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ree——晴明与道满
六十五年，飞驒国有一人，曰宿傩。其为人，壹体有两面，面各相背，顶合无项，各有手足。其有膝而无腘踵，力多以轻捷，左右佩剑，四手并用弓矢。是以，不随皇命，掠略人民为乐。于是，遣和珥臣祖难波根子武振熊而诛之。43DG5
相传，日本曾经存在着三个不服王化，肆意妄为的家伙。他们分别是于公元200年左右被神功皇后讨伐的羽白熊鹫和土蜘蛛，以及在公元378年被仁德天皇诛灭的两面宿傩。不过，这些历史的记录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错误。43DG5
无论是羽白熊鹫，土蜘蛛，还是两面宿傩代指的都不是单独的某个人，而是每个时代中日本本土内反对王权的豪强代表。也就是说，这三个称号更偏向于一种反对王权的象征。43DG5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在公元378年左右就纷纷暴毙的三个家伙却会在平安时代，和当时最有名的两个人——安|bei晴明以及芦屋道满有所关联的原因。43DG5
因为人心的作用，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称号纷纷成为了一种咒。每个时代最适合拥有这些称号的人都会为成为新的羽白熊鹫，土蜘蛛和两面宿傩。在成为这些怪物之后，那些人会拥有与其称号相对应的能力和疯狂的思想，随后变为妖怪或是咒灵一般的存在在人间肆虐。43DG52
公元960年，由于两面宿傩在但马和因幡地区作乱，而寻常军队面对这如同鬼神一般的男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无奈之下的村上天皇派遣了当时阴阳寮内他最为信任的天文博士安|bei晴明前往但马附近祓除妖邪。43DG5
不过，晴明并没有根据天皇的旨意立刻前往但马，而是率先来到了紧邻着但马和因幡地区的播磨国。由于两面宿傩过于强大，身为天才阴阳师的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顺利祓除宿傩，所以他要在这里请一位他曾经的“宿敌”，也是忘年交般的挚友的人出山。43DG5
“哦，原来是晴明大人当面。老朽却未能远迎，请恕老朽失礼之罪。”一位正在牛堂山的山涧里垂钓的老者似是有些惊慌地丢弃了钓竿，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向着一位身着阴阳寮狩衣的银发青年深深地做了一个揖。43DG5
“使不得，道满法师。”银发青年迅速地回了一礼，“事实上，在下有一事相求。”43DG5
那位老者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闭上双眼思量了一会儿，随后以一副与之前恭迎晴明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态度说道：“是那位的事情吧。老朽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人年纪大了以后啊，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晴明博士，请回吧。这件事，老头子帮不了你。”43DG5
随后，老者又坐回了自己原先垂钓的位置，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起来：“最近天气转凉了，本来早上都不想起来。谁能料到国分寺里那些真言宗的和尚那么无聊，每天早上起的那么早，念经念得我头都大了，真是一点也不体谅我这个老家伙。”43DG5
面对着摆出了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的芦屋道满，晴明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在思考着该如何继续和这位性格有些古怪的老头子交流。43DG5
或许是自己曾经因为与他在平安京妖物动乱一役时的意见相左，随后自己和他的争斗被左大臣藤原道长所利用，使得道他流放至播磨国的这件事让他心怀恨意了吧。43DG5
正当晴明试图向老者道|歉的时候，这位垂钓的老者忽然睁开了双眼，双手一提，吊起了一条大鱼，随后将它取下，放到了背后的鱼篓里。43DG5
“晴明博士，如果你认为老朽因为这种小事就会怀恨在心，那你也太看不起老朽了。老朽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不愿意帮助你。诶……”老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罢了，这些事你早晚也会知道，老朽不妨早早说与你听，免得你日后后悔。不过，在向你说明情况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43DG5
