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熊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kXp0f2
后颈的伤口被敷了药粉，一股浓重的云南白药气味熏得他头有些晕，肩膀上被豹子抓伤的伤口也被包了起来，简单的包扎手法却并不影响活动——甚至连身上的枪伤都被重新处理了一遍，手法明显比金丝猴专业了太多。kXp0f8
这明显是刘老汉的手笔，半大熊猫隐约之间还记得，刘老汉曾经说过，他年轻时候当过兵的。kXp0f
他现在睡的是里屋，窗外还能看到刘老汉在教孙子练武。忍着疼痛翻身下床，他轻手轻脚地推向屋门，准备出门看看。kXp0f
不该是这样的，那个老头没有任何理由限制他出门——要知道他来这里的次数也算不少了，没有一次是被阻拦过的。可今天这扇屋门却关死了，把他牢牢地关在了屋里。kXp0f
是了，一只熊猫的价值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只是毛皮都能卖到几千万美元——如此大的数额足以让任何人瞬间过上好日子，甚至足以买到人命……这是足以令任何人铤而走险的数字。kXp0f9
刘老汉的生活并不算好，半大熊猫也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吃喝方面还能满足，但也仅仅只是能吃饱而已——他能认识刘老汉，就是因为这老人一把年纪了还进山采药换钱。kXp0f
老头穿的是旧衣服，住的是老旧的破院子，低矮的院墙跟没有一样，熊猫都能轻松蹿进来……这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刘老汉也是需要钱的，至少一大笔钱能让他那个小孙子上个好学校，以后过上好日子。kXp0f5
“所以说，爷爷，那熊猫……建国，咱们到底要不要送去换奖金啊。”kXp0f
“应该能换不少钱吧，毕竟咱给熊猫上了那么多药……”kXp0f
刘老汉的声音带着愤怒，一巴掌抽在了小孙子的后脑勺上。kXp0f
“熊猫那是国家的！又不是咱家养的！把熊猫还给国家哪能要钱？等林业局的来了让他们把熊猫拉走，人家比咱专业，就爷爷上的那点药，不给熊猫治死就不错了……”kXp0f3
最后便是一阵唏嘘声了，刘老汉似乎对自己那半桶水的治疗水平很不自信，然而这些声音已经传不到半大熊猫的耳朵里了。kXp0f1
半大熊猫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他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刘老汉刚才的话。kXp0f
明明前不久还在为了下山拼死拼活，这几天还在为了下山刻苦努力，下山肯定是困难的，甚至进入人类社会之后，想要去到动物园里可能也会有些波折，但现在……一步到位了？kXp0f
就这样？他这就可以去动物园了？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可以享受大户型的房子了？可以混吃等死地快乐过一生了？kXp0f
或许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实感，幸福的生活突然就向他招手了，他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kXp0f
他刚刚还把刘老汉想得那么不堪，结果对方根本没想过把卖了换钱——甚至他这条性命都是刘老汉救回来的，他居然会觉得刘老汉会和那些偷猎者一样……kXp0f8
好在窗外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半大熊猫的思考，没有让他在愧疚的情绪中沉浸太久。kXp0f
“爷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没拿红缨枪……”kXp0f
说到自己的战绩，刘老汉便呵呵地笑了起来，能在年轻人面前，尤其是自家孙子面前吹嘘自己的战果，他也是面上有光的。kXp0f
“空手打不过豹子的吧？豹子连挠都没挠一下？爷爷你又犯老毛病了。”kXp0f14
如果快八十岁的老人都能和豹子搏斗，甚至身上连半点伤都不见，那十二岁的他怕不是拿把菜刀都能一个滑铲宰掉老虎。kXp0f8
“你个瓜娃子！还盼着爷爷身上挂点彩是怎么的！昨天，昨天……”kXp0f
刘老汉气得眉头直跳，但张了半天嘴之后，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能证明的东西。kXp0f
身上没伤，也没留下什么战利品，仔细想想，他确实没办法证明那头豹子昨天存在过……kXp0f
“哦对了！熊猫那个脖子！那不是豹子咬的，还能是你爷爷咬的？”kXp0f1
刘老汉气得浑身发抖，干脆把自己昨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kXp0f
可刘宇轩听完之后，却并没有相信，甚至摇头摇得更厉害了。kXp0f
“爷爷，你这吹起来都没谱了……豹子扑过来，你看都没看就把豹子掐住了，这种事编得太明显了，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kXp0f
“怎么就干不出来？那就是个畜生，不是一掐就给掐住了？”kXp0f3
