收起金属片,将已经熨好的衣服穿在身上。3vCBi
音乐家深蓝色的瞳孔里像是有潮水在涌动,不同于先前隐约的悲伤,此刻流淌的是名为欢愉的情绪。3vCBi
“你能理解我的声音,能理解那些水声,那就必然是我的挚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随我一同到以弗所去......”3vCBi
“你也要去以弗所?”陆离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惊喜,“这真是太巧了,我也打算去以弗所碰碰运气。”3vCBi
展现在音乐家眼里的陆离,就是这样一幅惊喜莫名的样子。3vCBi
他的眼瞳和言语间,透露着一股隐约的兴奋,这种情绪混合着还未散去的潮水声,令艾伦的心绪也变得澎湃起来。他的语调上扬,用脚在厚实的地板上轻轻打着节拍。3vCBi
“那么,以弗所那里又是怎样一个样子呢?”陆离恰到好处地发问,他的声音卡在音乐家的节拍中,散发着奇异的魅力,令艾伦几乎要打起响指来应和。3vCBi
“以弗所,以弗所是一座大城市,我曾经去过那里三次。每一次都有新体验。”3vCBi
艾伦用海澜之家的广告腔调说话,眉飞色舞:“那里有库伯勒大神母的神庙,也有阿尔忒弥斯的神殿。这是以弗所的正统信仰,他们行在阳光下。”3vCBi
“正是如此!”艾伦兴奋地打了个响指,虚幻的潮水在房间里涌动,“但我从未见过他们。我听闻他们在午夜的山坡上徘徊,也在无人的工厂和医院集会,但我从未见过他们。”3vCBi
“以弗所有着伟大的塞尔丘克图书馆,那里据说藏有五十四万卷以上的书籍,浩如烟海,穷极十世也学习不完。”3vCBi1
“这可真是太好了。”陆离高声附和到,令房中的气氛再度高涨,艾伦打着节拍应和着,他为自己找到这样一个知音而喜悦。3vCBi
“那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在您前往以弗所的日子里,我愿与您同行。”3vCBi
陆离飞快地思索着这样做的利弊,随后抬起头,露出笑意:“这正是我想说的。”3vCBi
陆离从艾伦的房间出来,身上似乎依然缠绕着那股令人欢喜的气息,他的脸上尚残余着未完全消散的笑意。3vCBi
带着这种令人欢快的影响,陆离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伊妮德正从床上抬起头,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3vCBi
将门完全合上的瞬间,陆离闭上眼睛。随后缠绕在身上的欢愉一点一点剥离脱落,转化为某种粘稠的甜蜜气味。这些粘稠的甜腻味道不断地浓缩,最后在他指尖凝聚出一滴近乎透明的花露。3vCBi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