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巨大的纠结与自我对抗中苦痛煎熬的禾铭门正在空军大院下面等待公共轨道车,准备在短暂的午休结束之前返回宪兵部,大雪过后天空并没有晴朗起来,根据天气预报估计,三天后还会有更大的降雪,似乎是在配合放弃内废弛而恐慌的氛围, 远处的轨道车在防区重化工厂排放出的稀薄废气中缓缓驶出,哪怕是白天也必须打开车边提示灯,这样远处的人才能看清,就在人们开始登车时,铭门的手机收到了一通电话,他看到了来电人处显示的陈思二字原地驻足了下来,略微找了个小墙根避免太嘈杂的环境影响麦克风采音,44btg
随着铭门开始说话,嘴角喷出了一团雪白的热气,一边说话他一边注视着附近的轨道车,看来人还很多,自己还能等一会再上去,44btg
铭门听到了电话那边透出的些许风声,看上去陈思也在室外吧,44btg
“我在空军大院门边的轨道车站,中午回来拿点东西,宪兵现在已经乱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一天就这点空余时间了,”44btg
他脱口而出一个惯用的借口,拿自己的隐私问题搪塞了过去,避免对方刨根问底,44btg
“那跟我一起去看看队长的家里人吧,我们本来在元旦前后就约好要去的,现在已经拖了将近一个月,”44btg
陈思说的没错,确实很早之前几人就定好了的事情,但是因为最近纠缠在身上的事物越来越多,根本抽不开身,这个本该立刻就去完成的慰问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让人逐渐消亡了热情,说实话,铭门不同于陈思和安立群这些早就跟老队长组队的人,他是后来才加入的这个队伍,跟老队长相处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久,所以他可能在队长刚牺牲的时候惺惺相惜,心中悲痛,但到现在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情感,44btg
可禾铭门绝对不会这样说的,当然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午休只剩下了半个小时,本来他应该用这段时间立刻赶回宪兵总部,但现在他对陈思的话一口答应,44btg
“你就在空军大院门口等一会吧,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马上到你那,”44btg
陈思急匆匆的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而铭门抬起头,刚刚还等在面前的公共轨道车现在已经关上了车门,在轻微的电机声中向着远方离开了,铭门最后看了一眼车尾消失在尘霾中的背影,转身离开了车站,他趁着现在的时间去一边的粮店里买了些珍贵的袋装大米和鲜肉,算是当作前去看望的礼物,队长死后只留下了自己的妻子和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儿,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回忆起了前段时间在宪兵对远东防区的火车执行突袭的时候看到的那批罗西亚女人,这些人曾经也是英雄的亲人,最终却沦为如此境地,尽管东北防区的条件比远东防区强得多,被追封的烈士子女也会受到防区的一定优待,但即便如此,这对于在灾难般的战争中失去丈夫还要拉扯孩子的母亲来说,也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巨大打击吧,44btg
因为他也不会挑肉制品的好坏,就随便选了点,前后没超过五分钟的时间他就从粮店中走了出来,这么一小点东西,花了他一大叠的粮票和肉票,让粮店中的不少人侧目,但他丝毫不在乎,他因为一切都用部队的,所以发下来的工资有多少他一丁点概念都没有,只是碰到有需求的东西他就买,殊不知这短短几分钟用掉了一个上尉两个多月的工资,一般来说,没人会去碰粮店里面那些精致的袋装大米,因为那战前精装米昂贵的简直如同展品,似乎是永远不会动的,44btg
远远的,他就看到陈思已经在车下等他了,看来防区内部的高速出租车名副其实,用程序提前编篡好的行动路线让这些无人的机械可以用相当快的速度整齐划一的前进而不至于出现任何的交通事故,它们远比人高效,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如果这些机器能够普及到防区的方方面面,那普通人们的压力就会得到极大的削减吧......44btg
铭门手中拿着一包买好的粮食,而陈思手里同样也提着一个提箱,看到铭门的目光,他打开了提箱,里面放着一打整齐的军队制服,侧面则拍着一层各色勋章,最上面的那一颗则是闪亮的英雄模范勋章,它的缎带被夹在一个红皮包裹金字鎏边的证本,其上写着烈士证明书,44btg
这份东西一直存在队长的储物柜里,说来好笑,他的亲属因为没有他自己的烈士证和军官证证明,所以不允许进军队营区,而不进军队营区,怎么才能拿到这些储存在其中的东西呢?队长已经牺牲了,死人说不了话,也寄不了东西,所以这些证件要是陈思和铭门不送过去,那队长的亲属永远收不到......44btg
防区的烈士证件每个月都会给持有者特殊补助,但这个证件在烈士没有亲属的情况下是不会颁发的,可防区在每次大战役之后总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英勇无畏敢于牺牲的战士们,这就让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他们给这些已经阵亡的烈士伪造亲属骗取证件,或者,如果他们了解到阵亡烈士的亲属只是什么没有话语权的防区底层平民,就会直接扣押这部分证件,拿各种理由搪塞就是不发,很明显,队长的家人们遇到的情况就是后者,要不是陈思和铭门他们还记着这件事情,指不定队长为防区献出生命换来的补助又要落到哪个大口吞着人血馒头的蛀虫手里,供他们消遣享乐,44btg
铭门曾经就事论事的问过王教官,而作为中立派的铁杆支持者和政委体系的密友,王教官只是叹气的说道,在防区现在严格到纹丝不动的空陆利益集团纠缠之下,尽管他们想要改变,可什么都做不了......44btg
听到陈思说的这句话,禾铭门的心里微微有点难受,为什么防区里的事情总是那么糟糕?44btg
“对了,队长的妻子姓罗,是个教师,到时候你也得知道怎么称呼人家,”44btg
陈思合上了手提箱,而铭门则在一旁看向窗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44btg
