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大，楚门可以用五步从一边的墙走到另一边的墙，但勉强能容得下两人生活。lppYu
墙角放着水桶，水桶旁边是灶台。水桶旁还空着块一步方圆的地，上面有不少水渍，似乎是用来洗澡的地方，就在床旁边。lppYu
楚门蹲在小比尔的身边，此时小比尔已经喂完了药，眼巴巴地看着他。lppYu
“扬基经常打你吗？”楚门轻声问道，这是他从马尔福那听到的。lppYu
“老板很少打我……”小比尔挠了挠头，“他就是天天骂我，声音连街对面都能听见，气大了会揪我耳朵。”lppYu2
“罕见吗？”小比尔一愣，“老板说他当学徒的时候天天被师父打。”lppYu
楚门沉默片刻：“酒馆老板说老扬基经常找借口揍你。”lppYu
“可是老板确实很少打我啊。”小比尔困惑地摇摇头，忽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但是每次我受伤了，尤其是打着绷带去买酒的时候，酒馆老板都会问我老板是不是又揍我了。”lppYu
小比尔一脸的理所当然：“在铁匠铺干活，肯定经常要烫着啊砸着啊什么的，比老板打我的时候多多了。”lppYu
“他骂哈里尔太太！可哈里尔太太是个大好人！”小比尔的脸上浮现出气愤之色，“我跟他说，他就打我，拿鞋拔子抽我屁股。”lppYu7
楚门再次沉默片刻：“你离开铁匠铺有段时间了，你想老板吗？”lppYu
“不想。”小比尔飞快地摇着头，“他天天逼我喝苦梨水。”lppYu
“老板让人拿苦梨果子熬的，苦苦的，每天晚上我都得喝两碗。”lppYu4
楚门感到些许奇怪，这果子他见过街上有卖，但味道很苦，吃过一次后他就没再买过：“铁匠铺的每个人都喝吗？”lppYu
小比尔点点头：“嗯，老板也喝，他规定每个人都必须喝，但他们都只用喝一碗，我就得喝两碗，苦死了……怎么了？”lppYu6
楚门停顿了一会儿，摸了摸小比尔的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老扬基叫你来买酒，但没给你钱，这事儿经常发生吗？”lppYu
“嗯……有时候会忘给我……”小比尔挠挠头。lppYu2
“他忘了给你，你为什么还去买酒？”楚门感到有些奇怪。lppYu
“我……”小比尔嗫嚅着，“我不敢问他……以前鼓起勇气问过一次，但他那个眼神……我害怕……不过酒馆老板是个大好人，每次我都能打到酒，酒馆老板说记在老板账上。”lppYu
楚门本想深呼吸，但近在咫尺的恶臭让他忍住了：“你觉得老扬基人怎么样？”lppYu
楚门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拍了拍小比尔的肩膀，没有说话。lppYu
小比尔对于是否信任别人，似乎只会看表面的好坏。lppYu15
老扬基对他大吼大叫还揪他耳朵，还因为他顶嘴而揍他，所以老扬基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哈里尔太太对他慈眉善目，还租房子给他住，所以她是个大好人。lppYu
他才十三岁，没上过学，一直住在南巷，懂事后就在老扬基的铁匠铺里受着保护，哪里懂得分辨这个。lppYu2
最可笑的是，即使是成年人，有时候也分不清人的好坏。老扬基为人处世总是暴躁为先，又长了一副恶人相，所以当他周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时，酒馆老板会主动把原因归结于老扬基。lppYu3
即使是楚门，也没能免俗。lppYu4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每个人掌握的事实是有限的，但带来的瞎想却是无限的。lppYu
但比起这个，楚门更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lppYu9
白枫领的领主不是对领民很关爱吗？连迁来的流民都会分配土地，为什么南城区会乱成这个样子？lppYu7
小比尔的爸爸死在家里了，却没有人知道。而小比尔……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吗？lppYu
老扬基肯定跟小比尔说过，可小比尔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信。lppYu
但是小比尔看起来很正常，没有看起来像正常人的疯子那样隐藏着可怕的眼神。lppYu
楚门叹了口气，假意抚摸小比尔的脑袋，实际上将灵能轻柔地渗透进小比尔的身体。lppYu
灵能作为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在足够强大的时候拥有一定程度上影响其他人情绪的能力。虽然做不到记忆改写这种事，但他能让小比尔保持平静。lppYu
小比尔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尸体：“两个星期了吧……上上次放假的时候爸爸就躺着不说话。”lppYu2