听完这些话后，晴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头脑的望着眼前的老者。之前在宫廷斗法的那个时候，这位名为芦屋道满的老者也作出了一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操作。43DG51
当时的宫廷斗法是以阴阳师个人的前途作为赌注的，胜者可以晋升，败者却要被流放。虽然他一时间能与道满斗得不相上下，但却因为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在之后的一局中被道满反将了一军。43DG5
只是，道满在最后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主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不仅如此，他还营造出了一副自己斗法力挫道满的假象，主动被流放到了播磨国。想到此处，晴明自己也不禁有些惭愧地想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愿意成全自己而牺牲自我的道满法师，想来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43DG5
“不必感到惭愧。”似乎是察觉到了晴明的想法，老者温和地说道，“阴阳师本身需要的就是传承。老朽年事已高，早就是该退|位让贤的时候。43DG5
之前老朽一直把持着阴阳寮中的大权，不过是在等像你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能够出现罢了。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且问你，如果祓除的妖怪会导致自身被诅咒，那么你还会去祓除么？”43DG5
“当然。我本身就是抱着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倾尽全力去退治妖物的理想而成为阴阳师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见证他人经历的苦难。因为局部的战乱，妖物的肆虐而枉死的人有太多太多了。也不知何时，我的内心有了一个这样的想法，我想拥有力量，去守护大家，去正确的引导他人的死亡，而不是因为灾祸而枉死。”43DG5
看着晴明清澈的眼神，老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没有点评晴明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那如果这份诅咒不仅会作用在你自己身上，还会祸及你的亲人，你还愿意去祓除那个会产生诅咒的妖物么？”43DG5
“如果仅需要以我们安|bei这一支族人的性命为代价，就能换来全国百姓长期的安居乐业，我觉得那也是值得的。”43DG5
“哦？那么要是连好友，甚至连|任何与你有所关联的人都会祸及呢？”43DG5
当老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被萧索的秋风拂过的牛堂山的山涧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任何鸟鸣兽啼。43DG5
看着陷入沉默的晴明，老者说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还要经历许多东西，晴明博士。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我问你这些问题的目的了吧。”43DG5
“正解。”老者再次向小溪甩出了鱼竿，“两面宿傩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咒，就像各个人所拥有的名字一样，是给予人类和事物的一种束缚。43DG5
人们提到芦屋道满或者道满法师就会想到我这个‘邪恶’的老头，而一提到安|bei晴明，则会想到一位守护着平安京的伟大的银发阴阳师。这是一种固有印象，也是一种束缚，在无形之中将自己所期望的形貌赋予某个特定的名字或是称号，而持有某个特定名号的人便会获得独属于他的力量。”43DG5
“所以两面宿傩也是一样。而这个时代的两面宿傩的觉醒者，也不过是个被这个人心促成的诅咒赋予了恶的人格和力量的咒的容器罢了。”43DG5
“是的，因此啊，如果不能把作为根源的诅咒给留下来的话，哪怕被杀死了还是会有下一个出来。”老者再次钓上了一条鱼，在将鱼放入鱼篓后，他继续说道，“身为诅咒，它只是经历了重生的轮回罢了。43DG5
只要它再次苏醒，它便会回想起前世的记忆。你想想，就算你祓除了它。在你百年之后，它还会回来的。作为恶的诅咒自然是记仇的，没了你的镇压，只怕它会愈发变本加厉吧。这也是我之前问你那些问题的原因。”43DG5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晴明有些懊恼地握紧了拳头，“如果能找到将它彻底消灭的方法的话就好了。”43DG5
“办法是有的。”老者收起了钓竿，今天的收成已经足够他吃上一盅鲜浓的鱼汤了。43DG5
“不错。”老者直视着晴明，眼里有些略显疯狂的色彩，“如果能把那个名为两面宿傩的诅咒，也就是他转世的灵魂永久的禁锢在这一代的肉体里，把它做成做成咒物。那么，就有了破坏的可能性。43DG5
