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芬转过头，直视着八重霞，盯的八重霞心虚的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向她。背对着依芬，八重霞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情惴惴的，带着一种扭捏和窃喜。她感觉，自己真实的心意已经被依芬看穿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42MuC
抬起头，望着黑云压低的天空，依芬摇了摇头。说实话，这可真不是个谈心的好日子，似乎随时都会下雨的天气，带给人的，也只有压抑。人在这种环境下，心中的想法，总是会不自然偏向悲观和晦暗。42MuC
“被当成另一个人么。”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依芬叹了一口气。42MuC1
八重霞的问题，对自己来说，哪里需要什么假设呢。她一直以来，都在与这个问题做斗争。从最早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她就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真的还是‘我’么。”那时候固然还能从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证明这一点，可依芬仍然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其实是另一个人，然后拥有了一段他人的记忆。42MuC
再之后，这样的苦恼并没有因此而完结，反而是越来越多的堆积在依芬的面前，用越来越强硬的姿态，要求依芬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角色”。42MuC
在逆熵，她曾经苦于自己的国族认同。不论是普朗克还是爱因斯坦，她们都能自然地说出自己是德国人，在美国和英国的工作生活经历并不能让她们的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混淆。可依芬做不到，若是从国籍来看，她当然是美国人，可因为自己的外貌，依芬确乎是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42MuC
从精神的偏好上来讲，她很想让自己被承认为一个神州人，但这样的想法，显然也只是一种幻想。来自符华的定论还有自己与神州人的接触，都让依芬死了这条心。她已经不可能成为神州人了。她已经是神州人眼中的异邦人了。42MuC
那还有什么？或许只剩下了理论上，自己所谓的“家乡”，秘鲁的纳斯卡高原。这在其他人眼中可能会是一个好去处，可依芬的心底知道，她对这里，没有任何的认同感。她甚至都不认识一个秘鲁人，又怎么可能让她去认同这片土地。42MuC
但在那时，至少，依芬还能安慰安慰自己，她是一个地球人，是一个人类，这显然是毋庸置疑的。可要不了多久，这个“显然”也显然不起来了。42MuC
作为一个律者，作为一个没有沙尼亚特血统的沙尼亚特，她走在哪里都是异类，做什么都是错的。沙尼亚特家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贬低自己的机会。就是现在，依芬也要面临着自己的身体，乃至精神都可能被奥托动了手脚，被迫呈现出了一些卡莲·卡斯兰娜的性状来的事实。42MuC
“啊，不瞒你说，霞，我曾经也为这个问题很是苦恼过，苦恼到怎么也睡不着的程度。”依芬把斜着靠在八重霞的肩膀上，让她感觉到自己的重量和自己的存在，“后来，我相通了。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说到底，不过是他人的意愿罢了。在他们把意愿强加到我身上的时候，至少，我还保留有一个权利，而这项权利他们是抢不走的，那就否决的权利。”42MuC
“想要成为什么人，是很难的，但至少，你可以选择不成为什么人。”42MuC
如果按照沙尼亚特的想法，自己早就应该自杀了，如果按照符华的想法，自己现在应该接替她，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42MuC
转过头，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依芬对八重霞笑了笑，“而且，大可不必这么灰心嘛，这个世界上，总还是会有人喜欢现在这样的你的。”42MuC
说完，依芬的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脸也开始发热了。因为，这是约阿希姆曾经劝解自己的句子。42MuC
唉，说起来，那个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的芬兰混蛋也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要是按照爱因斯坦的想法，他早就成为了乔伊斯的替代品。约阿希姆总是说，要是没有自己，他已经死了，其实反过来，自己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在这方面，普朗克教授帮不了自己，只有约阿希姆一直感同身受的陪在自己的身边。42MuC
大概，也正是因为她相信在约阿希姆心中的，既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魔鬼，也不是什么完美的偶像，有的，只是那个真实的自己，她才能有勇气，对着沙尼亚特家说不，也对着符华说不。42MuC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正经的人类，也不像正经的律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唯一能够确信的，就是在对方眼里，自己是真实的，是切实存在的，是看得见，摸得着，是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的。借由对方的眼睛，他们终于互相确认了自己的存在。42MuC1
脑中浮现出自己和约阿希姆都断了一条腿，为了保持平衡，只能互相勾肩搭背的在土路上跳着走的场景，依芬忍不住笑出了声，在想起八重霞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又赶忙捂住了嘴。42MuC
“是么，谢谢你，依芬。”望着依芬幸福的表情，八重霞心中的困惑虽然因为依芬的回答而消散，但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更加强烈的空虚，与不甘心。她感觉到了，依芬此时脑海中想的人并非是自己，她的身体还在自己的身边，可她的内心，却早已不在此处。42MuC
强行在脸上纠起一个微笑，八重霞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试探性地问着，“依芬，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变成另一个人了，你会怎么做。”42MuC
“嗯。要是你自己愿意的话，我会祝福你，不过，要是你自己不愿意的话，我会尽可能地帮你的。毕竟，我认识的，是霞，而不是别的什么人。”42MuC
说完，依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尘土。她想要走到八重霞的面前，让八重霞看到自己是认真的在承诺。可由于维持这个姿势太久，当依芬站起身时，就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关节都快僵住了，小腿也有些酥麻，身形摇晃了一下，最后还是八重霞站起身，从后面扶住了自己。42MuC
“真搞不懂，你这样，是怎么穿着高跟的长靴在外面跑跑跳跳的。”这是后面八重霞带着笑意的抱怨。42MuC
“唉，这不是饿了么。”依芬拍了拍伸到自己腰下，把自己抱住的手臂，耸了耸肩膀。卡斯兰娜家的性质，依芬现在也有点知道了，一饿就手软。42MuC1
等到依芬重新站稳，八重霞才松开了手，看着面对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的依芬。她的胸口突然紧了一下，第一次见到依芬时的那种冲动再次涌上了心头，只是这次，这种感觉与自己想做的，是同样的事情。42MuC
借着这股劲，八重霞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大胆了起来。她伸出手，扶着树干，抬起头，看向了已经长的郁郁葱葱的树冠，回头对依芬说道，“抱歉，依芬。这次，我们来晚了。但明年，我还能邀请你，一起来看，极东的樱花么。”42MuC3
依芬顺着八重霞的目光看向了栽种在八重神社中的古树，幻想着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或许，只要再来早一些，她们二人就能赶上最后的樱花季，而不像现在这样，留给她们的，只有土中仅存的花瓣的残片。42MuC
咽了一口唾沫，依芬闭上眼，点了点头，“好啊，只要有机会的话。”42MuC
再睁开眼时，依芬看到的，感觉到的，是走近的八重霞，又一次紧紧的抱住了自己。42MuC
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八重霞的身形耸动，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依芬赶忙拍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到，“好了，好了，我们真的该休息了。回房吧，霞。要不然，德丽莎可能会被吵醒的。”42MuC
PS1：老杨：我邀请依芬一起去滑雪，这事情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你继续排着吧。42MuC
符华：送依芬的生日礼物我还没送到，已经等了快十年了，你继续排着吧。42MuC
奥托：送依芬小姐上黄泉路的事情……哦，我已经在干了。42MuC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