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至飞雪入锦州

　　 锦州城内，披着一袭灰袍的老爷子盘膝坐在了街旁铺着的积雪上，他怀中揣着的那柄佩剑也早早地解开，横放在了腿上。f1gsZ

　　说是一柄剑，倒不如说那是仅有着剑之外形的铁器罢了，在剑身的表面铺着一层暗沉黝黑的锈蚀，就连剑的刃口位置都比寻常兵戈厚上几分，论及实用性或许还比不得随手搬来一块石头砸人脑袋来的凶险。f1gsZ

　　也就是这么一柄磕惨的剑，老爷子这一带，便带了它一辈子。f1gsZ

　　彼时的老爷子正低垂着头，浑浊地眸子凝视着身前的积雪，发着呆，看起来空落落的，就如这流落街头无家可依的乞丐一般无二，在旁人看来差不离也就只剩下半口气了。f1gsZ

　　此前从城外那对摊子铺前讨来的吃食，余下的油纸被老爷子从兜里取出，油纸本该抱着的拱嘴自然是没能留下半分，f1gsZ

　　不过剩下的这层油纸，他却依旧没舍得扔下，上面残留着的些许油脂味儿还没来得及散开。f1gsZ

　　他就那般枯坐在雪地前，馋了便取出这层油纸闻上那么几下，权当做用以提神。f1gsZ

　　直到一双被擦至黝黑程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为之。f1gsZ

　　那是一位穿着黑西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在对方食指与中指间则颇为熟捻的夹着一根烟，在烟头旁还印刷着两行红色小字，上面写着‘中华’两个大字。f1gsZ

　　“小夫，要来根华子不？”f1gsZ

　　西服男从兜里掏出了烟盒向老爷子问候道。f1gsZ

　　老爷子闻言抬起了头，对眼前这位年轻男子笑了笑，轻声道：f1gsZ

　　“这一回，你怎么穿成这样？”f1gsZ

　　黑西装，挺潮流的装束了，跟周遭那些来来往往的寻常人家装束相比，眼前这位年轻男人的扮相说的好听点那叫做充满了异域风格，话往难听处来说，这反差感来得着实是忒大了一点。f1gsZ

　　跟眼前这古代盛世相比，完全就是格格不入。f1gsZ

　　“生活嘛，终归是需要一点仪式感的。”西装男叼着烟和老爷子并排蹲坐在了锦州城内的大街上，一同打量起眼下这繁华玉锦的王城。f1gsZ

　　他抽着烟，目光里，露出了些许追忆的神色，f1gsZ

　　“嘿，锦州城。这可有一段时日没来过了。”f1gsZ

　　末了，f1gsZ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老头解释道：f1gsZ

　　“我穿的这是品如家的衣服。”f1gsZ

　　老爷子没有去问品如是谁，也没打算去接这位男人任何的话头，彼此年间数百年的恩恩怨怨，他早已摸清了身旁这位西服男的些许秉性，他只是好奇地问：f1gsZ

　　“你来过锦州城？”f1gsZ

　　“恩，我来过。那会儿的锦州可还没有这城，别说是城了，就连像样点儿的寨子都没呢f1gsZ

　　即便是有，f1gsZ

　　那也只不过是一帮子村野山民杵着个图腾柱子在聚众斗殴罢了f1gsZ

　　不过那人倒是跟你一个样，犟得很，即劝不得也说不动。而这类人的下场，往往都不甚好看。”f1gsZ

　　老爷子瞧出了对方眼里的唏嘘，问：“然后呢，那人怎么了？”f1gsZ

　　“死嘞。”f1gsZ

　　“怎么死的？”f1gsZ

　　“还能怎么呗，搁在后世人嘴里那叫做枭首，实际上他确是死于自刎的。f1gsZ

　　嘿，我说你还别不信啊，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f1gsZ

　　因为当年他就是用我自刎的。” f1gsZ

　　老爷子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问道： f1gsZ

　　“那会儿究竟是何年间？”f1gsZ

　　作为看尽世间沧桑，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爷子而言。f1gsZ

　　在这世间，鲜少有能让感到在意的事情。f1gsZ

　　人生百态，命运几何，早已看淡，已经很少有能使老爷子的心绪产生波动的东西了。f1gsZ

　　于他而言，他这一生，只在意过两件事。f1gsZ

　　第一件事，便是这天下苍生。f1gsZ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眼前这位跟自己一起压马路的西装男了，在每朝每代都曾有过对方的身影出现，不过对方却始终没能留下过半点传闻，就算偶有流传，那也大体都是些捉风捕影之事。f1gsZ