本身蕴藏了极强咒力而难以被破坏的事物，可以被称为咒物。有传言，作为传国神器的八咫镜曾经是封禁着会给大地带来灾祸的诅咒——八咫乌的灵魂的强力咒物。但是先代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以自身作为人柱，将其封印在了自己体内。在她离世后，八咫乌的灵魂也随之消散。43DG5
不要去着急讨伐两面宿傩，晴明博士。听老朽一言，先与老朽一起研究如何将诅咒封禁在器物中成为咒物，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去将之祓除。如果有可能的话，老朽想成为封印两面宿傩的人柱。43DG5
老朽本没有什么子嗣，只不过收养了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没有什么牵挂。若能将诅咒一举抹除，使其不入轮回，不再为祸人间，那么也算了我这位出身不正的老法师的心愿了。43DG5
还有啊，晴明博士。之前你说的那句想要正确引导他人的死亡，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只要还有人存在，就会有矛盾和仇恨产生，说到底那些妖物和诅咒也不过是人心导致的。你退治得了妖物，消除得了诅咒，但是你能净化得了人心么。43DG5
另外，虽然你心地善良，老朽甚是放心。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你太过傲慢了。你的傲慢在于你自说自话地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对于第一个问题的话也好，对于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也罢。你都擅自决定了他人的生死，这是拥有力量的人最忌讳去做的一件事。43DG5
你可以去帮助别人脱离苦海，去正确的引导他人的死亡，而不是因为灾祸而枉死，但是也要那些人愿意被你所拯救。你拯救不了那些连自救的想法都没有的人。”43DG5
说罢，老者提起了鱼篓，一步步向着山上的国分寺，他回头对晴明说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来老朽这里尝一尝鱼汤吧。老朽家就在这国分寺寺后的草庐，距离此处并不遥远。虽说晴明博士在平安京自有锦衣玉食，不过这带着山泉灵气的新鲜鱼汤怕是不常尝到吧。哈哈哈。”43DG5
晴明看着因为年龄原因，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身影异常的高大。43DG5
半年后，在晴明和道满一起完成了针对妖物和诅咒的咒物制作与人柱封印之法后，两人于因幡的荒野中伏击了两面宿傩。43DG51
三人战斗的场面之激烈，绝对是普通的阴阳师无法想象的，据说术法的冲击直接将因幡三山给削平，以至于在现代只能看到面影山、今木山和甑山这三个小山包。43DG5
--------------来自道满老头的分隔线------------43DG5
“喂喂喂，怎么啦。这种程度的攻击完全不够看啊，阴阳师。”两面宿傩在被晴明的式神·青龙所施展的雷帝招来集中之后，不痛不痒地吐出了一口黑烟，用手扶了扶脖子，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响声说道，“既然你那边已经黔驴技穷了，那不如让我来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吧。”43DG5
说罢，他的四只手臂两两结印，施展出了一个半径长达两百米的领域，直接将晴明给笼罩了进去。43DG5
“伏魔御厨子，这就是我的领域。”两面宿傩稳稳地坐在了由领域内的咒力化出尸骨所堆成的御座上，“任何被我的领域笼罩的生灵、妖物、甚至是灵魂，都会在我全力施展术式之后的瞬间化为烟灰。尽量地挣扎吧，阴阳师。你不是那个狗屁天皇派来的最强战力么？不要让我太失望啊。43DG5
要是立刻就把你杀了也太可惜了，难得有一个能够稍稍结实一点的玩具，不让我尽兴怎么可以。所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43DG5
“当然不是。阴阳师，你听说过傩面么？”两面宿傩自顾自地开始向晴明科普了起来，“这个东西最早起源于曾经是大唐统治的国度，据说那个天朝上国里的人们有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舞蹈，叫做傩舞，而在他们跳舞时戴上的面具，则是傩面。43DG5
傩面那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人类对于鬼神的恐惧所特化出的形象。因此啊，我会在领域里召唤出无数的傩面恶鬼，你要是能够躲过他们的攻势，来到我面前，那我就亲自赐你一死。43DG5
两面宿傩疯狂地笑着。随后，他将由咒力凝出的傩面随手扔了出去。那个恶鬼般的面具恰好被套在了他脚下的一个骷髅的头上。随即，那个骷髅站了起来，变成了仅听从两面宿傩指挥的恶灵傀儡。43DG5
“这样做的效率稍稍有点太低了啊。”两面宿傩挠了挠头，随即又用四只手结出了一个古怪的印。43DG5
