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对童磨,更多了一份同情。这数年间,每一日,都有无数张带着愁容的脸来到主殿,蠕动着嘴唇诉说着他们生活中的种种不顺,尽管在我眼里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424oZ
但童磨总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在适宜的时候作出恰当的表情。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可以数百年如一日地倾听,甚至为他的表演感到一丝丝可悲。424oZ
大概因为我是他身边待的最久的女孩吧,毕竟没有女孩能活着离开他身边。424oZ
我见证着这些美丽的面容一个个扭曲,最后消失,我内心竟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很烦他每次把血溅得到处都是,毕竟洗床单这种事都是我来做的。424oZ
“里叶很勤劳呢。”每次我收拾床单又恰逢他结束用餐时,他便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我,不痛不痒地夸我两句,一开始我也没说什么,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我的熟悉,慢慢的我也会怼他。424oZ
“那麻烦你吃饭不要漏出来,好好坐着找个地方吃干净了再回来。”424oZ
“里叶好凶,以前我都是把这些堆起来的,一点都不麻烦。”424oZ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随性。我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424oZ
这数百年倒也发生过有趣的事,比如我至今都忘不了的,我作为教徒的第一次逾矩,那就是拖着我们教主去洗头。424oZ
童磨的懒是我见过的之最。某次闲聊的时候我得知他头上那极富艺术感的红色竟然是上一个百年之前,他变成鬼的时候染上的。424oZ
原先以为他只是为了遮血腥味才点的香薰,这么一想竟然是为了遮......忽然一股恶心感涌上来,我不由分说给他拉去了浴室,他倒也没挣扎,笑嘻嘻地任我拉去了。424oZ
我没有看人脱衣服的癖好,但这食人鬼磨磨蹭蹭的磨得我心烦,我就闭着眼睛随手把衣服给他扒拉下来,再给他丢进池子里。424oZ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也许是一件相当值得吹捧的事。424oZ
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食人鬼,被一个可能还能被称之为人类的纤弱的女性摁在水池里强制洗头,这的确是个非常奇妙的经历,但事实上这工作比我想象的困难的多。424oZ
童磨那头看起来很有形状的头发其实早就打结了,我甚至不敢揣测他上次洗头是多少年前的事。424oZ
谁能想得到让众多女教徒为之倾倒的万世极乐教教主那前卫的发型竟然是靠睡觉让头发翘起来,再依靠油脂塑型的呢。424oZ
说实话,刚上手我就后悔了,但童磨好像一副很爽的样子,幸灾乐祸地哼着小曲儿,享受着首席教徒的服务。424oZ
“你就泡烂掉好了。”我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倒也不在意,继续哼着小曲儿。我也只还好耐心地分着他的头发。424oZ
我记得那天我足足把他头发洗了三遍,差点给他头发捋掉,却也没洗掉他头上的血迹。424oZ
也许在他变鬼的一刻,这个印记就烙在他骨子上了吧。只是从那之后,尽责的首席教徒为她敬爱的教主的行程里加了一条定期洗头。424oZ
在一次用餐之后,他托着腮望着正在收拾床单的我,毫不在意的用染血的指尖拨弄着自己的发梢。424oZ
我没看他,自顾自地收拾着,“还有,不要把血搞得到处都是,又要洗头又要洗床单的话我会很累的。”424oZ
“那是什么!”他忽然坐直,甚至提高了音调,用好奇且动人的目光望着我。424oZ
“天妇罗炸虾卷!是什么?”他持续保持着高涨的热情,像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满眼的天真要溢出来。424oZ
“天妇罗炸虾卷啊,我记得好像超爱的一种食物,你作为人的时候没吃过吗?”424oZ
“不知道,忘了。”他摇了摇头,微微张开嘴唇,指着自己尖尖的一对虎牙,“现在我的嘴里只有血肉的味道,你要不要尝尝?”424oZ
当一个帅哥带着无辜的眼神做着这种**的动作,必然是让人把持不住的。尤其是在他湿润的舌头还在扬空气中时,那一抹红的很鲜艳。424oZ
面对着这种暗示性的动作,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我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424oZ
最后一句绝对是客套,毕竟童磨这种真正的懒鬼必然是不愿意挪动他的尊臀的。424oZ
“好啊!”意料之外的,他答应的十分迅速,“我也想了解翛然喜欢的食物。”424oZ
说什么想了解我喜欢的,是什么研究人类的癖好吗,还不如说的直接点,不要随便让人误会。424oZ
晚上的馆子热热闹闹的,食物的热气在昏黄的灯光中逐渐上升,空气中都是幸福的味道,各种人声混杂着,觥筹交错间杯影交叠,酒水溅在桌子上泛着木色的光泽。424oZ
我很喜欢这份令人安心的烟火气,只有在这里一切都是温暖的,让我还有生而为人的感觉。424oZ
这里的老板好像认识我,我还没坐下他就热情的冲我招手:424oZ
“是。”我只得回以微笑,他又转头问我身边的童磨:“这位小哥呢?也是一样的吗?”424oZ
虽说来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露馅了,出门之前还让他饱餐了一顿,但我还是为他们的交流捏了一把汗,毕竟和童磨交流过还活下来的人,只有我了………424oZ
但他表现得比我想象的优秀。他很礼貌的微笑点头,像是在表演一个在高级餐厅用餐的贵族一样。424oZ
“我说,你啊,在这里没必要这么假笑咧。”等老板走后,我侧着脑袋望着还泛油光的木质桌子,“这里没人认识你,随意一点就好了。”424oZ
“诶?很明显吗?”他有些吃惊,“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很好诶。”424oZ
“不能,不过尝一尝应该没关系吧。”他回应着我的话,我的余光瞥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424oZ
