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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两仪式(一)

  两仪式。lqphJ

  年约四十岁的美妇。lqphJ1

  白皙、纤细、高贵。lqphJ

  总能用漂亮的鼻子辨认出店里的花。lqphJ

  每天都是那件红色的披肩,那套粉红色的和服,整整齐齐。lqphJ

  白绢古风的袜子,嗒嗒响的木屐,味道也十分典雅。lqphJ

  明明没有了眼睛,却喜欢在竹林散步。lqphJ1

  撑着枫红色的纸伞,拜祭自己死去的丈夫黑桐先生。lqphJ1

  供品总是橘子和哈根达斯。lqphJ

  被猫或孩子偷了去,也不会太过在意。lqphJ

  就像历久弥香的清酒。lqphJ

  就像深不可测的古井。lqphJ

  就像难分真假的月光。lqphJ

  我关注着这样的她。lqphJ

  关注她说起黑桐先生时的活泼。lqphJ

  关注她照料未那小姐时的慈爱。lqphJ

  关注她买花时对我露出的善意。lqphJ

  关注她挥剑斩敌时泄露的肃杀。lqphJ

  明明我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学生。lqphJ

  靠着花店的兼职,才勉强够补贴学费。lqphJ

  这样的我,竟然喜欢……lqphJ

  不,爱着一个失明的寡妇。lqphJ

  这大概是一件很变态的事情吧。lqphJ1

  美妇人两仪式 lqphJ

  ……lqphJ

  ……lqphJ

  初次遇到两仪式小姐是在2010年的夏天。lqphJ

  坏掉的老式空调,浪潮般的恼人蝉声。lqphJ

  漆黑的房间,一台闪闪烁烁的大电脑。lqphJ

  八岁的我躺在满是汗味的床铺,等待《滑头鬼之孙》的开播。lqphJ

  半夜,老爸和老妈在手机里商谈激烈争论着离婚的事宜。lqphJ

  我夺下了手机,把它摔了个稀巴烂。lqphJ

  面对一直纵容我的老爸,八岁的我,就像无能的贵宾犬一样,狂吠着。lqphJ

  埋怨老爸的懦弱,埋怨老爸的贫穷,埋怨老爸搬到这座破破烂烂的观布子市。lqphJ

  接着,我夺门而出,踢掉了松懈的围栏,跳下了生锈的楼梯。lqphJ

  在灯火阑珊的城市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奔跑着。lqphJ

  释放着体内的热血狂躁,撞击着那些故意让着我的行人,践踏着那些被我撞掉的雪糕脆筒。lqphJ

  无能狂怒地流泪,无能狂怒地大叫,不顾身后警察的叫唤,不顾身后大人的辱骂。lqphJ

  筋疲力尽地倒在四下无人的神社,聆听着夜风吹过风铃的清脆响声。lqphJ

  望着辽阔的宇宙星野,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lqphJ

  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偷来的水果刀。lqphJ

  轻轻擦拭,高高举起,对准喉咙,想要成为安逸的懦夫!lqphJ

  “请问……”lqphJ

  一名陌生美妇人的倒影,出现在我的眼中。lqphJ

  三十岁上下,歪着脑袋,眼神平静地看着我。lqphJ

  如同观看卓别林《摩登时代》的大资本家们。lqphJ

  嘴角挂着近乎于冷酷的调皮微笑,仿佛正期待着我接下来会怎么做。lqphJ

  这种奇怪的情况下,我当然不能自杀。lqphJ

  至少在陌生人面前自杀,我也会害羞,也会惭愧。lqphJ

  害羞于自己的丑态,惭愧于陌生人的记忆里留下肮脏的画面。lqphJ

  更何况对方看起来,还是一位身份十分高贵的美妇人。lqphJ

  对视许久,她或许也注意到自己那冷酷又调皮的表情有些变态。lqphJ

  努力地清了清了嗓子,表情也开始富有公家的高贵与佛家的慈悲。lqphJ

  而后用一种吟唱和歌般的优雅语气,不急不缓地问我。lqphJ

  “请问,你是要自杀吗?”lqphJ

  仿佛问路一般,流露出属于上流人的礼貌。lqphJ

  仅仅只是这样就打消了我自杀的念头。lqphJ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邂逅一份美好。lqphJ

  有了美好的希望,自然也不会想要去自杀。lqphJ

  试想一下,夜晚散步的美妇人,在安静的神社,遇到一个正要自杀的八岁孩子。lqphJ

  而她那富有诗人气息的丈夫,黑桐先生,正静静地坐在神社的横椅,用仅剩的独眼,看着妻子做着令人开心的好人好事。lqphJ

  我则是这个小故事里,相当于被救人质那样,属于升华主旨的工具人角色。lqphJ

  而这个小故事,之所以在街坊邻居那里大受欢迎,当然是因为作为单亲家庭之子的我,被这对近乎神仙……不,是近乎于妖魔的完美夫妻,以一种微妙而唯美的感情所融化,放弃了举刀作懦夫的愚蠢想法。lqphJ