窗外的景物很快就从空军大院旁边还算繁华整洁的街道变成了密集臃肿的大排防区楼,这些防区楼鳞次栉比,两栋楼之间甚至近到只要打开窗户就能从这家窜到另一家,可即便是这样,这里也算是防区的中等收入人群居住的地方了,那些真正毫无抵抗之力的工人,农民们,只配住在八个人一间的颓废宿舍中,每天如同圈养的动物,其实铭门一直呆在防区的富庶地区和军队部门中,所以,尽管他自己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他是脱离群众的,他对防区苦痛的底层人民生活状况一无所知,甚至思维还停留在崩溃战争爆发之前,防区四百五十万人中每个月都有三百左右死于自杀,他们即撑不下去,又不甘没有尊严的活着,44btg
他们两人此时穿了一件大衣遮挡住了其下的军服,避免过于醒目,不过哪怕他们套着常服,身上从部队和战争中沾染的气氛也是消不掉的,别人还是能够将他们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44btg
狭窄的防区楼里让铭门想到了老式港剧中的九龙城寨里孕育犯罪与刁蛮的泥潭,他们刚一进去,楼两侧立刻齐刷刷的冒出一排人头,所有人都在用陌生而敌意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陈思尽量选择无视这些人,但铭门却相当自然的和他们直视,他每每多与一个人的目光对上,对方就如同老鼠一样扭头缩回房间,他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又重新钻了出来,他们盯着陈思的手提箱,也盯着铭门的包裹,铭门只感觉到浓浓的悲哀,44btg
整个长廊的尽头,那就是队长曾经的家,身后如同秃鹫和刺刀一样拉着脑袋的楼道中,只有这个地方是大门紧闭的,陈思轻轻的敲响了门,首先是猫眼被打开的声音,很轻,但铭门能听见,随后房门才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陈思和铭门相继入内,也许是受不了门外那诡异的眼光,队长的妻子全程都没有向着外面露脸,直到两人进入房间后才看清楚了内部的样貌,44btg
队长的妻子,或者说,罗老师,今天没有去上班,她好不同意才被批下了假期处理自己丈夫的后事,而那年幼的女儿老实的做在床上,读着一本教科书,看上去罗老师并没有让她的女儿去上学,而是在家中自己教养,44btg
队长的妻子是个南方人,尽管算不上什么标志的美人,但想必是受过良好的家教熏陶,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香味和知性的气息,她的家庭从曾祖父算起就是老师,她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跟铭门记忆中那个挺拔的队长步入婚姻,想必不会在战争爆发前从富庶的东南沿海地区来到已经颓废不堪的联邦北部,44btg
陈思礼貌的对这名三十多岁的妇女点头问候,显然罗老师已经身心俱疲,她的面色很差,但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招呼两人在门边并不宽敞的小板凳上坐下,44btg
铭门先放下了手中拿来的食物,见到这些雪白的大米还有肉制品,她看上去想叹一口气,44btg
“这位同志,您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我们吃不了的,”44btg
她推辞的将这一带东西推了回去,实际上是表达拒绝的态度,但铭门并不理解这其中的缘由,所以他还以为这只是罗老师不太好意思收下,44btg
“罗老师,您丈夫的东西......我们帮您拿出来了,”44btg
陈思从手提箱里拿出队长曾经整洁的制服,将其放在床上,和那些勋章一起,而罗老师十分年幼的女儿悄悄的放下了书本,打开了夹着英雄模范勋章的那个证件本,首页就贴着队长曾经的证件照,黑白色的背景上面是那个男人坚毅的脸庞和自信的笑容,缎带花纹下面写着纪念词,上面最大的四个字极其醒目——永垂不朽......44btg
看到这里,这名年轻的母亲终于掉下了眼泪,她一点声音都没出,眼泪默默的流,目光温柔的注视着那照片,似乎逝去的爱人就在她的面前,44btg
只有三岁的女儿还没有形成什么生死观,她并不清楚死亡是个什么概念,再加上队长经常因为出任务长时间离开家庭,这个小女孩还以为她的父亲只是跟往常一样出了个远门,随即,她拿起了夹在证书里闪闪发光的英雄模范勋章,她裂开了小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玩具”,44btg
幼年浓重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的左右翻找,陈思只是默默的走了上去,把这枚勋章放在了小姑娘的手里,然后用大手握住这只小手,44btg
“这是你爸爸给你的护身符......有这个东西,你和妈妈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44btg
陈思眼睛红红的说完,这个小女孩似乎也被沉重的气氛所感染,也许她第一次真正面对了死亡概念,总之她的表情凝固了,随后开始哭了起来,看到这,铭门的鼻子也一酸,他摇了摇头,44btg
“我们先走了罗老师,大家都挺忙的,您以后要是有困难,赶紧联系我们,我们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44btg1
陈思和铭门都不愿意继续被情绪影响,匆匆告别了这名教师,开门立刻离开,他们俩大步流星的在走廊里几乎是冲了出去,那些刚刚还跟鹅一样伸着脖子的人因为铭门和陈思的凶恶眼神,此时只敢缩着脑袋从猫眼里拼命的扒着向外看,44btg
等走到防区楼外面,他们两人正准备继续打车回到各自的单位,铭门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都不舒服,突然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立刻拉上陈思的胳膊,44btg
铭门气极了,他几乎是咬出了这句话,而陈思则震惊的看着铭门,也许他也立刻和铭门想到了一块去吧,防区处处是秃鹫,强者抽刀向弱者,弱者绝对不敢反抗,则会狂欢着撕咬一切不能反抗的尸体,哪怕是倒下的英雄......44btg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