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薇静静地听着依芬的发泄，一直到最后，她才稍稍理解了，卡莲·卡斯兰娜这个名字，对依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莱薇很想要嘲笑依芬，嘲笑她的幼稚，但莫名的，她又根本笑不出来。因为，那就是，曾经的自己啊。42NcZ
若非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切，那可能，自己也会像如今的依芬这样，根本无法接受所谓圣女的真面目，也会愿意矢志不渝的追随卡莲的脚步，并为之奉献上自己的生命吧。如果，如果当年自己不是像依芬这样仰慕卡莲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自告奋勇，远离家乡，远离文明世界，来到芬兰这么一个不毛之地，与黑死病人作伴呢？42NcZ1
面对着，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坚信着圣女的高洁的依芬，莱薇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在手中重新掂量了一下质量。荆棘城内躁动的崩坏兽像是接收到了新的命令，重新安静了下来。42NcZ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会存在那样的圣女，依芬小姐。”42NcZ
听到从前方幽幽传来的声音，依芬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莱薇的后背。42NcZ
莱薇摩挲着钝刃的匕首，任凭自己手指的皮肤被这些锈蚀刺破，在刀刃上留下点点血痕。她转过头，第一次，对依芬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会存在一个能够拯救所有人的圣女。但是，很可惜，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卡莲。”42NcZ
望着依芬再次陷入了混乱与挣扎之中，莱薇继续向前走着，她揪着德丽莎的领子就把德丽莎提了起来。德丽莎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所作出的动作，也只是用手反过来握紧莱薇的手臂罢了。再一次的窒息让她连蹬腿的力气都彻底消散，她只能闭着眼睛，完全凭借着本能，想要呼吸到哪怕一点的空气。42NcZ
依芬迟疑而且同样虚弱的声音从莱薇的身后传来，与草叶摩擦的悉索声听起来，似乎是依芬正在试图重新站起来。42NcZ
“求求你，放过德丽莎吧。”42NcZ2
莱薇的第一个反应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毛病。莱薇不能明白，依芬究竟还在固执一些什么东西，自己是道理也说完了，感情也共鸣了，依芬怎么还在说这种话。42NcZ
她转过身，看见依芬两股战战的抓握着黑渊，重新站了起来，之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第二律者，现在反倒像是一个败军之将，也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42NcZ
面对莱薇的视线，依芬再次选择了逃避，她低下头，把自己的脑袋藏在黑渊的枪柄之后，哪怕这根本抵挡不住莱薇的目光，然而，她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我们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你走吧，你离开这里，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见过面。”42NcZ
莱薇像是听到了什么颇为好笑的话语，她承认，她没有想到，看起来颇为理智的依芬，竟然还会有像特蕾西亚一样“纯真”的一面。莱薇并没有正面回答依芬的请求，她只是反问到，“依芬小姐，你觉得，十多分钟与五百年，哪个的时间比较长。”42NcZ
依芬明白莱薇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其实根本不可能仅凭几乎话就让莱薇放弃她已经坚持了五百年的复仇，若是莱薇放弃了，才是对她和那些黑死病人意志的践踏。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在痴人说梦，可那也已经是凭借她的智识，能够想到的，最不那么错误的妥协了。42NcZ1
“但是，莱薇，就算，就算当年卡莲她们有多么的过分。卡莲她，她已经死了啊。那些，对你们做出过分事情的人，都已经死了啊。德丽莎，德丽莎她对你们，是没有罪的。她不应该承受这一切。”42NcZ1
莱薇的嘴唇被气的发抖，她像是在晃一大块肉，使劲摇晃着德丽莎的身体，“她没有罪？她凭什么没有罪，就凭她是卡莲的孙女，她就应该承担卡莲的罪。”42NcZ
“依芬小姐，你的脑子，怕是真的被那个农妇家族给腐蚀了吧。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以为沙尼亚特家是什么公正的法官么？你们就是一群农妇而已。靠给奥托当狗爬上位的所谓贵族，也配教育我们原谅卡莲么？”42NcZ
“好，那我就假设你说的是正确的。德丽莎没有罪，卡斯兰娜家没有罪，那请问，依芬小姐，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应该接受处罚？卡莲么，难道你还能让死人再接受一次死刑？”42NcZ
