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离开了。”李坚对张雪说道。“趁着道路还没完全被堵住。”42rVL
他的双眼终于不再流泪，也能微微地看清一点儿光线，但距离完全恢复还很远。在当前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应该等不到康复的那一天了。42rVL
失明之后，他的脑袋反而清晰了很多。在最初的绝望之后，他反倒可以比其他人更加冷静地思考工人党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42rVL1
“我不会走的。”张雪答道。“方兴未艾前途大好的时候就凑上来，面对危机的时候就离开，那我和那些混入党内的投机者有什么区别？别忘了，我同样是一名战士！”42rVL
一直以来，张雪都在不断地给予他们帮助和建议，但即便是她已经加入了工人党，因为她的性别，因为她的身份，大部分人还是无法真正把她当做是工人党的一员。42rVL
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张雪的建议与他们的想法不冲突，那他们会欣然接受。但如果张雪的建议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与他们的想法抵触，他们便会又想起来，张雪是联复党的人，而且，她还是执委会家族的一员。42rVL
工人党盲目扩张，看上去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张雪便警告过他们，要小心因为扩张过快而带来的组织涣散的问题，却没有人听得进去，许多人都觉得她在危言耸听，甚至是在试图拖后腿。42rVL
而当意外导致举义提前，张雪又以李戌带领的自由军的故事警告他们，要提防那些混入工人党队伍的投机者，要防止军纪败坏，要牢牢地把指挥权控制在工人党手中，要明确目标有的放矢，但同样没有起到多少作用。那时候所有人都处于极度的亢奋当中，只觉得形势一片大好，只要最后轻轻一推就能彻底改变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冷静地思考问题。42rVL
当张壮战死，李坚受伤失明，赵有富在张江军的偷袭下遭遇惨败，他们才真正理解张雪那些警告的价值，但到了这个时候，局面已经不是少数几个人能够扭转改变的了。42rVL
“现在的结果不是你的责任，你的才能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起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我更希望你能够把工人党的火种延续下去，传递出去，而不是因为我们的错误而熄灭在这里。”42rVL
张雪迟疑了几秒钟，却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任务应当交给其他人。如果我现在走了，那些对联复党怀有成见的人又会觉得，我是联复党派来的间谍。”42rVL
“现在这个时候，每个愿意留下来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人的想法都很重要。”张雪答道。“其他人走没问题，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但如果我走了，很多人都会知道。他们也许会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能走而他们不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有可能动摇军心的事情了。”42rVL
李坚还想继续说服她，但她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关于更重要的问题上。42rVL
“我们的兵力不够守卫所有地方。守卫每一个地方，就等于每个地方都守不住。我们必须把人力集中到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地方。”42rVL
“电台，工厂，安澜学院和联盟大图书馆。”张雪说道。“但其实，只有工厂是最重要的，其他地方都可以放弃，只要把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搬走就行。”42rVL
“外围被敌人控制之后，码头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仓库也一样，只要把里面我们用的上的物资搬走，它们对我们就没有任何用处。要守住这些地方，我们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在张江军的重载飞艇和火炮面前，这些又有多少意义？42rVL
安澜城对于联盟来说最有价值的，从来都是那些被执委会牢牢控制在手里的知识，而它们的具体表现，就是安澜学院和大图书馆的藏书、图纸、试验器材，还有安澜城工厂里的那些机器和操纵机器的人。张江军如果想要成为联盟的统治者，他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被摧毁。如果我们想要长久地坚持下去，那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这些东西变成我们手中的人质，让他们无法用炸弹和火炮来攻击我们。”42rVL
“对，他们有毒气弹。可他们化工厂里的工人已经跟我们走了，要么就已经逃到了东方。他们占着化工厂却生产不出哪怕是一枚新的毒气弹，手中的存量用光就没有了，而且，我们也可以制作防毒面具，想办法用化学的方法来抵消毒气弹的效果。”42rVL
“防毒面具？”李坚低声默念了一遍这个对他非常陌生的名词，随后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帮你说服其他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赶快离开！张雪，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42rVL
“不，李坚，我不是要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更不是要在这里白白送死。只有我才能向张江军证明我们手中这些知识的价值，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有我才能甄别出哪些东西更有价值，应该优先收集和保护哪些东西。我的战场就在这里，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42rVL2
李坚不再劝说她，而是和她一起去找赵有富等工人党的领导者们。投机者们逃走之后，老白的学生们又占据了工人党高层的多数，这让他们最终说服了所有人，随后，按照张雪的策划，工人党开始悄悄地调整自己的战略。42rVL
就在张江军忙于试图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而边军军阀们忙着相互串联建立攻守同盟时，工人党把码头、仓库和居民区搬了个空，电台在张雪的主持下被拆下来，转移到了工人党控制下的工厂区中心，小心地隐藏起来，继续向联盟各地传播着他们的信念。而安澜学院、联盟大图书馆，乃至如吴家这样有着一定规模的私人图书馆中的藏书都被收集起来，运往了工厂区内。42rVL
工人党的战士们开始在厂区周围建设堡垒，挖掘战壕和防炮工事，加固厂房，把粮食、弹药、药品等重要物资分散保存。42rVL
张江军和边军军阀们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但当他们终于克服了让别人送死，自己捡便宜的想法，开始向工人党控制的地盘发起试探性的进攻时，才发现大部分区域都已经完全不设防。42rVL
他们急忙开始争夺工人党主动放弃的地盘，但工人党留给他们的有助于维持战争的东西实在是不多，相反，那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装饰品和家具却全都留了下来。42rVL
尤其是在执委会家族和安澜城中产阶级曾经的聚居区，所有财物几乎都还留在那里。42rVL
工人党在撤退前甚至贴心留下大量传单，告诉士兵们该去什么地方抢劫，哪些东西更值钱。在进入那些区域的地面上，工人党用油漆标明了最富有的执委会家族住在什么地方，在那些房子的外墙上也用鲜明的颜色写下了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的职务和房子里财物的大概价值。42rVL2
执委会家族撤走时带走了最有价值的东西，但两百多年的积累，又岂是匆忙逃难时能够带走的？42rVL
争抢迅速在几支边军之间爆发，就连张江军也无法幸免。过去他们也许是在信仰的支撑下战斗，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谁还能抵御这样的诱惑？42rVL
冲突持续了好几天，多日来一直保存实力的边军士兵们在唾手可得的财富面前爆发出了空前的战斗意志和血性，在执委会家族居住的高级社区，战斗一度相当激烈，甚至超过了之前张江军与安澜城军进行游击战的烈度，许多士兵因此而丧命，受伤。可就连军官们也忍不住想趁着最后的机会捞上一笔，贫困的士兵们又怎么控制得了自己的贪欲。42rVL3
一些纪律涣散的边军内部甚至都爆发了争斗，因为凭借地位强行抢夺了士兵们抢到的财物，甚至有军官在入夜后被黑枪打死。42rVL
局面混乱得让人不忍直视，边军司令们不得不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才最终平息了内斗，划定了各家抢劫的区域。42rVL
但即便如此，小规模的冲突依然持续发生，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些财富上，从而给工人党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42rVL
与此同时，几份由张雪亲手整理出来的清单也交到了邱元常和边军司令们的手里。42rVL
尤其是邱元常，他愤怒地撕碎了清单，但随后，又不得不让人把它重新拼了起来。42rVL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