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纵横三千里，一剑光寒十九州。X6Bf31
飘渺仙剑的神异传说，御剑飞空的逍遥潇洒，实在是令人满心憧憬、无限向往。X6Bf3
遗憾的是，虽然火药在这个世界上提前了将近三千年出现，近百年来又冒出了余杭欧皇氏这么一伙开了外挂的穿越客。X6Bf3
但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灵气复苏】，依然是一个无魔的唯物世界。X6Bf3
（其实，公元前三世纪，在很多民族的文化之中，根本还处于神话时代，甚至是神话之前呢！）X6Bf31
——除了穿越者们自身的到来之外，整个世界依然还在穿越者们在穿越前熟悉的物理规则下运行，没有发现什么超出穿越者们认知之外的事情：至少是从来没有谁亲眼见识过什么超自然现象。X6Bf3
所以，这个世界的西方，犹太人摩西并不曾徒手分开红海，克里特岛上也没有修建迷宫圈养牛头怪；而在东方，同样没有什么御剑飞行的练气士，或者骑着龙下凡向秦穆公求娶秦国公主的仙人（乘龙快婿）。X6Bf3
（根据早期圣经的描述，犹太人在出埃及记里，走的不是【红海】，而是【芦苇海】，即现代苏伊士运河区的几片大沼泽，徒步逃亡的犹太人大概能勉强通过，埃及法老的战车追进沼泽，就陷坑沉没了。X6Bf31
但后来，犹太人在传抄典籍时误把芦苇海写成红海，让阅读者百思不得其解。随即为了吹嘘摩西的伟大，干脆以讹传讹地胡诌出了摩西分红海的传说，基本就跟刘邦的赤霄剑斩白蛇得天命，属于一类套路。）X6Bf3
至于鼎鼎大名的巨阙剑，就实质上说，也不过是一大块经过多重热处理和表面硬化的青铜而已。X6Bf3
别说什么隔空伤人的剑气，这根不顺手的大青铜棒子，就连像正常宝剑一样斩人都完全做不到。X6Bf3
甚至拿着巨阙剑来代替棍棒砸人，同样都不如打铁的大锤那么让人得心应手。X6Bf3
——狼牙棒和战锤的重心在棒头＆锤头，轮着锤柄砸起天灵盖来，自然得心应手；而巨阙剑这根大青铜棒子的重心，却在把柄附近，得要倒持大剑，拿着未开锋的剑刃，用剑柄来砸人，才算是比较顺手。X6Bf37
但一把名剑居然要被如此使用，倒拿砸人……倘若宝剑有灵的话，只怕是早已嘤嘤哭泣了吧？X6Bf3
“……想不到巨阙剑的真相，竟是如此……出人意料啊！若是世人得知，巨匠欧冶子遗留的宝剑巨阙，不仅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反倒居然是一把未完工的废品，只怕是会人人绝倒吧？”X6Bf3
听了欧皇秋的讲述，张良不由得略感惊讶地叹息道，但随即就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即便巨阙剑如此笨拙鲁钝，在你们欧皇家的手中，依然是号令万军，驱使群豪的宝物。X6Bf3
恰似……和氏璧未出荒山之时，不过是山间顽石。一旦为慧眼所识，士人所重，便瞬间价值连城。X6Bf3
楚人卞和为它丢了双脚，哭尽了泪水；秦相张仪因为它被打得半死，差点丧命；赵国的蔺相如为它怒发冲冠，甚至当面顶撞秦王……然而，在蔺相如完璧归赵数十年后，此宝又随着邯郸城破，再度入秦。X6Bf3
听闻秦王将其雕琢为玉玺，号称要以此物来传国。将来不知还有多少英雄豪杰，要为此物流血流泪。”X6Bf3
张良伸手抚摸着巨阙剑的光滑剑身，感慨地说道，“……而君上家传的巨阙剑，虽然确实贵重，却也只是越地之宝。若想要让此剑煊赫于中原，争名于天下，就得有中原豪杰为之心折，方可成功啊！”X6Bf31
“……子房兄究竟想说什么？请恕我愚钝，不妨请直言相告，以免误会！”X6Bf3
即使是欧皇秋再怎么反应迟钝，到这时候也明显察觉出张良的话中有话。但他既不是谜语人，也没兴趣玩猜谜游戏，索性就直白地问了出来——就像他那位斯巴达女教师的训导一样：说话交流还是简练为好！X6Bf3
“……呃，您说话真是朴实啊。”发现欧皇秋完全不接自己的话茬，张良不由得有些扫兴。X6Bf3
作为战国时代的舌辩之士，他更习惯于双方互相飙典故，彼此炫耀才学的交流方式。虽然显得有些深奥和弯弯绕绕，但却也是士人们彰显才华，表现自己超脱于愚鲁庶民的一种重要表现。X6Bf37
——就像现代的大英帝国绅士们，以懂得日常几乎不用的拉丁文为荣一样。X6Bf3
嗯，顺便，这也是一种文化人之间的含蓄试探，由于双方都是绕着圈子用隐晦的典故说话，没有直接谈到主题，因此即使谈崩了也容易收场：就当是真的闲谈了。X6Bf31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对那些没文化的土豪们，说出那么一番很有韵味和气势的话，对方在听不懂或者跟不上思路的情况下，肯定多半已经自渐形秽了，至少也会感到心虚。然后就可以加大力度，进行说服。X6Bf3