随后，宿傩所在尸山开始缓缓地降低，那些被咒术唤醒的亡者们都纷纷被套上了傩面。43DG5
“那么，开始吧。”宿傩一拍手，亡灵大军就开始向着晴明突袭而来，“若是连傩面大葬阵都击溃不了，那也就不用玩了。”43DG5
“切，不光杀死无辜之人，还要玩弄他们的灵魂么。不可原谅！”晴明只感觉此刻的自己无比地愤怒，骤然间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灵力。亡灵大军中率先冲向他的数个傩面骷髅被波及后，瞬间被灵力构成的乱流碾成了碎屑。43DG5
“灵力，么。”宿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无意识地爆发出强大灵力的晴明，“和我所持有的咒力不同，这股力量的内在干净、纯洁，能够一下子净化普通的诅咒。哼，有点意思。”43DG5
晴明的符纸再度召唤出了之前在宿傩头顶发动雷霆一击的强大式神。出于对宿傩所作所为的愤怒，晴明这一次无意识地解禁了自己近乎无垠的灵力，使得他这次使役青龙后放出的雷帝招来咒法的威力也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度。43DG5
“竟然能在我的领域里释放出如此规模的术，看来并不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家伙。”宿傩看着被大片雷云导下的雷龙劈散的傩面们，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宿傩愿意称你为这个时代的平安京阴阳师里最强的家伙。让我来亲自赐你一死。”43DG5
晴明的脑海里回响起了芦屋道满的声音，在声音的提示下，晴明瞬间发动了名为镜像的阴阳术，将自己隐藏在了虚像空间之内。而在领域内，宿傩释放出的咒术——捌，瞬间将原本晴明所处的位置割裂了开来。43DG51
“切，虽说是必中，但只打中了那家伙的虚像么。但是，既然知道了那个家伙躲在虚像空间里，那么我也跟着进入不就行了么？反正现在是在我的领域之内，任何拥有活物都逃不出的我的感应。”43DG5
宿傩露出了嗜血的笑容，立刻通过咒术感应锁定了清明所在的空间位置。43DG5
无形的利刃伴随着宿傩的入侵开始在镜像空间内肆虐，名为“捌”的术式将晴明的镜像空间瞬间削成了碎屑。43DG5
“無駄無駄！无论你躲到哪里，我的术式都能瞬间侵入，将你的藏身之处绞得粉碎。”43DG5
宿傩狂笑着，与晴明展开了追逐战。这种被动的形式是在不利于晴明本人。但是，面对着这种一瞬间就能将对方绞碎的术式，晴明一时间也无法想出很好的针对方式，只得不断地通过制造新的镜像空间来逃离。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对策。43DG51
晴明的镜像术式是通过灵力暂时制造出一个布满虚像的异空间，并且随时可以让任何虚像与实物互换的阴阳术，哪怕是无形的阴阳术或是咒术也可以被互换方位。之前，他只是利用了自己和虚像互换以达到逃跑的目的。那能否先利用交换宿傩那所向披靡的术式来攻击他自己呢？43DG5
答案是可行的。虽说宿傩的切割类术式好像一瞬间就能够抵达其领域内的任何一块地方，但是其传递的速度其实并非是无穷大，而是有个阈值的，只要能恰好卡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将其翻转，就能够躲过并利用他释放出来的攻击。43DG5
在数次尝试之后，宿傩吞下了自己自大的苦果。面对着被自身释放的咒术而被大卸八块的宿傩，晴明松了口气。他先是通过制造一个镜像空间，在宿傩的攻击即将抵达他的时候，将宿傩、其攻击以及自己全部翻转到了镜像空间中，随级立刻利用自己在镜像空间内布下的第二道镜面再次反转了攻击。43DG5
第二道镜面的布置极其讲究。它恰好将新生的镜像空间再度分隔为两个完全对称的封闭区域，使得晴明镜像的术式得已生效。一时间，没有防备的宿傩被自己的咒术“捌”给割了个破破烂烂。43DG5
只可惜，两面宿傩是一个会使用反转术式治疗己身的家伙。而认为宿傩已经被自己杀死、一时不查、想要上前将其封印的晴明便被好好地上了一课。43DG5
“你激怒我了，阴阳师。我是不会再给你施展任何阴阳术的机会的。”43DG5
看到已然重新将脑袋躯干和双手连接起来的宿傩，晴明立即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迅速地向后退去。只是一切为时已晚，在宿傩的全力操持下，伏魔御厨子领域内的任何事物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粉末，这一超出了晴明反射神经的咒术洪流，在宿傩看来，已经足以将其粉身碎骨。43DG5
烟尘散去，领域之内的任何地方确实都已被宿傩的咒术削平，只是平平的地面上多了几样违和的事物——四座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的刻着恶鬼罗刹的大门。43DG51
“那个是。”对于那四座充满压迫感的大门，宿傩首次露出了有些凝重的神情。43DG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