老板的上菜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我也没啥遮掩的大快朵颐起来。期间童磨好像一直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没管他,很明显吃饭更重要。424oZ
“你看看我干嘛,你不吃吗?”一碗快见底,我才抬头看了他一眼。424oZ
“啊,不是,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叶子,觉得很有趣。”他拿扇子撑着下巴轻笑着望着我,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424oZ
“不要这样看着我啦,变态一样。”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眼睛,“你不吃我吃。”424oZ
“不行,我要尝尝小叶子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他说着用筷子夹起了一个炸虾,424oZ
说起来他好像好长好长时间都是用手直接进食的,所以拿着筷子的姿势十分滑稽,他吃了一口,咀嚼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424oZ
我把他那碗推过来,继续低头刺溜刺溜地唆起来,毕竟比起能吃,我没输过谁。424oZ
这期间我一直没敢抬头,我感觉到童磨的视线似乎染上了一些之前没有的温度,也许是空气太热了,我这么告诉自己。424oZ
总之,这次还算美好的吃饭经历就这么美好的结束了。甚至那天我还破例喝了点果酒。我还记得我行走在月光下的时候,凉风吹在我还燥红的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424oZ
童磨对我的称呼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只是笑着,温柔的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含着清澈明亮的水光。424oZ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原先那般相安无事地处着,直到我发现他开始夜不归宿了。424oZ
虽说我目前的定位是一个全职保姆,啊不是,首席教徒,应该是不能管教主的,但我偏要僭越。424oZ
说实话,我一开始都没发现,要不是我那天清早早起,准备出门买点好吃的时,看到赶着夜色尾巴跑回来的童磨,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424oZ
“禁止嬉皮笑脸。”我不为所动,甚至还随手给他修了个眉毛。424oZ
但以我凡人之躯(已经算半个鬼了,只是没有觉醒血鬼术)是无法阻止这神通广大的食人鬼的,他还是偷跑出去,当然这都是我后来知道的了。424oZ
那晚,他神神秘秘地叫我去了他房间,因为我平时都是光明正大地进去的。424oZ
想着他前段时间夜不归宿还没有任何解释,我看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烦,于是我没好气地问他。424oZ
他没说话,只是拿出一个小碗,上面盖着一块红布,看着有些好笑。424oZ
搞不清他在干嘛,我狐疑地打开那块布,发现那里头正躺着一个金灿灿的天妇罗炸虾。424oZ
“这是?”我又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而他则是一脸骄傲地望着我:“本教主亲手做的。”424oZ
“是哦。”他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就说了三个字,“快吃吧。”424oZ
别说,还真挺香。我吃着那一根十分优秀的炸虾,竟然有点小感动。424oZ
“童磨,想不到你还有心。”我确确实实感动到了,我算是见证了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许不知不觉中,我们也成了流动着的漫长岁月中那相依为命的家人了吧。424oZ
事后他一五一十的把事都招了,我才知道他一个高贵的阔教主,为了学这个,开口求了老板,老板也是人好,欣然应允了,但因为他吃不到味道,就只能一次次去尝,最接近味蕾上次接触的抹布味的他才会拿给老板试,通过了才会拿过来。424oZ
知道这些,感动之余,我还发现了童磨之前未开发的做饭技能。424oZ
“我听老板说下个月有花火大会,你要不要和我去。”他等我吃完,歪着头问我。424oZ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真正的花火大会,只知道有很多好吃好玩的,那我必然不能缺席了。424oZ
“不知道,没仔细听。”他往榻榻米上一倒,望着房梁,“我只听说是晚上,会有很多人,你应该会喜欢去。”424oZ
“没有,在你来之前我的日子都是浑浑噩噩随便过过的,只是感觉你会喜欢这种气氛而已。”424oZ
“只是因为你”这种说法有些暧昧,不过很值得高兴的一点是,我感觉到我们的距离略微缩短了一些,这个原本冷冰冰的灵魂,也正在鲜活起来。424oZ
花前月下、冰冷的石阶,就差交织在耳畔的彼此的呼吸声了,想到这里我竟有些脸红,不过也无所谓了,也许是月亮都想阻止吧,保持这个距离,已经很美了。424oZ
“过来点。”他唤着我,眼里净是明艳的笑,仿佛有魔力一般,引导着我,跨过了那道月亮构成的界限,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向他那比月色更动人的眼底。424oZ
“苹果糖是什么味道?”我愣了一下,他却已经啃了上来,在苹果糖的那一面,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424oZ
“酸的。”他轻笑了一下,我刚想问你怎么吃的出他却将食指比在我的唇上。424oZ
接着就是耀眼璀璨的烟火,那么惊艳,那么轰轰烈烈,打破了这澄澈夏夜的宁静,一束接着一束,迷幻了我的眼,只有嘴唇那一缕冰凉犹在,酥酥麻麻地游遍全身。424oZ
我不记得那目不暇接的花火持续了多久,结束后我们就离开了那里,还是没有交织在耳畔的彼此的呼吸声。我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离开了那个山涧,424o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