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平安城后，大纳言源俊贤接连几日皆被召入御所，连家中也顾不得。41Z9O
今天又是早上刚醒过来，便有家仆过来告知，御所的使者在门口等着了，源俊贤只能赶紧起床，吃饭时与刚刚开蒙的儿子源隆国说了几句话，就又离开了。41Z9O
不过五岁的小隆国一早起来，便是为了与父亲见上一面。父亲离开后，天还未亮，小小隆国不禁打起了呵欠。带他的姆妈便问小家伙要不要回去睡觉，小隆国摇了摇头，直接抬脚往父亲的书房去了。41Z9O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小隆国决定去他父亲的书房等着，或者说趁着父亲还在忙碌，多看几个那本书上的故事。41Z9O
比起玩具，书房里那些他半认不得字句里的故事，才更让他感兴趣。而且父亲这次回来后，拿回来了本有趣的故事册子。小隆国很是喜欢，觉得上面的故事很有意思。但父亲说，这本册子过几日有空闲了，要亲自送还到近藤家去，之后再向近藤家借回来让小隆国看。41Z9O
小隆国得知这书不是他们家的，自然是赶紧多看一个是一个，免的还回去后，万一近藤家不愿借给他，他可就没得看了。41Z9O
到了书房，小隆国却发觉书房里竟然有人在，是一个看上去好像在发出青光的大姐姐。小隆国回头看向姆妈，却发现姆妈像是没注意到那个大姐姐一样，送他到书房后，如往日那样直接行礼后转身准备离开了。41Z9O
小隆国正想开口，便见到那个大姐姐将食指竖起放到嘴边，“嘘——”41Z9O
知道有异的小隆国终于还是没喊出声，等到姆妈走远，他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谁？是书里面的妖怪吗？”41Z9O
这位大姐姐露出笑来：“啊啦，你知道我是妖怪还让大人走吗？”41Z9O
“妖怪也分好妖怪和坏妖怪的。妖怪姐姐这么漂亮，肯定是好妖怪。”小隆国如是说道，他觉得自己肯定没判断错。因为如果这个妖怪姐姐是坏的，就不会同他说话了。41Z9O
“小机灵鬼，”大姐姐笑得更灿烂了，比了比手里的东西，正是他父亲先前带回来的那个册子，说道，“这个我就拿走了哦。”41Z9O
见到自己喜欢的故事册子要被带走，小隆国可不干了：“这本书可不能拿走。”41Z9O
“因为……因为……”小隆国临时想到了个理由，“因为这本书是近藤家的，父亲还得去还给别人。”41Z9O
大姐姐听到这个理由，脸上的笑暂停了一下，顿了下才道：“我便是近藤家的妖怪呢。”41Z9O1
听到了这个解释，小隆国知道自己没法留下这本书了，但又心痒上面的故事，不禁问：“妖怪姐姐，那这本书叫什么名字？”41Z9O
“名字？”大姐姐像是做了决定般，说道：“就叫‘今昔物语’好了。”41Z9O
等父亲回来后，问问在哪家书店能买到这本书好了，小隆国呢喃着这个名字想到。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妖怪姐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了的桌案上，灯火依然闪动着。41Z9O
大纳言源俊贤入得御所，因为没有朝会，于是直接去了清凉殿与殿上人见面。41Z9O
到了殿上后，源俊贤见到怀仁天皇不知怎么起了兴致，正用殿檐下用早饭剩的米粒，在喂两只不知从哪儿来的麻雀。这两只麻雀也是大胆，竟敢飞到殿里来求食。41Z9O
源俊贤本想要谏言，旋即又止住了这个想法。历经三朝的源赖信知道，如今圣上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在花山法皇被退位后，六岁就登上如今的位子，宛若傀儡受关白摄政，甚至后宫人选皆是关白家女儿。现在不是朝会，就让他稍微放松下好了。41Z9O
怀仁喂了一小会儿，注意到大纳言已经到了，于是放下碗，任那两只麻雀自行啄食。他也没同源俊贤说话，直接让近侍班直递给源俊贤一方木片。41Z9O
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源俊贤复又看了上面记的日期，这条消息几乎是和他同时到的平安京。41Z9O
只是这么些天，御所都忙着处置北巡结果和被妖怪袭击的事，比如派了阴阳寮下阴阳师去陆奥探探情况；根据按察使一路所见闻，对二月即将到来的官员定考做调整……一堆事务下来，这条消息竟然拖到了现在才被人注意到，呈上了天皇的案几。41Z9O
想到怀里还揣着的藤原实方临行前交于他的奏对，大纳言源俊贤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跪倒在殿上。41Z9O
“臣有藤原守的奏对带到，前几日太过繁忙，未能……”41Z9O
