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城的欧皇家府邸后院的格局，与别处的贵族宅邸是不同的：42OV53
这个欧皇家祖宅的后院，既非观赏用的花园，也并非演武场，四周并没有建造马厩和军营。42OV5
而是一个曲尺形的小广场。广场上铺着平整的石板，整洁异常，但却空无一物，不见半点花草雕像之类的装饰物。42OV5
曲尺形的小广场一侧是天守阁，有竹篱分隔；另一侧是一圈低矮的仓库和工坊，工坊对着广场的外墙上垂着几面海豹图案的挂旗，后门就是直通水道的码头，工匠可以乘坐小船出入。42OV54
虽然挂旗上画着齿轮和锤子，但这欧皇家老宅后院的作坊平时倒也安静，既没有呛人的烟雾，也不闻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而且每年只有冬天启用，还须得日上三竿才开工，一旦日头偏西便关门，从不挑灯夜战，遇到刮风下雨也必定停产，悠闲得好似后世的法国罢工专业户……故而从不会影响到天守阁里的作息。42OV51
为什么？很简单，这年头可没有电灯，在生产烟花爆竹的作坊里，谁敢用明火来照明开夜工啊？42OV52
同理，金属敲击时飞溅出的火星，在铁匠铺里固然司空见惯，但在花炮作坊，就成了要命的东西。42OV51
所以，欧皇家祖宅后院的这个小工坊，自然是既整洁又安静了。42OV5
只是，此时此刻，曲尺形小广场对面的花炮工坊，已经变成了典型的灾难现场——整座房子的半边屋顶都被掀飞起来，破碎的砖石瓦砾散落得满院子都是，墙上也破了一个大洞，滚滚烟尘正在从洞里冒出。42OV5
此外，还有一只肥猫趴在屋外的墙根下一动不动，身上盖了一层浮土，仿佛是被震得晕了过去。42OV52
唯一幸运的是，后院的爆炸现场虽然一片狼藉，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但终究没发现什么浑身是血的尸体，或者哼哼哀嚎的伤员之类，让丢下了客人，匆匆跳窗赶来查看的欧皇秋，总算是松了口气。42OV5
紧接着，他闻了闻烟味儿，在空无一人的爆炸现场转了几圈，很快就看到了一串黑乎乎的纤细脚印。42OV5
于是，欧皇秋冷哼一声，带着几个闻声赶来的仆人，熟门熟路地循着足迹追去。42OV5
而客厅里的张良，刚刚在徐福的搀扶之下，从倒塌的屏风底下挣脱出来，就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了这一幕，两人一时间不明所以，也踉踉跄跄地跟了过来。42OV5
就这样，一行人在府邸里两转三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砖石垒砌的厨房门口。42OV5
由于这会儿距离饭点还很远，厨娘和帮厨都还在外面买菜或休息，厨房里同样不见人影，灶台里也没有生火。但眼尖的欧皇秋稍微一打量，就盯上了厨房角落的一个米缸。42OV5
——那黑陶烧制的米缸口上，压着圆形的木盖，但有一片带着焦痕的红绸衣角，恰巧露出在木盖之外。42OV5
哭笑不得地看了露出衣角的米缸一眼，欧皇秋转身抄起一根擀面杖，对着米缸“邦邦”敲了两下。42OV5
“……别躲啦！惠惠！今天你真是长本事了，瓦片都给炸得飞到客厅里啦！快快出来挨打！”42OV52
片刻的沉默后，米缸里传来了一个可爱而又丢人的声音：42OV5
“……rua!”42OV54
“……rua什么rua啊？你这个连老鼠叫都学不好的丢人小笨蛋！”42OV5
不耐烦的欧皇秋翻了个白眼，伸手掀开木盖，将躲在空米缸里的小姑娘一把揪了出来。42OV5
跟在后面走进厨房的张良定睛望去，只见这小姑娘看起来约摸是垂髫年纪，体型娇小，有着一副明亮的大眼睛和可爱的小圆脸，洋溢出纯真的光彩，但却只留了一头刚刚齐耳的短发，让张良不由得有些皱眉。42OV51
从衣着上看，这个小姑娘的衣衫倒是颇为奢华，一身黑衣红裙，皆是上等绸缎衣料，又刺绣以火焰、飞鸟和日月图案，只是在腰带上却挂着许多银瓶、皮囊、小竹筒、小刀之类的零碎事物，看着很是累赘。42OV51
而且，似乎是由于方才的爆炸，她的锦缎华服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焦痕，让人不由得叹息毁了一件好衣裳。42OV5
正当张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米缸里被揪出来的小姑娘时，欧皇秋也在继续揪着她，跟她斗嘴。42OV5
