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们保证，我可以净化我们聚集地周围所有的污染，无论是土地，还是水源。”f1kdT
第三天的清晨，安哲信誓旦旦地向所有人宣称，仿佛她一夜之间获得了神启似的。f1kdT
安哲走过的荒草地纷纷开出花来，她像一位真正的女神那样微笑着，鼓励失魂的人们继续踏上这趟已经失去迷人面纱露出本来外貌的凶险行程。f1kdT
“只需要找到一片小湖，或是一条大河，之后的事你们就都不用再担心，我会净化它，之后我们将会拥有面包和书，”她用诱人的声音为他们描绘美好的图景，试图再次点亮那点残余的希望的火苗。f1kdT
她的声音迷人而诱惑，像是神秘海域的塞壬那能使水手失去心智的海妖之歌，尽管人们迷惘绝望，并且不愿意挪动疲乏的身体，却还是相信了安哲许下的那几乎不可思议的诺言。f1kdT
“她说的是实话，安哲拥有净化污染的力量。”李察为安哲担保，尽管他并不清楚安哲是否真的拥有那样的能力，但他不愿再搁浅在这片灰蒙蒙的苔藓上和其他人一道成为森林的肥料。“我们必须试一试，高贵的人类不会向自然屈服。”f1kdT
大多数人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对于自己是否高贵的话题都丝毫不感兴趣，但他们还是抬起了僵硬的头，看向安哲。f1kdT
人们这样想着，被美丽所蛊惑，又一次从腐叶遍地的地面爬起来，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似的，跟随着安哲与李察等人，继续他们未竟的行途。f1kdT
队伍和出发时相比几乎缩水了一大半，所有人都昏昏沉沉，不抱期望。将近五万人一小时内陆续死掉，又在一夜之间燃成灰烬，这种荒诞的恐怖似乎扭曲了现实，以至于人们眼中的这片森林似乎拥有了魔力，每一片腐叶都不怀好意，每一条藤蔓都暗藏杀机。人们畏惧又愤恨，但畏惧和愤恨不能动摇森林分毫，情绪强烈的人成为了疯子，昨天已经跑了个干干净净，他们可能会自杀，可能会和其他疯子做爱直到死亡降临，又或者只是被吓破了胆想要逃回森林边缘，寄希望于人造人的怜悯。f1kdT
昏昏沉沉的普通人则继续前进，在这片黑暗的密林中越钻越深，他们默不出声，用疲乏的臂膀挥动刀斧开出一条汁液四溅的道路，希望下一片灌丛后会出现一汪大湖，而后美丽的安哲将履行承诺，结束他们的受苦之旅。f1kdT
但期望只是期望，中午时他们一起拉了肚子——可能是由于吃了受污染的浆果——拉得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初人们还矜持地分为男女寻找空地，可这场腹泻来得如此凶猛，以至于人们甚至来不及维持体面，便已经脱下了裤子。大家撅着白花花的屁股四散在蕨从间，“噗嗤噗嗤”的声音几乎要盖过鸟鸣，这时那声队伍出发时曾传来的尖锐吼叫又一次响彻林间，安哲在心底以为这可能是某种暗喻，人们则不为所动，努力而专注地排泄肚子里所有的东西，林间恶臭弥漫，连日来聒噪不止的虫子似乎都被熏到窒息而缄默。f1kdT
这算不算人类取得的第一次伟大胜利？拥有恶趣味地说。f1kdT
安哲背着胖女人的尸体，站在漆黑的蕨从间，望着一片白花花的屁股，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如此荒诞。f1kdT
有人来不及脱下裤子，拉了一裤子屎，于是他干脆脱掉了裤子，像野人一样裸露着萎缩的下体，晃荡着随队伍一起前进，林间光线昏暗没人能看清他们那可怜的生殖器，但即便走在太阳底下他们也再不会有半点羞耻之心，他们适应了，并发自心底地感激自己羞耻心的退化。f1kdT
拉屎拉到虚脱的人们在黑暗的林中光着屁股排队前进，他们的表情坦然了许多，似乎不再受困于同胞的死亡和赤裸相待的尴尬，所有糟糕的积极的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似乎都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喷出了体外，我们是动物，安哲分明听到他们用身体这样说。f1kdT
胖女人的身体依然不可避免地涨了一圈，并且发臭了，她的丈夫没有死，但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f1kdT
队伍死气沉沉地前进。往好处看，至少人们终于掌握了特莉丝交给他们的技能，比如取水、驱蛇、探路，这些技巧并不复杂，但特莉丝却重复教了很多遍，人们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始终没有进步的蹩脚手法让她火冒三丈。“这群猪猡不见到死人是不会开始认真学的。”特莉丝对安哲说，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汗水洗刷干净，没有夸张妆容的她看起来有些出人意料的清秀，毫无攻击性，她坐在安哲旁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补着妆，“他们早晚会后悔没有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纹在身上。”化妆后特莉丝黑色的眼线犀利无比，她又是成熟的女人了。特莉丝收起化妆盒，拎起弯刀走进了丛林。f1kdT
特莉丝说得对，尽管认识没几天，但在这些天里她好像一直没犯过什么错。f1kdT
不，她犯了一个，她不该喝那条小溪的水，这唯一的一个错误让她丢了命，极不体面地丢了命。f1kdT
舒叶没有闹肚子，也没有出现什么身体不适，这是让安哲唯一感到开心的事，她想：自己因为舒叶一个人逃脱受苦而感到的喜悦几乎可以和见到人们受苦而感到的悲伤相抗衡，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其实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博爱？她可以平等地去爱每一个人吗？这算是伪善吗？f1kdT
她很快就不想了，她只知道，她要带所有人找到聚集地，无论这是她的本意，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强迫的念头。f1k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