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为了收集素材，翻了两本民间故事集子，《长脖子女人》和《远野物语》。lrrqm
前者是一位很厉害的中国老奶奶、姜淑梅的作品，成书于2015年前后，后者是日本民俗学创始人、柳田国男的作品，成书大约在1935年左右（具体时间没有细考）。lrrqm
《长脖子女人》，是笔者在某呼上，马亲王的《解读22本你错过的好书》里面寻来的（喜欢读出版类书的朋友去看看，这个系列很棒）。江淑梅这位老奶奶，是97年以60岁的高龄开始认字，然后于2012年开始发表作品，后面出版了这本老奶奶自己听过、及她通过去找其他老人“上货”后，记述下来的民间故事。lrrqm
《远野物语》，则是看了《巫女考》后，沿着这本书作者柳田国男为索引翻来的。与柳田国男的民俗专著类作品不同，《远野》是这位民俗学者，听取远野乡下的佐佐木镜石，得来的故事兼作者部分游记。lrrqm
按说，志怪类故事的对标，应该拿《中国妖怪故事》和《日本昔话》等等之类来进行比较，而不是选两本看上去有点偏的书，来进行志怪故事比较。之所以选这两本的原因，在于两者有一个其他书籍所没有的优点，这两本的书的记述者，对故事的加工更少，更接近于故事的原本面目。lrrqm
为什么执着于追求故事原型，这个思考来源于马亲王的《解读22本你错过的好书》（没错，还是它！），中提到的《百变小红帽》里面的一个童话故事原型考证。lrrqm
小红帽故事的最早成书，有明确的文字记载，是在1697年法国夏尔佩罗的《鹅妈妈的故事》。这本书里的小红帽，和我们目前所知故事有很大的区别，小红帽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位少女，年纪稍大的乡下姑娘。lrrqm
她在森林里碰到一头大灰狼，大灰狼花言巧语，骗小红帽说出自己奶奶家的地址，然后狼便去将她的奶奶吃了，吃了奶奶以后，又给小红帽设了圈套。等小红帽去的时候，大灰狼让小红帽把衣服脱掉，把衣服烧掉然后钻进被窝。小红帽以为是奶奶说的，没有意外和疑心，乖乖按要求做了，然后钻到被窝里，然后被大灰狼吃了。lrrqm
这个故事实际上，是在讽刺当时法国的淫乱风气，大臣们找情妇、国王路易十四酒池肉林、夜夜笙歌。有些贵族小姐、有些高级妓女等，也跟着不知羞耻，尽情放纵。民间和宫廷都是乌烟瘴气。lrrqm
作者夏尔佩罗，见到情况就有感而发，写了这么一个故事，他的写这个故事的目的，是告诫少女，不要被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诱惑。故事中的狼，便是肉欲的象征，少女如果听信狼的话受到引诱，最后会被各种意义上被吃的骨头都不剩。lrrqm
以上是亲王在解书系列里的描述，这里笔者忽的想起了类似其他的事，“小姐”这个词的词义变迁。这个名称的代指，从专指大户人家的未出嫁的女儿，变迁成了现在暗地里指从事某行业的女子。一个词语的词义，都会发生变迁，更不用说一个故事了。lrrqm
小红帽故事的变迁，这个例子很直接的反应了，实际上大部分流传的故事，其实和它本来的面目、创作目的有所区别。通过寻找原始故事，能够从故事里面得到不少其他的东西。lrrqm
扯远了，说回两本民间故事书。翻两本书的时候，笔者就会不时会将两者拿到一起做一些比较，从中找出一些有趣的东西。lrrqm
比如《长脖子女人》中的“鬼大爷”，与《远野物语》里的“河童的孩子”间的发散性联系。lrrqm