“……惠惠啊惠惠！瞧瞧你，怎么走到哪里就闯祸到哪里啊？你都已经给你妈赶出涂山神宫，流放到余杭这个边境地方来了，还是继续闯祸！让你做个迎宾开道的鞭炮，你居然能鼓捣出硝油（硝化甘油）来！42OV58
别抵赖！我这些年也是玩惯了各种火药的，那硝烟味儿我一闻就知道不对！”42OV5
欧皇秋气势汹汹地瞪着手里提着的惠惠，“……之前跟你耳提面命多少次了，虽然同意你在流放期间做点烟花焰火来练手，但只准用黑火药，最多用点儿硝糖做信号火箭，怎么能上硝油呢？”42OV55
“……哎，那么小的焰火筒，还要用只会冒烟不见响的黑火药，实在是不够爽啊！”42OV51
惠惠撇了撇嘴，抱怨着说，“……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么古老的方子，用到现在早就落伍了啊！”42OV52
“……爽爽爽爽爽，就知道爽，你难道是哪里来的爽粉吗？一不小心爽死了怎么办？”42OV58
欧皇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惠惠的身体，发现这只胸很平的合法萝莉虽然蓬头垢面，衣裙凌乱，但总算是没留下什么明显的血渍和伤痕，于是稍稍松了口气，尽可能按捺下怒火，摆出一副和蔼的脸色说，“……弄坏了房子还是小事，伤到了人可怎么办？以后你做烟花爆竹就别用硝化甘油了，好不好？”42OV5
“……不好，只用黑火药的鞭炮和烟花，实在是太落伍了！人家想做一个最最有艺术格调和浪漫气息的特大号烟花，在今年的越盟大会开幕晚会上发射，好扬名海外啦！”小姑娘却顽固地噘嘴反驳。42OV54
“……艺术格调？浪漫气息？明明是灾难格调和毁灭气息吧？惠惠！”42OV5
欧皇秋听得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被流放到这儿来的了吧？42OV5
你在会稽鼓捣出来的硝化甘油大爆炸，虽然没伤到人，却把大禹陵给炸塌了一个角，让堂堂禹王都在地下被惊扰了！42OV54
千夫所指之下，你母亲只好把你流放到余杭这乡下地方冷静几天，收收性子，怎么现在就又旧病复发啦？”42OV5
“……哎，明明爆炸才是最美最华丽的艺术，为什么那些庸俗之辈就是不明白呢？”42OV53
惠惠撇嘴怼道，“……大禹已经在会稽的坟墓里躺了快两千年，若是他在地下依然有知，什么沧海桑田、电闪雷鸣、山崩海啸，只怕是早已见识了无数回，都见怪不怪了。区区一声爆炸，如何惊扰得到他？42OV5
再说了，要说这惊扰地下先人的本事，天底下有谁比得过你们欧皇家啊！《盗墓笔记》都是你爷爷写的！42OV5
你的太爷爷和爷爷，当初可是自封摸金校尉和发丘将军，盗了别人家的墓还不够，甚至连你家地下的祖先们，都给统统惊扰了个遍，不仅把他们从地下给弄出来，还把骨头都烧成了灰，搬到我家后院里……”42OV57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啊！我们这是在推广节葬！惠惠！”42OV5
欧皇秋哼了一声，“……你也是墨家门徒，节葬的重要意义，总该是懂得的吧？”42OV5
“……墨翟先贤确实在生前就倡议节葬，但也只是劝说活人在办丧事的时候，不要过于铺张浪费罢了。”42OV5
尽管被欧皇秋揪着衣领，惠惠还是用豆豆眼斜了他一眼，“……而把【节葬】给落实到死人头上，喊着【挖坟有理】，强行给死人均贫富，逼着活人节葬的，好像也还是你们欧皇家开的头吧？42OV54
呵呵，记得你爷爷还去齐国的稷下学宫，想要讲他的《盗墓学》，结果好险没被那些儒生给打死……”42OV51
“……我爷爷那时候去稷下学宫是想要讲考古学，不是讲盗墓学！可惜齐人和鲁人却只当他是盗墓贼。”42OV5
欧皇秋解释并叹息说，“……那些稷下学宫的士人啊，尤其是鲁国来的正统派儒生和道家的门徒，都是一个个嘴上托古论今，鼓吹尧舜禹的三代之治，但却只肯看着几本古书凭空钻研，或者干脆就随口胡编。42OV5
真要他们去挖遗迹找文物考古，反倒是吹胡子瞪眼，大骂这是罪孽滔天……简直就是叶公好龙嘛！这就像一个不会做菜的厨师，不但没有羞愧而死，反倒以此为荣！天下真是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儿了！”42OV56
“……所以，你们欧皇家的人就跑到哪儿，盗墓到哪儿，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42OV5