怎奈欧皇秋的反应，跟张良的预想完全不同，但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客随主便。X6Bf3
“……方才，此处营中骚动，虽有北人不服管束之因，但贵军兵卒擅杀士人，是否也有失暴虐呢？”X6Bf3
张良指着正在火堆里被焚烧得荜拨作响的儒生尸骸，皱眉说道，“……方今乃是大争之世，上至诸侯君王，下至封君大夫，无不标榜礼贤下士，拿出高官厚禄招揽四方人才，拜为客卿以助治国。X6Bf3
若有外地游士来访，诸侯大夫纵然不欲纳用，通常也要加以礼遇，不惜千金市马骨，以求贤名。X6Bf3
然而，余杭邑竟如此苛待士人，稍有口角，辄加杀害，还要挫骨扬灰……这简直是倒行逆施了！X6Bf32
纵然有暴秦肆虐中原，为渊驱鱼，可若是越地这般逐客，又岂能让士人归心，为欧皇氏扬名？X6Bf3
良也知道，今日之事已了，不宜再作穷究。但日后若有士人南来，还请君上不妨稍加宽纵……”X6Bf3
“……为何要礼遇这等人？挫骨扬灰算什么？不守规矩的害群之马，岂可宽纵？”X6Bf3
欧皇秋却是冷笑以对，“……像这等齐鲁之地的儒生，吾辈在会稽和琅琊见得多了，其中虽然偶尔也有几个人才，但更多的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阴阳怪气，惹是生非，煽动闹事。X6Bf32
这等欺软怕硬的刺头儿，若是不立即用铁血手段严惩镇压，接下来还不晓得要搞出什么乱子呢！”X6Bf3
“……守规矩确实是应该的……可是，君上此地的规矩，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了。”X6Bf3
张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苦笑道，“……断发乃蛮夷之习，髡发乃酷刑羞辱，华夏之人岂肯受之？X6Bf33
当然，良如今也知南国湿热，瘴疠凶猛，蓄发者极易藏污纳垢，沾毒染疫，剃发乃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中原亦有人因为须发生了太多虱子，痒痛难耐，只得髡头除虱的例子，时人并不觉得此事违礼。X6Bf3
以良之见，君上为何不先命北人剃发除毒，待到污垢除净，再听任其蓄发？而非尽数施以髡刑？”X6Bf3
——虽然张良刚才也听欧皇秋解释了强迫难民剃发的理由，并且深以为然。X6Bf3
但问题是，髡发这种事情，对于儒生，以及一切从小学习周礼的士人来说，都实在是太难了。X6Bf3
按照礼法的规定，中原士人可是什么年纪扎什么头发，见长辈和上司要戴什么巾，都有各种繁杂规定的，若髡了发，就没脸回家见师长亲友了——大约可以类比为现代印度人一不小心变成了贱民。X6Bf3
所以，张良觉得，若是为了避瘟，暂时剃发是可以的，但之后应当允许蓄发，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X6Bf3
“……哎，子房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世上只有人来迁就水土，没有让水土来迁就人的道理。X6Bf3
这些北人无论是留在会稽做工，还是前往南洋垦荒，皆是迁居于湿热之地。只要蓄上长发，就必然会汗湿生虫，藏污纳垢。除非他们每日洗发晾晒，还要用皂角等物除油，才能保持须发洁净。但是……他们又不是以色侍人的歌姬舞女，假如每天都要用几个时辰来打理头发，剩下还有多少时间来做工劳作？”X6Bf3
欧皇秋瞟了他一眼，“……当年大禹去裸人国，还知道要入乡随俗，脱光了上门。怎么现在就不行了？”X6Bf3
说实话，如果这年头中原人的蓄发，只是像后世的嬉皮士一样留个披肩发，欧皇秋或许也就捏着鼻子不管了。X6Bf32
但问题是，他们的头发实际上都是一辈子基本不剪，披散下来长发及腰算是短的，垂到脚面都不少见……X6Bf33
若是这样了还要确保清洁卫生，那么他们每天除了洗头和保养头发，基本上就不用做别的了。X6Bf3
可要是当真不管的话，他们身上的虱子可不止是把人咬的满身红肿，而是能传播黑死病！X6Bf3
为什么南方民族大多断发甚至剃光头？就是因为在缺医少药的古代炎热之地，留长发真是会要命的！X6Bf36
譬如古埃及的小孩子基本上个个光头，就连姑娘也以光头美女居多，只是用各种假发来装饰而已。X6Bf3