“这样啊……”楚门的语调放低，“医生们都不卖给你药，只有一个医生愿意，是吗？”lppYu
“不知道。”小比尔摇了摇头，“我就告诉医生我爸爸病了，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喂他吃饭也不吃，然后医生就卖我药。”lppYu
楚门沉默着，明白了老扬基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lppYu
老扬基早就知道老比尔死了，也许他曾劝过小比尔，但在小比尔眼里，他是个剥削自己的坏老头。lppYu
而老扬基把西城区的医生跑了个遍，让他们别再为死人配药；跑到北城区的富人那，跟富人理论。lppYu
唯独费马巷的那个医生，背着老扬基偷偷赚小比尔的钱。这么看来，那药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药，是白水都有可能。lppYu
楚门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这里面也许也有自己的原因在，因为正是自己告诉小比尔继续待在铁匠铺挣不到钱。lppYu10
“小比尔，你相信我吗？”楚门的双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他知道小比尔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lppYu
且不论这样下去小比尔还能不能活得起，楚门更担心小比尔会在“爸爸没有死，只是病了”这条路上越来越偏执。lppYu
小比尔虽然对楚门的反应感到很奇怪，但还是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勇者大人能给我带来好日子，我当然相信勇者大人。”lppYu
“那如果我说，你爸爸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即使吃药也救不活了呢？”lppYu
楚门早就做好了小比尔的精神出现剧烈起伏的准备，灵能随时准备安抚他的精神状态。lppYu
楚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真的，但是所有人都有死去的那一天，只不过或早或晚。你爸爸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lppYu
小比尔转头看向爸爸的尸体，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哦……原来爸爸真是死了啊，老板跟我说，我还不信。”lppYu20
如果说刚刚楚门还为小比尔感到难过，那现在就是有些毛骨悚然了。虽然他用灵能随时准备抚平小比尔剧烈的精神起伏，但……小比尔的精神根本就没有什么起伏。lppYu5
爸爸死了，难道不该更难过一点吗？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父子关系，其实没有那么好？lppYu
“我原来就怀疑他是死了。”小比尔竟然成熟地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我不用每周花十枚铜板了，我能早点攒下钱，把房子买回来。”lppYu17
楚门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烧出的烟憋得他喘不上气。lppYu2
小比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关系，我能挣钱了，一个人也能活着。”lppYu
“你……”楚门有些措手不及，他小心地询问着小男孩，“不要太难过，人要向未来看，好好活着……”lppYu
“嗯，我当然得好好活着。”小比尔看了看爸爸的尸体，“待会儿我把他扔进垃圾堆吧。”lppYu25
“嗯，南街的人都是把尸体扔进垃圾堆的。”小比尔并不对自己的话感到奇怪，“墓地要买，我们买不起。”lppYu1
楚门很想说这样不对，但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对小比尔说这句话。lppYu
他们之间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勇者队员，而小比尔是个在垃圾堆里刨生活的底层孩子。lppYu18
楚门愿意帮小比尔，小比尔对他自然是感激，但楚门不能要求小比尔去做小比尔做不到或者认为不能做的事。lppYu
“我给他买一座墓地。”楚门站起身来，“来，我带你去买墓地，之后我们把爸爸埋了。”lppYu
“那个……”小比尔忽然期期艾艾地插嘴，“买墓地就不用了吧……您……您可以直接把钱给我。”lppYu