“……考古有什么可耻的？上次我送你的青金石项链，你最喜欢的那款，就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啊。”42OV5
“……什么？你，你竟然拿死人戴过的东西送给我？好晦气！”42OV5
“……晦气什么呀？这座天皇城还是不知道多少死人住过的呢，有谁觉得住在这城里很晦气？42OV5
我说惠惠，你脖子上那个镶金的玉佩，好像也是你家祖传的吧？怎么没见你嫌弃它被死人戴过？”42OV5
“……这怎么能一样呢？至少我祖先没把玉佩带到地下，再让人挖出来传给后代啊！”42OV5
由于欧皇秋和惠惠两人说的都不是中原雅言，所以站在旁边的张良听得是似懂非懂、一头雾水，倒是身为欧皇家世交老友的徐福，听懂了惠惠嘴里连番爆出的欧皇家黑料，不由得忍俊不禁、表情颇为怪异。42OV5
然而，像这样一直丢着客人不管，只知道自顾自斗嘴，显然也是很不妥当的。42OV5
只是欧皇秋和惠惠斗嘴斗得正起劲，徐福在旁边又听得津津有味，似乎都没顾得上招呼客人。42OV5
最后，还是张良自己再也等不下去，硬着头皮上前干咳一声，对欧皇秋首先开了口。42OV5
“……呃，请问君上，这位是……”他指着被欧皇秋抓在手里的惠惠，42OV5
“……啊，抱歉，刚才一时着急，怠慢了贵客。实在不好意思。”42OV5
欧皇秋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赶紧放下惠惠，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这位是韩国的张良先生，为楚国令尹出使会稽而来，最近刚到余杭邑。惠惠，还不快给客人自我介绍一下？”42OV5
对此，惠惠先是翘起小鼻子，很可爱地“哼”了一声，随即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襟和头发，整了整仪容。42OV5
然后，她便双手掐腰，摆出一副非常了不起的神气模样，挺着平坦如镜面的胸脯，对着张良朗声说道：42OV5
“……口桀口桀！听好了，吾乃惠惠，火神祝融神庙之圣火使，会稽墨门首席女弟子，涂山最强之爆裂大师！所到之地无不山崩地裂、万人扑街。所谓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唉哟！秋秋，你为啥又打我的头？”42OV55
欧皇秋的额头瞬间青筋暴起，转身抬手就是一个面刀，打断了惠惠的卖萌，没好气地呵斥说：42OV5
“……给我正经点儿，别再卖弄你那半吊子强者语了！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42OV51
与此同时，看着惠惠这副不着调的模样，以及欧皇秋快要无语凝噎的表情，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的徐福老爷子叹了口气，主动站了出来，向张良开口介绍说，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名字是涂山惠，小名惠惠，乃是涂山大巫女的“女郎”，以及欧皇秋的未婚妻。最近在会稽犯了事儿，才被“流放”到余杭这等乡下地方。42OV5
呃，堂堂涂山大巫女的女公子，未来的欧皇家夫人，居然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42OV5
而且，两人未婚便已同居，真是全无礼法可言。偏偏还敢公开说出来？哎，也就是南蛮不讲礼仪，否则若是在中原，像这样什么都不懂的蠢人，只怕是被砍头了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死。42OV510
张良心中对此暗自鄙夷，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反倒是满口阿谀之词，赞美欧皇秋和涂山惠乃是天生一对的“金童玉女”，命中注定的天成佳偶云云。42OV5
虽然欧皇秋苦笑着听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但脑筋缺根弦的涂山惠，却听得眉开眼笑，很是高兴。42OV5
——在张良的眼中，欧皇家的疯子配涂山家的疯女，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绝配……42OV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