　　眼前这位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男人，f1gsZ

　　劲夫，还是在意的。f1gsZ4

　　西服男虚眯着眼，抽了几口烟，f1gsZ

　　他朝着劲夫笑了笑，吐出了几个字来：f1gsZ

　　“涿鹿之战”f1gsZ

　　“你究竟是谁？”劲夫望着腿上压着的那柄剑，小声地问。f1gsZ

　　“我啊？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傅红雪啊。”f1gsZ

　　“上回，你说你叫张三丰”f1gsZ

　　“很明显，那是我在骗你的呗。”f1gsZ

　　“……”f1gsZ

　　西服男挪揄道：f1gsZ

　　“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哪，太较真了，不好。”f1gsZ

　　劲夫深吸了口气却是没有再吭声，他只是从雪地上站起身来，粘在衣袍上的雪纷纷抖落，原本横放在腿上的那柄剑也被劲夫给握在了手中。f1gsZ

　　在他身前约几丈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眉发皆白怀揣浮尘，身着茶色衣袍的宦官来，对方此时正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劲夫。f1gsZ

　　劲夫对于眼前这位宦官的突然造访，丝毫不感到意外。f1gsZ

　　他只是低垂着眼帘，道：f1gsZ

　　“有劳张公公亲迎了。”f1gsZ

　　“咋家此次奉陛下之命，特来此迎劲老先生于皇庭中一叙。f1gsZ

　　虽奉的是皇命，但能亲眼一睹劲老先生之风采，实乃咋家之幸也。”f1gsZ

　　顾长卿，道号劲夫子。f1gsZ

　　虽然一直以来枯名钓誉，无论于江湖之中亦或是在修仙门派的山头里皆是鲜少有人听闻，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名号流传在朝野之上。f1gsZ

　　只因，他是一名剑修。f1gsZ

　　一名剑修，并不可怕。f1gsZ

　　可怕的是这位剑修本身还有着化神期的修为，但凡能修到此种境界之人，无论是去往何处都必然是被奉为上宾的贵客。f1gsZ

　　寻常修士，若是想着开宗立派，但凡有着金丹期的修为便已然足以，而能在九州之内，修得化神者寥寥无几，在其中最是擅于捉对厮杀的剑修便更是稀少。f1gsZ

　　并非是因为入行门槛过高的原因所致，而是因为通常这类，靠着孕养剑气，磨砺剑心的路子，常年都得以杀伐诛邪的方式来磨砺自身，而在厮杀间大多数都易负伤，落下病根，待常年累积之下若想再前进一步，实则难已。f1gsZ

　　这不似其他修炼者，只需寻得一处山水宝地埋头枯坐几甲子，要么修得正果，要么便寿元耗尽，彻底老死在深山老林里，无人得知。f1gsZ

　　作为其中佼佼者的顾长卿，自然是有着值得被他人慎重以待的本事。f1gsZ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个，可别人却并不会这么想。f1gsZ

　　独属于顾长卿的排场自然是有的。f1gsZ

　　眼前的这位宦官，f1gsZ

　　他认识。f1gsZ

　　而且，f1gsZ

　　他曾经还亲自指点过这位宦官！f1gsZ

　　“就来了你一个？”劲夫子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张公公，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道：“当年那梁极入锦州，可得有八十大轿，御林卫上千着甲相迎，为何到了老夫这儿，却只有你这小小的张贤道一人相迎，莫不是觉得老夫不如那梁极？”f1gsZ

　　张贤道，轻捻着兰花指，指了指身后笑道：f1gsZ

　　“劲老先生若是想的话，在城墙外下，自是有着温酒热菜好生备着。”f1gsZ

　　“算了算了……”f1gsZ

　　劲夫摇了摇头，f1gsZ

　　“那样就太不像话了点，幸好老夫有先见之明，在来之前提前打了下牙祭，说不得，老夫还真会心动。可就这样让老夫跟着你一块儿去了皇庭，老夫这面子该往哪里搁啊”f1gsZ

　　张贤道点了点头，f1gsZ

　　“劲老先生若是想的话，可挈咋家直入皇庭便是。虽然咋家乃无根之人，可到底也是这大夏锦衣卫指挥佥事，虽不如御林卫三千兵马相迎，但想来也是差不离的。”f1gsZ

　　“你们的官家倒是好气魄，老夫今儿个还想着，这剑得血染锦州呢。”f1gsZ

　　“劲老先生说笑了，若是劲老先生愿意，咱家倒是愿意就这么受了，能接化神剑修的第一剑，哪怕就此陨了，也是咱家的荣幸。”f1gsZ

　　“张公公，老夫并非瞧不起你们阉人。”f1gsZ

　　“嗯。”f1gsZ

　　“可老夫这蓄养已久的剑意，落在你的身上，老夫实在是觉得亏得慌”f1gsZ

　　“那你可愿就随着咋家入皇庭，今日个儿的风雪很大，陛下早已亲设宴席，好为劲老先生接风洗尘嘞~”f1gsZ

　　劲夫砸吧着嘴，细细的品了半响，始终没能品出半点油腥味来，f1gsZ

　　他问，f1gsZ

　　“那梁极可在锦州？”f1gsZ

　　张贤道点了点头，f1gsZ

　　“梁老相公，自然是在的”f1gsZ

　　“如此，那你便带路吧。”f1gsZ

　　张贤道拱了拱手：“劲老先生，请”f1gsZ

　　言罢，f1gsZ

　　劲夫挥了挥袖袍，f1gsZ

　　跟着前方带路的张贤道，f1gsZ

　　一同入了皇庭。f1gs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