楚门感到不可思议，是自己帮小比尔太多了吗？以至于他敢说这种明目张胆的……话？lppYu26
小比尔的眼中带着期待，仿佛买墓地的钱已经是囊中之物。lpp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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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小比尔解释哈里尔太太的事，就意识到了这话不该说。lppYu
其是小比尔说的也没错，对于南街区的人来说，墓地是奢侈品。与其花钱在死人身上，不如花在活人身上。lppYu1
楚门没有干涉小比尔的想法，他想做的是帮到小比尔，而不是让小比尔按照他的道德观和行为准则去做事。lppYu4
他想帮忙，但他不想把远高于小比尔生活水准的要求强加于小比尔，就像富有的国家谴责贫穷的国家砍伐了大量树木出口一样。lppYu
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小比尔活得像个人。lppYu11
“老板，老板买点果子啊，新鲜的苦梨果，回家熬水喝，清肺又止咳。”lppYu6
“老板多买点儿啊，就俩果子哪够熬水的。”lppYu2
“我没带篮子。”楚门摊了摊手，递过去两枚铜板，“给我拿两个。”lppYu
楚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庄园的，他只是一边走一边思索，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庄园。lppYu
兰斯没有出现，可能在忙别的事，只有庄园的女仆出门迎接。lppYu
房子很大，楚门进入大厅后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庄园，久久不语。lppYu
大厅正面，是宽阔的楼梯，足以让四个人并肩而行还不显拥挤。它在一楼和二楼的中间转弯，沿墙向两侧分出两条，而正中间的墙上，摆着兰斯的巨幅画像。lppYu
这是一架每一层都铺着地毯的楼梯，光是转弯前的这一段，面积就比小比尔的房子大。lppYu
“这座庄园价值多少钱？”楚门抚摸着温润的楼梯扶手，忽然问道。lppYu1
“这个没有算过，但大厅的这张地毯，标价十二枚金币。”lppYu
“二十四枚银币，交完税和中介费后，七枚。”lppYu13
楚门背着手，站在大厅里，望着正面墙上的兰斯画像发呆。lppYu1
三百万枚铜板可以让领主打一次人情。lppYu3
六千枚铜板可以买一罐贵族在野外用于驱逐野兽的魔兽领主粪便，也能让一个家庭负债至崩溃。lppYu1
两千四百枚铜板可以雇佣一位服务富人的专职女仆一年，尽管她只能拿到的只有七百枚。lppYu3
五百枚铜板可以让死去的人安葬。lppYu2
一个月的四十个铜板，可以让南城区的孩子放下爸爸的死。lppYu19
“你妈的……”lppYu30
楚门轻声说着，像打招呼一样自然。lppYu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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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兰斯正在二楼的会客室会见一位客人。lppYu4
黑礼帽黑帮的老大，话事人，南街区的地下皇帝，罗兰。lppYu2
罗兰是一位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的老绅士，右眼别着一枚单片眼镜，脸上的微笑带着一股典雅的书卷气。若是他在街上行走，旁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位贵族的家庭教师。lppYu3
“您今天似乎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罗兰的语气不急不缓，“请放心，只要您开口，事情我就会替你处理好，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lppYu
罗兰坐正身体，双手扶在拐杖上：“英雄不问出处，像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刁民，就应该好好惩戒。勇者在外面为他们出生入死，他们却想着借勇者的名头耍威风，这对勇者的声望而言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污点。”lppYu
罗兰的双眼如同鹰隼，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人的心事：“只要您开口，我可以保证让这三个人永远沉默，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玷污勇者的名声。”lppYu