当然，对于公共卫生和防疫事业来说，让人剃发洗澡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保持环境卫生、饮水清洁、空气清新、食物健康，控制烟酒毒之类不良嗜好等等诸多因素。X6Bf3
但反过来说，假如某人连头发都脏兮兮的，那么就算居住的城市再干净，又怎么能避免染病呢？X6Bf3
“……更何况，我欧皇家招募北方逃人，不是为了做慈善，而是要让他们为我家效力。若是他们嫌这嫌那，连剃个头发都不肯，我还能吩咐他们做些什么？此等不羁之民，不要也罢！”X6Bf3
欧皇秋继续对张良说道，“……士人又如何？士人来了交不起蓄发税，也得进净化营啊！”X6Bf3
“……但这样一来的话，越盟诸君又如何从中原引进人才，与中原士人打交道呢？X6Bf3
如今天下虽然百家争鸣，除了儒生之外，其他士人对周礼也颇有非议，但饮食起居，衣冠服装之类，依旧皆以周礼为准绳啊。”X6Bf31
张良摊了摊手，“……我观此地行文虽用隶书，与暴秦、三晋相通，似有效仿华夏之意。但却不尊周礼，不敬士人，不穿中原衣冠，不用华夏服章！如此倒行逆施，岂能不被中原依旧视为蛮夷呢？”X6Bf3
“……不用周礼，即为蛮夷？”欧皇秋表情古怪地看了张良一眼，“……子房兄莫非是这个意思？”X6Bf34
“……正是。”张良点点头，又补充说，“……当然，周礼年代已久，而今世异境迁，不可尽数照搬，譬如井田之类的国策，确应废弃不用。但衣冠礼仪之类的琐事，却还得要仿效中原才是啊！”X6Bf32
“……哎，子房兄又非儒生，怎么却如此推崇周礼呢？”欧皇秋笑道。X6Bf34
“……良虽非儒生，但欲与中原士人结交，岂可不尊礼法？故而特此劝谏君上。”张良答道。X6Bf3
“……我知道子房兄乃是好意，但是……当年勾践大王称霸之时，孔子也曾经劝过他要尊周礼。”X6Bf3
欧皇秋说，“……二百五十年前，勾践大王在灭吴之后，又欲争霸中原，震慑诸侯，于是率死士八千人，舟船三百艘，渡海千里北上，登陆攻占琅琊，并且迁都于此，筑城于琅琊山上，以为霸业之基。X6Bf31
不久之后，孔子与其弟子七十人，就携带竹简和雅琴，兴师动众前来拜见勾践大王……”X6Bf3
“……哦？”听到这段不太了解的往事，张良顿时有了兴趣：“……勾践可曾听了孔子的进言？”X6Bf3
“……自然是没有，而且还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傲慢姿态。”X6Bf3
欧皇秋答道，“……当时勾践大王身披【赐夷】之甲，携【步光】之剑，犹嫌不够威武，还要手执【屈卢】之矛，带着三百断发文身的勇士，在琅琊城门外摆出阵势，一起怒目而视，恐吓孔子。X6Bf31
但孔子也不愧为一代宗师，施施然带着弟子从兵刃之间穿过，从容向勾践大王下拜行礼……”X6Bf31
——当时，虽然孔子表现得如此风度不凡，但越王勾践却一点也没有欣赏的意思，也没有什么谦逊和客套，直接就用挑衅和轻蔑的语气问道：“……夫子何以教我？（请问你拿什么教导我呢？）”X6Bf3
孔子依然风度翩翩地答道，“……丘能讲述周公之道，在此，便先演奏雅琴奉献给君上罢……”X6Bf3
然而，越王勾践却连琴都不肯听，直接打断说，“……我们越人的性格脆弱又愚笨，在水上航行，在山上居住，以船为车。喜欢兵器，敢于拼死，却不懂雅琴，夫子以雅琴教导我们，恐怕没什么用！”X6Bf35
——去掉前面那些铺垫语气的描述，越王勾践的意思就是，雅琴礼乐皆是无用之物，你这废物还是快滚吧！X6Bf3
于是，即使孔子的涵养再好，这场会面也持续不下去，只能不欢而散了。X6Bf3
“……这……怎么会这样？”张良听得目瞪口呆，“……越王勾践好歹也是一代名君，就算觉得孔丘言谈迂腐，认为儒学对霸道无用，面对孔子来访，至少也该好好招待一下吧！为何要如此傲慢拒客？X6Bf3
莫非，在范蠡出走，文种被杀之后，晚年的勾践已经不可理喻到了这等程度？”X6Bf3
“……子房兄想说的应该是老年痴呆吧？当然不是这样，勾践大王即使到晚年也很精明。”X6Bf3
欧皇秋解释说，“……他之所以如此冷漠对待孔子，甚至不给孔子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是因为巴人、蜀人、楚人或许都可以尊周礼，但勾践这位越王尽管是中原霸主，却是万万尊不得周礼的！”X6Bf3
“……因为，周礼之中，根本没有安排我们越人的位置——我们从来都不是周人，谈什么尊周礼？”X6Bf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