  没错,这就是我与两仪式小姐的初次相遇。lqphJ

  一件非常值得被铭记的好人好事。lqphJ

  但,事实上,这段记忆并没有唯美到过滤所有的痛苦。lqphJ

  式小姐,或者说,两仪式小姐,是一个非常喜欢使用暴力的人。lqphJ

  她完全辜负了她那身最高档的粉色和服,以及她那位像诗人一样优雅的帅气丈夫。lqphJ

  用硬邦邦的拳头,狠狠地压着我的额头,不停磨蹭,险些把我的脑袋镶嵌在神社的地面。lqphJ

  “我叫两仪式,你可以叫我,两仪式……或者式小姐,嘛,怎样都好,你叫什么名字?”lqphJ

  式小姐正用一副辜负她典雅气质的蛮横口气,询问着我这小小八岁男孩儿的来历。lqphJ

  “我叫【……】”lqphJ

  呃,好痛,头痛欲裂!lqphJ

  我到底叫什么呢?lqphJ

  对哦,我叫什么,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lqphJ

  毕竟这只是一段十分久远的过滤镜回忆。lqphJ

  而我只是在梦境中,读取这段记忆的过客。lqphJ

  一个穿梭在无数平行世界,为无数个我解决恋爱问题的【程序】。lqphJ

  在这段记忆中。lqphJ

  八岁的我放下屠刀,躺在地上,就像第一次懂得男女之别那样,腼腆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lqphJ

  然后,造成我额头伤痕的式小姐,如同慈母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额头上的红印,就像是为了提升业绩而故意放纵邪恶的政客那样,为愚蠢的子民施予月光般的温柔。lqphJ

  欲擒故纵,大棒萝卜。lqphJ

  偏偏愚民们就吃这一套。lqphJ

  这大概就是属于成熟女性或者说是优秀管理者的特殊魅力吧。lqphJ

  我迷上了这个姐姐……不,是阿姨。lqphJ

  想要被她捉弄,想要被她爱,希望被她抱在怀里。lqphJ1

  “呐,干也,这个,就是这个。”lqphJ

  式小姐看向黑桐先生,总是忍不住要表现得像小黑猫一样活泼活跃。lqphJ

  洁白修长的手指,啄木鸟的喙一般地戳打我的额头,恨不得在上面打个小洞。lqphJ

  “这个像小黑猫一样的孩子,可以养在家里吗?”lqphJ

  明明自己就是一只黑猫,却要说别人是小黑猫,真是岂有此理。lqphJ

  令人在意的是,那种仿佛期待得到主人回应一般的,高中女生一般的恋慕之情,早就不该出现在这名三十岁美妇人的眼中。lqphJ

  可现在,她就是这样一脸娇羞,深情款款地看着,横椅上那个诗人一样的独眼男子。lqphJ

  而那个独眼男子也用猫主人一般,溺爱的眼神,装下了她的全部。lqphJ

  如同一场永远不会停的大雪,如同一座永远在燃烧中的火山。lqphJ

  真美啊,这两个人!lqphJ

  我想成为他们的孩子!lqphJ

  想和他们一样耀眼。lqphJ

  “不行哦,式。”lqphJ

  与式小姐那种任侠一般的热情感性不同,黑桐先生展现出的温情理性,是另一种叫人痴迷的魅力,温柔的声音,如同略带苦味的咖啡奶茶,赶忙咽下又会后悔莫及,下一口要含在嘴里,细细品味。lqphJ

  两仪式和黑桐干也 lqphJ

  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恐怕早就面红耳赤,对他言听计从了吧。lqphJ

  毕竟他看起来是那样善良、博学、真诚,绝不可能背叛女孩子们对他的美好期望和唯美幻想。lqphJ

  “你还有等待你回去的家人吧。”lqphJ

  黑桐先生起身看向我,与我保持着非常恰当的距离,既不会让我感受到热情,也不会让我感受到冷漠。lqphJ

  淡淡的温情的香味,从心中绽放,就像吸引蜜蜂的花蕊。lqphJ

  ——请收留我!lqphJ

  我内心是这样渴望的,渴望这对夫妻能把我养在身边。lqphJ

  也让我成为和他们一样,成为耀眼唯美的完人。lqphJ

  可当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要对二位说出我内心的愿望时。lqphJ

  我最痛恨的宿敌——两仪未那,堂堂登场!lqphJ

  那个古里古怪的罩衫女,和她的跟班,带来了那个人。lqphJ

  未那和跟班 lqphJ

  那个给予我无数次伤害的人。lqphJ

  微微秃顶,有着啤酒肚,汗臭味的白衬衫——我的父亲。lqphJ

  那个男人再一次用他的行动,向我展示了他的懦弱。lqphJ

  “【……】,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lqphJ

  他对我下跪,并且哭了出来。lqphJ

  这一行动,彻底摧毁了我成为两仪家养子的可能性。lqphJ

  我也跟着哭了起来,就像一只快要吃到灯油的老鼠,被一只肮脏不堪的鞋子狠狠打在地上,压碎了内脏,吐出了鲜红的碎块。lqphJ

  这就是历史,也是事实。lqphJ

  我永远无法摆脱,我是父亲的儿子的事实。lqphJ

  永远不可能成为两仪家的孩子。lqphJ

  可就算如此,我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名字。lqphJ

  我只是个过客。lqphJ

  一个读取过往记忆,只为了一天一次恋爱的人格【程序】。lqphJ

  继承了这个记忆的我。lqphJ

  观看这个记忆的目的只有一个。lqphJ

  ——告白。lqphJ

  向两仪式告白!lqphJ

  悠悠岁月晃过,十八岁的我,正捧着代表爱意的玫瑰,站在竹林的一处公墓群。lqphJ1

  公墓地旁,是一片废墟,此前这里是两仪家的大宅。lqphJ

  双目失明的式小姐,双手合十,端庄温柔。lqphJ

  她正沐浴阳光,哼着代表回忆的M01,与数十座墓碑,与自己死去多年的丈夫,心灵相通。lqphJ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