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不敢去看马超的眼神，从语气中南宫已经明白他是在准备交代后事。43IFU
“想我马氏宗族二百余人，皆被曹贼诛杀殆尽，只剩从弟马岱与西凉残兵随我流亡日久，至今尚不得一处容身之地。如今我命将亡，若兄长能为荫蔽，保我马氏一族安泰，则超瞑目矣！”43IFU
马超说至情深处言语间甚至有些颤抖，握着南宫的手愈发使力。43IFU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南宫虽闭着眼，手中却无比真实的感受着马超传来的拳拳诚心，始终还是忍不住允道：“孟起放心休养，兄自会竭力而为，你且勿虑。”43IFU
马超得到南宫的承诺后也放下了心，松开手顺势平躺下来，仿佛刚才的一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一身的力气，43IFU
“马超愚笨，糊涂间受了奸人算计。以致前不能报仇雪恨复祖先基业，后不能立下功名保先祖英名。每思及此，懊悔之极也！”43IFU
说到这里马超扭过头，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懊悔的神情，南宫也识趣地起身来到窗前，虽已经应允要保西凉军，但其实他现在也几无头绪。43IFU
马超这番急病的心结不仅是刘备因政治斗争而召回了即将得偿所愿的他，如今看来更是因为整个西凉军都有可能被西川门阀裹挟受累，如果不解开这个心结，他的病情不会得到丝毫改善。43IFU
南宫虽然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但眼看马超这番凄惨境遇，终是不忍心放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43IFU
思罢南宫转身向马超叮咛交代，之后推开门示意府人细心照料，便准备出府。43IFU
又是几日，南宫虽想为马超做些什么，但奈何无可着手之处，也只能静待时机。43IFU
这日登朝，还未走近大殿，他便远远望见楼上挂着白绫。43IFU
南宫心中大惊，紧接着加快脚步往殿上小跑上去，正要入殿时却被侍官拦住，在接过侍官递上的素锦后更加确定了他所想之事。43IFU
朝上刘备一改常态先在座上等着，而此时立在殿中的众人也都面露哀色，刘备见南宫入殿泣道：“太傅，孝直去了。”43IFU
果是法正病逝，南宫强按心中波澜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就位，接着也将素锦缠在额上，长叹了一声。43IFU
渐渐所有朝臣都已入殿就位，刘备则一直在座上不时用衣袖轻抚眼泪，许久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默默哭泣。43IFU
“当年西川蒙难，为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孝直不远万里赴荆州与孤求援，之后平汉中、治蜀科，方有今日之社稷安乐，实可谓劳苦而功高！孤欲追其为翼侯，赐其子法邈关内侯，以昭其浩浩之功！”43IFU
刘备忽然起身高呼，说罢挥袖命令身侧宦官备笔起诏，仿佛决心已定。43IFU
大笔挥就，刘备直接让宦官将诏书交于糜竺，然后补充道：“命安汉将军糜竺全权负责，以国礼葬之！”43IFU
糜竺接诏领命，接着刘备回坐挥了挥手，未待任何人上报政事便遣散了朝臣。43IFU
众人见状便纷纷施礼告退，这次所有朝臣都紧紧随着糜竺的脚步出府，看起来是打算一齐往尚书令府吊唁。43IFU
出殿之时南宫回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刘备，只见他仍是泪流不止，虽说不上悲痛欲绝，但其所流露出的哀伤也确实不似作态。43IFU
南宫走在长长队伍的最后，一路目送着诸人上车奔赴城东，此时诸葛亮不知不觉来到身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斯人已去，士元兄也该尽这最后一次同僚之情。”43IFU
法正虽然和自己暗中较了多年的劲，但他如今真的去了，自己心中这番滋味又是何等的复杂。43IFU
南宫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之往安车处走，打算一起去送法正最后一程。43IFU
来到尚书令府外，这如同长龙一般的车驾和前后出入的人影围得水泄不通，将高大的府门都衬得渺小起来。43IFU
看样子糜竺已经带着刘备的王令入府施恩了，南宫侧身挤过门下浩荡的人群，打算往正厅中去。43IFU
上次来这府上时还有几分清幽雅静，但现在南宫穿过走廊上层层叠叠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厅堂，驻足朝里面望去。43IFU
一幅华美的漆木大棺安置在厅堂正中，围绕着它的两侧布满了灯盏和供品，厅内另一侧角落则跪满了披麻戴孝之人，场面既无比肃穆，又无处不散发着几分豪奢。43IFU
供桌正中竖着一块鎏金牌位，上书“汉中王尚书令法正”。看来似乎王恩尚急，都还没来得及修正为“翼侯”。43IFU
糜竺此时身着朝服跪在牌位之前，正代刘备为法正高声念着悼词，一旁的法正亲属闻声都随之高声号哭，似是要将肝肠哭断了。43IFU
片刻吟罢，糜竺起身朝亲属深深拜去说道：“王上自闻孝直染病，日夜牵挂茶饭不思，常叹于朝堂之上。今知其已去，更是痛哭不已，无力亲至。故特令在下前来宣命，以吊孝直。”43IFU
闻言一青年模样前出拜道：“家父深感王上知遇，今又蒙厚爱，我代家父拜谢王上隆恩。”43IFU
“关内侯请起。王上交代要以国礼礼葬孝直，糜竺还身负重任，便先告退了。”43IFU
糜竺扶起法正之子法邈后又拜，接着请礼后便退出了灵堂。43IFU
糜竺走后一时间灵堂内竟再无一人踏足吊唁，那些随他来到尚书令府的诸臣都在厅外廊下站着，交头接耳者有之，纹丝不动者也有之。43IFU
就连催促南宫来府的诸葛亮也不过在门口垂首站着，并没有入厅吊唁的意思。43IFU
南宫在旁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众人的神色，反而先迈步往厅内走去。43IFU
见有人入厅，法邈出于礼节赶紧迎上来问道：“敢问先生大名？”43IFU
南宫朝法邈拜道，法邈闻言赶紧退步将南宫请上前，然后恭恭敬敬跪了回去。43IFU
想那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看眼前虽排场奢华却又冷清凋敝的灵堂，南宫不禁为法正感到悲哀。43IFU
法正啊法正……你傲立官场摆弄风云，人生得意处算尽了多少豪杰？43IFU
可为了你自己的壮志，纵有后来横扫汉中的大手笔，扪心自问，你又能无愧于头悬城东的张子乔么？43IFU
你想要的千古之名已经如愿，可这是以背主求荣的方式换来的，为图你的壮志，多少人成了你手中所用的棋子？43IFU
朋友可为棋，敌人可为棋，同僚可为棋，甚至君主也可作你的棋。43IFU
你布了一辈子局，临了最后甚至无一人愿意真心送你一程。43IFU
恐怕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芸芸众生之中，只有我南宫愿意在这里以真心话与你相说，而不是那些利益。43IFU
南宫心中感叹，但面上仍旧不改神色。在法正灵前跪了片刻，他将心中想说之话说尽后也起身朝法邈所在方向行了一礼，接着便转身出了灵堂。43IFU
出厅后南宫匆匆穿出人潮，走到府门见诸葛亮也出了府，似乎正在等他。43IF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