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恩从杂乱的仓库里走出来,用块干布擦干净了长剑上的血迹,看着手上的五个硬币重重地叹了口气。老鼠,他想,我是个老鼠杀手,一个危险的啮齿动物的屠杀者,到哪儿都是这些灰色动物的灾星。要是它们不是些小东西,而是群马一样大还会喷火的玩意儿的话……抱歉,我差点忘了骑士不能说谎,但我只是当个故事来说也可以吧?436VW1
年轻的骑士又长叹了一口气,把擦干净的长剑收回到剑鞘里面去。他对养父的计划一无所知,亲爱的葛立安对她语焉不详,只是说有某种危险临近。一旦他装备好从温斯罗普那儿买到的任何武器盔甲,他们就要赶紧离开。离开!离开烛堡,他唯一记得的家。这念头应该是极其可怕的。在某种程度上,它仍然如此,但能够看到更多世界的兴奋超越了一切。436VW1
或许这就是我该有的命运,萨恩想道,四处旅行,惩恶扬善,而不只是坐在图书馆里,听着那些诗人写的骑士小说,日复一日地在烛堡里头练剑。我想要有一篇我自己的故事,那绝对能让爱蒙读到以后大吃一惊的。436VW
他给自己买了件结实的鳞甲,一面厚重的盾牌,一把沉重的硬头锤,还有一把朴素然而精致的长剑。当然,他没有把钱全都花完,毕竟给自己留点儿余地不是什么坏事。葛立安之前告诉过他,他们在天黑以前是不会离开烛堡的。关于想要在黑暗的掩护下行走的那些话,着实让萨恩有些担心。在他二十年的记忆中,这位养父从没有为任何事如此忧心忡忡过,但他却没办法从这位老人口中问出哪怕一个可以的词句。436VW
“或许葛立安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喃喃自语,赤红如血的眼睛斜视着太阳。天快黑了,但是烛堡的大院还是一如既往地尘土弥漫。吟唱者的声音从城堡的花园里飘向她,和往常一样听上去混杂不清,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分辨出单个的词。他能听到阿蓝多的名字,毕竟他是烛堡的创始人,但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心烦意乱。我得休息一下,就一会儿,他这样想着,找了间看上去还算安静的屋子,推开吱嘎作响的旧门走了进去。436VW
小屋里光线黑暗、陈设稀少、屋顶低矮,摆放着几张桌椅,还有张陈旧的床。至于那个正在从梳妆台里翻找东西的男人,萨恩敢肯定他不会是烛堡里面的人。学者们通常不会有那么重的汗味,还是人和马兼有的那种气味。他们通常也不会穿着有污渍的衣服,包括酒和其它更讨厌的东西;而且他们肯定不会携带利器,比如说那把挂在男人腰带上的劣质匕首。436VW
“噢!好呀好呀!”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搓着手看向走进屋里的年轻人:“看来是我第一个找到你了!葛立安的养子,没错吧?”436VW
“是我,但我看你不像是烛堡的人。”萨恩说道,他语气礼貌但掺杂着怀疑:“你是谁?还有你在这儿做什么?偷窃财物按照烛堡的法律是要砍掉手指的,你得跟我去见一见学者。”436VW
“不,别这么着急,伙计。”他下流地笑着,露出一口发黑腐烂的牙齿,口气重的足以熏死一头黑龙:“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是谁就很重要了。很抱歉,但我必须让你死,你的脑袋会让我大赚一笔,而且我可不想跟任何人分掉这笔钱。”436VW
他拔出匕首,向着年轻人发起进攻。他挥舞兵器的方式是如此夸张,以致于即使是缺乏实战经验的萨恩,都能看出他那完全是白费力气。骑士运用起自己学到在训练场上的技术,用盾牌把这个疯子的匕首格开,随后一剑刺穿了他的肚皮,扭转并撕裂着他的肠子。愚蠢的刺客临死前只来得及看到,他来杀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赤红的双眼如同火炬一般在他的眼眶中燃烧,手里的长剑一次比一次自然地砍在他的身上。当他死去的时候,卑鄙而自私的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某种类似于崇拜的感觉。436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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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飘着股难闻的铁锈味,浓郁而又刺鼻,让萨恩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头一跳一跳的,像是有面大鼓在他耳边没命地敲来敲去。肯定是被流感给放倒了,他昏昏沉沉地想着,打算爬到附近的床上去躺上一会儿。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些酸痛,好像刚刚才练过半小时剑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边试图提着精神,一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在这儿发生过了。436VW
铛啷一声,某件沉重的金属制品从他发麻的手指间落下,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一片湿滑,模糊的视线中隐约透出某个物体的影子。他开始感到毛骨悚然,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像是铁炉里面熊熊燃烧的风箱。当他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酸苦的胃容物似乎就已经涌进了嘴里,喉咙里火辣辣地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那是具如同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水分,像根枯木一般空洞骇人的人类尸体。436VW
“——呕!”他痛苦地弯下腰,看着午餐的残余倾泻到地上,低沉的嗡嗡声环绕在他的耳边。黑色的苍蝇已经开始在尸体上落户,屋子里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手上和脸上洒满了又黏又湿的鲜血。他恶心地颤抖着,潮水般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但是他都做了什么?他的记忆奇异而又扭曲,似乎有一股滚烫的热浪流遍他的全身,那本应是肮脏的热血却让他感到狂热而欢愉。他是不是也舔过嘴唇了?他是不是也喝过鲜血了?那腐败的味道似乎在他嘴里挥之不去,让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洗掉身上的血迹,然而那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和逃避罢了。436VW
我杀了他,萨恩想,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这么做。但是……但是我真的有必要像这样吗?我好像失去了理智?诸神在上,我把那个人砍碎的时候是在笑吗?就像个故事里讲到的卑鄙恶棍?我到底……我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啊?436VW
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吐出来了,但萨恩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在肚子里扭曲成了一团。他紧张地想用桌布擦干净自己的脸和手,但却依旧在上面留下了干涸的血迹。真该死,他在心里骂着脏话,从柜子里翻出盛水的皮口袋倒在干硬的桌布上。他得去见葛立安,他会知道该做什么的,他总是知道,无论哪次都是这样……而这次他也一定会的。436V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