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中，着立领蓝袍中衣，头扎发簪，脚踩褐蓝棉鞋的陈玉灵独自坐在桌前，带着单片眼镜，借着少见的电灯奋笔疾书。41tWG
面前，一新一旧两份纸张，占据了桌面的三分之二，左边是灰黑色的报纸原稿，正是左桐交给她的佛郎察文件。右边则是普通的白纸。随着她的努力，方块字不断填入，眼看便要形成一份汉语报。41tWG
她似乎有些强迫症，不但纸张大小与佛郎察话相同。每看一眼报纸上的词条，总要完整拿捏翻译句的长度，甚至字符相互之间的间隔，以求占据版面相同。41tWG
良久，她徒然抬头，将机械毛笔往旁一扔，接着身体后昂，长吁一口气。41tWG
拿起誊抄版面，与佛郎察话报纸对比一番，确认两者相差无几，陈玉灵嘴角上扬，忍不住伸了个懒腰。41tWG
休息完毕，看着抄来的精美正楷字，陈玉灵忍不住自夸道：41tWG
念及此处，她蓦然感到了些许遗憾。如此巧夺天工的成果，居然要把它伪装成别人的劳动果实。若非自己的佛郎察话是瞒着翰林院自学，在课程之外的内容，担心被东阁那几位老学究念经，她当晚就得在左桐面前秀一把。41tWG
这一刻，她真真有种富贵不还乡的锦衣夜行感。不禁扶手站起，攥着抄写纸往床上一铺，反复翻滚起来。41tWG
半饷，陈玉灵发泄完毕，举起手里的纸张，看着被翻译过来的汉语，忍不住自言自语道：41tWG
“庶人革命报……这是哪家报社啊……我怎么感觉好像没见过……”41tWG
想了想，她支起身子，重新走回桌前，拉来角落处的差分机，连上了网络。41tWG
头扎吕宋辫，脖挂银白十字架，肩挑湿毛巾，穿对襟小褂，头顶黑纱唐巾，浑身汗水的杜预先坐于角落，正对着热火朝天的工厂。41tWG
正常情况下，按明律规定的劳动时间来看，他们不应在此工作，而是早早下班，回去陪伴自己的家人。41tWG
但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明律里的劳动时间总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绕了过去，宛若一纸空文。伊犁都司官员和私营工厂主们默契地保持沉默，延长着这些打工人的生产时间，直到身体受损，继而抛弃，宛如一块燃料。41tWG
在萨卡里亚战败后，这份默契登峰造极。原定亥初的下班时间被再次延长，到了现在，已是亥正二刻，机器仍然隆隆作响。41tWG
看了一眼机器前疲累不堪的工人，杜预先面无表情，拿起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眼看正要转身离去，询问之声便忽然从旁传来：41tWG
扭头看去，便见一位年龄不小，身材高大，身着交领工装，下巴留着小胡须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小杯，脸色苍白且有浓重的黑眼圈，应该是过度劳累。41tWG
胡须男子讪笑一声道，“哪的话，您锦衣卫大人屈尊来到此处，我们这些做工人的自然得....”41tWG
话没说完，杜预先便挥手将其拦了下来。看着工人脸色疑惑，无奈叹气道：41tWG
“去忙自己的意思是，让你去做你们准备做的事，不用来管我。”41tWG
胡须男子闻言一怔，脸色又于转瞬之间变化起来。只一瞬，那近似讨好的模样浑然消失，化作不动如山的沉稳。41tWG
杜预先‘啧’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看了看后再次放回，转头冲他笑道：41tWG
“我来这里有事要做，你们也归不着我管，懂我的意思吧。”41tWG
工人当即了然，肩膀徒然一松。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真不想出现任何意外。41tWG
杜预先脑袋微偏，看了看他满是油污的双手，蓬头垢面的样貌，张口询问道：41tWG
“五个半时辰。”工人捏捏肩膀，以劈里啪啦的声音缓解着酸痛，41tWG
“早上巳初开工，一个半时辰到午正。下午未正到酉正，晚上戌初到半夜子初。”41tWG
“他们怕什么，一台差分机就能算的生产指标，完不成就扣钱，多简单粗暴。”41tWG
杜预先微微颔首，正欲问下去，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竟在短时间内盖过了机器的轰鸣。41tWG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活计，向声源方向飞奔而去。41tWG
头戴唐巾，身着对襟大袖浴衣的左桐盯着手里的红皮册页本，表情僵硬，神色呆滞。41tWG
“十二月十日，由洛阳出发的黑箱‘朱雀——5’，敦煌公主即将到达伊犁，送往流丹楼参展。经翰林院首肯，宣锦衣卫副卫亲自保护，为期四日，消息不得泄露。若自觉任务重大，难以承担，可向华盖殿特席陈玉灵寻求帮助。41tWG
敦煌公主像：于1757年发现于敦煌石窟，似乎是西夏时代的某位帝女画像，画像可以交流，能够对未来做出预言，预言内容由本人决定。除既定的将发生内容外，本人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言出法随’，但她似乎没有兴趣告诉我们具体的范围....”41tWG
左桐顿住，没有继续往下看去，抬手揉了下太阳穴，直觉汗毛倒竖。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41tWG
十二月一日，也就是说，九日后，‘敦煌公主’就要来到伊犁.....这就离谱，为什么....越是思考，左桐内心越觉不妙。一个战略武器，年号黑箱的调动...已经可以影响整个整个东半球的局势了...做出决定的原因不外乎三个：41tWG
到了‘A’级，即‘年号’级别的黑箱，普遍拥有智力且能与人交流。自然，它们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性格和需求。考虑到其重要身份，只要不是太难办，翰林院会尽可能的予取予求。41tWG
比如送往流丹楼参加参展....若左桐所料不错，这应该便是‘敦煌公主’的要求。否则她必然待在锦衣卫的保护范围内。41tWG
但出任展览的地区太多了，根本构不成送她来这的理由。不谈长安府，张掖府，晋阳府，邯郸府等一众老牌古城，就说洛阳府，也是文化重镇。18世纪初期，兴办流丹楼，展览本地藏品的风气盛行开来后，它的藏品数量一度是周围几个古都的总和。直到西边的长安，东边的晋阳开始挖墓考古了才算是勉强持平。41tWG
至于京师……自然是让山东，辽东以及北直要一些藏品，以免面子不够……41tWG
可以这么说，如果‘敦煌公主’希望得到展览和赞扬，洛阳当地衙门能让它全年无休。根本没必要来伊犁这个建立时间不过两百年的新兴工业城市。41tWG
但丢开黑箱的意愿.....想来想去，左桐总觉得另外两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41tWG
本地形势就不说了....丢开左桐面对的情况，一个泰西间谍，华盖殿人不至于连这个都应对不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战略武器的加持。41tWG
可前线……不可能啊……这加拉太才结束没多久，总不可能又准备开打了吧？难不成真的要……远征泰西了？41tW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