“鬼大爷”这个故事，核心简述来说，就是一家杂货铺子遇到女子用纸钱了买东西，店掌柜跟着女子，在墓地找到了女尸产下的婴儿，然后这个孩子被人收养以后，皮肤比其他人凉，还发生了有种种其他异事，被人称为了鬼大爷。lrrqm
“河童的孩子”这个故事，则是有家人的女子走河边经过，说自己被河童袭击了，怀孕生下来一个像河童一样丑的孩子，这女子的丈夫，想把这孩子扔水里淹死，然后被河童从水里带走了。lrrqm
前面的那个故事，其实在日式怪谈故事里面有类似的存在，《妖怪大全》里面，有一个“糖果的女人”，里面就是讲，有一家糖果店，每天晚上有个女子拿着死人钱来买糖，然后店老板跟着去了，发觉在墓地有个婴儿，婴儿靠着他家店的点心被养着。然后这家店主就将婴儿收养了，后面这孩子有种种异事。文末还提到，这种故事常见于某些小寺院发起建立的僧人来历。lrrqm
“鬼大爷”和“糖果店女人”两个故事构成，几乎一样，而要构成一样的故事，那么说明这是一个普遍可能发生的事件。剥开那些异象，放在现代来说，你在医院是能寻到类似的原型的，比如车祸后女子重伤，救下了起腹中的胎儿。lrrqm
这种故事，基本能够归类为，当时的认知无法解释，将事件解释为了鬼怪。不少原始故事里面发生的东西，放在现代大家都会觉得是物理、化学、生物等现象。lrrqm
按着这个思路，“河童的孩子”，我们就能进行一个推测，那个女子是在河边被强盗或者其他的什么袭击了，然后回家不好开口，将之转化为了河童。通过“河童”这个事，又能从侧面反应当时的治安情况可能不太乐观。lrrqm1
“河童”故事的这种路遇强人情节，又与大江山鬼王故事，部分民俗学者提出的，大江山鬼王传说，可能是丹波山贼的溯源能隐约对应上。那么，山贼和鬼为什么会联系到一起，或者说，为什么会把山贼称为鬼？这点可以从平安时代，将征讨北海道原住民阿伊努人，称为“讨鬼”的事结合起来看。比较直接的例证就是，妖怪故事中的征讨大岳丸，就是征讨阿伊努人为原型编撰的。把不归于统治的边民称为“鬼”和妖怪，可见是有先例的。此外，从传播上来讲，征讨鬼的功绩可比单纯征讨山贼暴民什么的，更容易成为故事流传出来。lrrqm
大江山鬼王故事里面，从主要描述来看，鬼王酒吞这个妖怪的主要行径，便是什么骗走妇女，将之杀掉吃了，还有啸聚山林一堆妖怪，号称要建铁宫。抛开其中的妖怪、吃掉的字眼，我们会发觉似乎好像大江山鬼王的行径，与一般意义上的山贼行为几乎重叠。lrrqm3
至于为什么京都旁边丹波地区的山贼，会闹到平安城。可以来看一个边角相关，平安时期的平安城，虽然是仿照唐长安建设，但实际上平安城没有建城墙，城边地区有时候会出现匪盗。可见平安城被丹波地区的山贼，跑过来打秋风是可能且能够办到的。lrrqm
再来看大江山鬼王故事里面征讨的起因，京都某位官员家女儿失踪，晴明占卜出是大江山妖怪所为。丹波位于平安城的西北方位，而西北方位，又刚好是一般官员或者贵族居住的。因为平安城选址的并不是非常好，东南地区土地有湿沼情况出现，鸭川泛滥的时候，甚至被淹没过，所以一般官员和贵族都住在城西北，可不巧了吗？lrrqm
大江山征讨鬼王，经过抽丝剥茧，就这么从妖怪故事，变成了一次当时可能发生过的治安维护活动：源氏家武士收到御所或者官员的命令，前往丹波的大江山，剿灭掳走了官员女儿的山贼。lrrqm1
从这点来看，不少的故事，都是能够从中解析出，故事所处的时代状况的。尤其是原始故事，更是能通过将故事剖析，从而了解时代状况，在编写同时代的故事的时候，就能让故事变得更加合理，以及和环境达到自洽。lrrqm1
这算是笔者在翻故事的时候，偶有所得，暂且记之。lrrqm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