刘老汉急得干瞪眼，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刘宇轩就是没办法理解。kXp0f15
同样，刘宇轩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刘老汉给出的永远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kXp0f
“上去了，把枪抢了”，“回头一掐，掐住了”，这种答案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关键的技术是没说的，像是什么飘忽不定的步法，又或者听声辨位的功夫……为什么偏偏是这些重要的，刘老汉一句不说？kXp0f17
刘老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跟刘宇轩继续辩论下去的想法。kXp0f
里屋的门打开了，刘老汉检查了一下熊猫的身体，看到伤口已经结痂，他才放下心来，拍了拍熊猫的脑袋。kXp0f
记得当初刚见到这个熊猫的时候，他是进山去采药的，没想到这熊猫也不怕他，反而是跟着他回了家——当时可是把他吓了一跳，要知道熊猫都是国家的，私人养了犯法，他遵纪守法一辈子，可不想八十岁生日都没过就要去蹲监狱。kXp0f2
好在他连夜拿着老人手机上网查了半天之后，才知道山里的野熊猫没人管，只要不是害熊猫，国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kXp0f
所以只要没把熊猫养在家里，大概就不犯法吧。kXp0f4
养个熊猫的感觉跟养了猫差不多，虽然熊猫总是在外面跑，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过来吃点东西——这让刘老汉很开心。毕竟他年轻时候也卖过命流过血，老了也想着不给组织添麻烦，干脆回老家进山里采药自力更生，眼下一头国宝住了他家，他觉得这或许是国家看他辛苦给他的补偿。kXp0f2
梦终究是会醒的。kXp0f2
熊猫并不是国家发给他的，国宝终究还是要走的，他这点医疗条件想要治熊猫还是太过简陋了，只有相关部门的那些专业人员才能让熊猫真正地恢复健康。kXp0f
摸着熊猫的头，名为刘援朝的七十八岁老人低声絮叨着。kXp0f5
“等到下午或者明天，林业局的人就过来了，他们会给你把伤口治好了，你到时候别跟人家闹，好好配合人家……”kXp0f
半大熊猫沉默地让刘老汉摸着他的头，他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了。kXp0f
很明显，那并不是锁住他，而是怕他醒了之后跑出去再被什么野兽叼走……刘老汉并不知道这片山头早就成了他的领地，在这个老人眼里，他还只是一头未成年的熊猫。kXp0f1
对于普通的未成年熊猫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危险的，上了锁的屋子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kXp0f
看到熊猫没事，刘老汉便又继续教孙子练武了。或许是片刻的缓神让老人得到了休息，他倒是想明白该怎么把事情跟自家孙子说清了。kXp0f
说着话，刘老汉悍然一拳轰向刘宇轩的面门，带着劲风的重拳吓得刘宇轩连连后退。kXp0f
“你看，你害怕了，你往后退，我就能一个劲地追着打你，你就光挨打了。”kXp0f1
刘老汉象征性地打了几拳，看到刘宇轩几乎快被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就停了手。kXp0f
“干架这种事，光躲没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kXp0f
“……奥利给？”kXp0f6
刘宇轩本能地接了句烂梗，却马上便迎来了刘老汉的一顿暴揍。kXp0f2
“你个瓜皮！就知道贫嘴！接着打拳！”kXp0f1
刘宇轩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得再次站了一个三体式，随后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早已滚瓜烂熟的鹰捉。kXp0f
午后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照在辛苦练武的年轻人身上，七十八岁的老人一边喝着苦丁茶，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趴在堂屋的熊猫——熊猫也抬着头，一边吃着大盆的打卤面一边看他们练武，一双眼睛闪动着人性化的光芒。kXp0f1
名为刘援朝的老人，第一次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kXp0f2
也就只有上了年纪之后才会胡思乱想了。不管眼下的日子再怎么好，熊猫终究还是要交出去……kXp0f
半大熊猫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kXp0f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