罗兰不急不躁：“请放心，我们是朋友，帮朋友一些小忙自然是理所应当的。”lppYu
“那就麻烦你了。”兰斯长舒了一口气。lppYu7
“看看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完事了。”走出会客室门前，罗兰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走出房间。lppYu
就在此时，庄园的女仆走进来，到女仆长的身旁俯首低语。lppYu
训练有素的女仆长是一位气质优雅的老女士，在管理家庭开支方面很有心得。在听完女仆的报告后，她向兰斯转告了刚才的所知。lppYu
“楚门回来了？”兰斯一愣，心中涌起一股后怕，“他找我？”lppYu2
幸亏楚门回来得晚，否则没准还会在他跟罗兰会谈的时候撞上。lppYu
现在的兰斯有些草木皆兵，他不想在同行的这几个人眼中是那种形象。lppYu
“楚门大人去沐浴了。”女仆长轻声说着，“晚餐已经准备好，您随时可以用餐。”lppYu
女仆长对庄园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两位刚刚出去了，说要去教堂。菲菲大人说要给楚门大人拿新的传教书，朵缇雅大人说要找枢机主教。”lppYu
兰斯想起来了，菲菲在回来的路上确实给楚门传过教，但传教书跟船一起沉了；而朵缇雅也提过他要接受第二次圣灵祝福的事。lppYu
莫名的，兰斯感到了些许兴奋。lppYu5
女仆长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没有，但两位的晚餐和餐具都已经备好。”lppYu
“那这……”兰斯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事干了。lppYu
女仆长是个老人精，适时地吸引住了兰斯的注意：“楚门大人正在沐浴，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向您汇报一下庄园的具体情况。”lppYu
兰斯清了清嗓子，想摆出刚才罗兰那样的派头：“说吧。”lppYu
“关于庄园的收入问题……”女仆长开始汇报庄园的可营收项目，“庄园的树林里有果树，我们可以重新规划庄园用地，种植可酿酒的作物，酿酒后赚取利润。但这是需要时间，我们可以先砍伐庄园里非果树的树木，雇人烧制成炭卖。毕竟冬天快到了，城里买炭的人会很多。”lppYu2
兰斯苦恼地挠挠头，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轻易地从贾佩那得到两百枚金币的：“这么麻烦吗……”lppYu
女仆长一板一眼地回答：“固定额数的钱总是会花完的，老爷。”lppYu
女仆长点了点头，这种事本就应该她负责调度：“接下来是另一件事，我们的食物储备……冬天采购新鲜蔬菜很困难，我们应该趁冬天还没到，在地窖中储存蔬菜和其他食物。毕竟庄园的食物要供给十八个人过冬……”lppYu1
“好好好，这也都交给你了——”兰斯忙不迭地答应着。lppYu
尽职尽责的女仆长拿出一个小本，上面早就列好了她计算过的开销：“您刚刚搬过来，虽然以您的身份不必主动向城里的富人发请柬，但为了您的声望和形象，我们应当先向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送上些许礼物。见面礼不用太贵重，我统计了一下，这部分开支大概在五十银币左右……”lppYu9
“是的，在初次拜会后，您需要在庄园邀请贵族和富人们举办一次宴会，但不必奢华，宴会流程也应该简短，当做您正式在白枫城登场的……”lppYu
兰斯有些不耐烦了：“好好好我知道，你就办就行了，到时候告诉我一声。”lppYu
女仆长继续翻阅着账本：“食物储备、燃料、过冬衣物以及杂项，这个月的基本开支大概在七枚金币左右……”lppYu
“其实过半的基本开支都在各位大人的衣物上，您应当穿着适合您身份的衣服。”lppYu1
“对了，我是不是也买个拐杖比较好？像罗兰那样的。”兰斯比量一下，来了精神，“还有他那个眼镜也很好看，在哪买？”lppYu42
水流仿佛活物般在他身上来回冲刷，随后冻结成冰，簌簌地掉落到地上。lppYu1
快，一定要快，这是楚门执行任务时对自己最大的要求。lppYu1
如果慢了，就会有更多在战争中人死去；如果慢了，拯救下一个世界的可用时间就会减少。lppYu23
楚门突然间发起狠来，一拳砸在面前的瓷砖上。瓷砖应声而碎，伴随着石灰簌簌地掉落到地上。lppYu3
环绕在楚门脚边的冰块飞速融化流入地漏。而地上的瓷砖碎块也同时化作液态，流动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lppYu
就跟新的一样，一如既往，它的本质没有变化。lppYu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