“是里面有不好的事，所以没递上来罢。”怀仁直接道，在御所中这么些年，他便是再笨，对下臣的某些应对套路还是熟悉了。41Z9O
怀仁摆了摆手，“实方那人一向执拗不愿服输的，我猜里面是有什么不好的话，所以你才没拿上来。”41Z9O
怀仁使人去接过来，翻看后，见到里面藤原实方说自己野惯了，怕入内后闹出事、坏了规矩，推举自己家那位叫“雀”的近侍来做班直，不由发笑。你说你自己一个前侍中将不懂御内规矩，反推一个御所都没进过的人来做內侍，究竟哪个更不懂规矩些。41Z9O
又想到这篇奏对，可能是那位痴迷写和歌而淋雨不入屋的藤原实方，他人生里交上来的最后奏对，怀仁不由叹了口气：“你不愿就不愿吧，又何必这样呢？”41Z9O
转头看了会儿在檐下啄食米粒的两只麻雀，怀仁回转身，对大纳言道：“卿还是先起身吧，这份奏对我收到了。”41Z9O
大纳言起身看向这位年轻的天皇，迟疑了下——就当是帮曾经的友人最后一次吧，这样想着的源俊贤，硬着头皮问道：“那……这份奏对上的事？”41Z9O
“俊贤卿，你还记得前两天你给我说的，在陆奥听潮来巫女讲的那个故事吗？”41Z9O
“圣上是说‘入内雀’？”源俊贤不知道怀仁怎么提起了这件事。41Z9O
“你看下面的两只麻雀，不正是实方的‘入内雀’。它们今天就是过来提醒我，不要忘了让那位‘雀’入内呢。”41Z9O
听见怀仁天皇这么说，源俊贤知道，自己好友拜托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事，算是完成了。他不由看向那两只趴在碗上，啄食米粒的麻雀。41Z9O
“我都应了你了，你也早些去该去的地方吧。”怀仁天皇忽然说道。41Z9O
怀仁话落之后，那两只麻雀竟然真的飞了起来。麻雀们一路往城东面飞去，最后落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里。41Z9O
这家门口正排着预备出发的车队，这是近藤家的商队，他们刚刚从播磨回来，正准备往陆奥去接自己的家主。在一天前，留在陆奥的丸山找人递了急信回来，说在陆奥的水生村的祠堂，找到了昏迷过去的家主与弥男。41Z9O
于是，在京都操持事务的卢屋所，让近藤家的商队暂停，先去陆奥将自己家的家主接回来。这趟出行为了安全，派出了藤木守在内，近藤家近半数的武士。41Z9O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日，家里吃的是放了镜饼碎块的“杂煮”。吃饭的时候，雪丸将里面的镜饼挑出来，放到一边。同席的清源诺子——清源夫人第二任丈夫死后便复了家姓，现在因为没了任职，干脆自己连名也复还了。清源诺子目前负责管教雪丸，自然是要求雪丸不得挑食。41Z9O1
雪丸怂了下鼻子，咽声道：“我把年神送给自己的灵魂，留给哥哥吧，这样哥哥就能更快好起来的。”41Z9O
卢屋所与清源诺子哄了好一会儿，说给家主的多留着呢，还把留着的那块展示给了雪丸看，才让雪丸愿意吃了。41Z9O
用过晚饭后，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清源诺子，默默为近藤夏祈福后，才落坐到自己的案前。近些日子，得知那位与自己颇有恩情的近藤家主失踪后，她也没了心思继续写杂记，这下有着落了，才平复心境可以继续写了。41Z9O
桌上摊开的纸上，写着一些诺子过去在御所时的零碎所见，她正要提笔继续，发觉摊开在桌子上的这篇纸字，被从窗外飞进来的鸟儿踩了一串儿脚印，后面还跟着几只猫脚印。觉得这些留下的脚印颇有意思，诺子便没擦掉，接着往后写到：41Z9O
“……（五节的时候）名字叫做小兵卫的一个女官，因为红垂纽解开了，说道‘让我把这结好了吧。’41Z9O
“小忌贵公子实方中将便走近前来，给她结上，好像有意思似的对她说道：41Z9O
深山井里的水，41Z9O1
写到这里，诺子停了下来，见到近藤家的那三只猫正在外面晒太阳，不由想起了许多旧事。41Z9O
当初那位藤中将，也是为她做过歌的，只是他就没有大兄（注2）那样的勇气直接上来说了呢。41Z9O
注1：这段是藤原实方调侃小兵卫，平时对我冷冰冰，现在怎么愿意对我解衣了。‘纽’和‘冰’在原文中为双关。此注解来源《枕草子》周作人译版41Z9O
注2：这里“大兄”是少纳言的第一任丈夫橘佑光，因为橘佑光是个粗坯，两人谈不到一起，在有了一儿子后，两人就离了，但互认为兄妹。随后少纳言在中宫藤原定子（伊周派）死后，拒绝了时任皇后的藤原彰子（道长女儿、藤（紫）式部的辅佐对象）招揽，离开了御所，嫁给摄津守，在有了女儿小马后，摄津守人没了。然后少纳言复还京都不久后，失踪，有说法为出家了。作者君的东拼西凑注解）41Z9O
（本卷完）41Z9O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