“不。”依芬不敢直视莱薇愤怒的眼睛，她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理论上，应该是卡莲。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42NcZ2
莱薇气急败坏地直接打断了依芬的话，“然后因为卡莲已经死了，所以一切就都这么算了是吧。你的这种把戏我早就见多了，你们贵族，有成百上千种方法来逃脱惩罚，来为所欲为。你们是不是以为因为自己是贵族，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42NcZ
“我告诉你，依芬·沙尼亚特，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这种道理。在做出了如此恶行之后，卡莲绝对不可能一死了之，我们的怨恨也绝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如果说，对我们无缘无故所遭受的痛苦，连一个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人都找不到的话。这个世界，又谈何正义。”42NcZ2
莱薇根本无法接受依芬的说辞，依芬仿佛就是在告诉她。既然卡莲已经死了，那你们所经受的一切，也就此烟消云散了，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因为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接受你们的惩罚了。无论是德丽莎，还是卡斯兰娜，甚至现在的天命，都是无辜的。42NcZ
她那满腔的怒火，只能向空气发泄，向已经死去的卡莲发泄。42NcZ
这些卡斯兰娜族人现在所享受的锦衣玉食，剥开来看，全都是五百年前，为此而死的黑死病人的血腥味啊。42NcZ
“莱薇，那你复仇之后，又能怎么样呢。五百年前的错误，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了，对于这些孩子，你现在做的，和当年天命对你们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42NcZ
莱薇的手第一次有些颤抖，手中的德丽莎像是猛然增加了重量，让她拿捏不住。莱薇回过头，阴鸷地看向了依芬。依芬说的对，她不像是特蕾西亚。特蕾西亚终究，是有一个归宿的，她就算是复仇失败了，依芬也一定会拼劲全力地，替她挡住来自外界的伤害。42NcZ
可自己是没有的，真正名为莱薇的那个人，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还站立在这里的这个莱薇，除了复仇，剩下的就只有空虚。复仇，复仇再复仇，复仇之外，她就没有任何的生存意义，她没有友人，也没有别的归宿。或许，剩下的，就只有死亡，去见那些早已在五百年前死去的亡魂。42NcZ
“可能吧，依芬小姐。”莱薇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可能你说的对，我也是，在粉饰着自己的动机。我所做的事，也绝非是正义。在面具的背后，我也只是，一个像卡莲那样的恶魔罢了。”42NcZ
“莱薇小姐，我们……”依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欣喜地试图再更进一步的说服莱薇。42NcZ
“不，依芬小姐。”莱薇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停下来，就算作为恶魔，我也要继续下去。要不然，我对不起所有葬身于荆棘城的人。我们绝不咽下，怀揣的愤怒，我们也绝不原谅卡莲·卡斯兰娜。”42NcZ
她终究还是没能刺下去。莱薇松开了手，匕首掉落在草地之上。她低下头，从她的胸口，一截黑色的枪头，捅穿了她的胸膛。她踉踉跄跄的向后倒去，倚靠在了后方依芬的身上。42NcZ
依芬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掩了她此刻的表情，让她的面容晦暗不清42NcZ
在黑渊正面的枪刃品尝过依芬的身体之后，它反面的枪刃沾上了莱薇的鲜血。42NcZ
从莱薇的伤口之中喷出的鲜血，浸满了依芬的双手与头发。依芬扔掉了黑渊，双腿一软，双手搂着莱薇，跪到了地上。42NcZ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依芬又一次哭了出来，她把手按压在莱薇的伤口之上，但被黑渊造成的伤口，没有白花，是不可能愈合的。依芬的泪水与脸上沾染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最终，也只是血色的模样。42NcZ1
在自己所有能做的东西中，依芬看不到什么才是正义，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似乎无论她怎么做，她都是错误的那方，但终究，她还是做出了选择。42NcZ1
罪恶感，无力感爬满了依芬全身。这一次，她又什么都没有做到。她什么都没有解决，什么也没有救赎，她所能做的，这股力量所能做的，终究，也只是杀人罢了。她杀死了莱薇，拯救了德丽莎，拯救了这些卡斯兰娜族人，但这就是对的么，难道莱薇他们所承受的，就是活该么？42NcZ1
在这里，没有正义。存在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恶意，还有一条条成为了代价的，鲜活的生命。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就是自己，也是恶的一员。42NcZ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