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知道是哪位兄弟请我们来茶馆，又是要辩什么呢？”有人问道。3tKkq
“辩论，别辩了！朱雀皇帝都入土多少年了，只要有人告，翰林学府还不是马上封？”有个庶人大吐苦水。“各位爷，我看还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3tKkq
——“别，辩还是要辩的。”一个穿圆领袍的男子站起来，脑袋上的乌纱帽十分显眼。“大明这一百年来国富民强。固然有神机的功劳，但是终究到底来，还是靠的‘学馆会辩’。真要是一纸文书全取消了，那大明百姓，不全成奴才了？”3tKkq
这是明帝国黑暗环境中唯一的光，是民间自兴的一种辩论会。凡是注册为“学馆”的场所，百姓可以在学馆内举行辩论，甚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抨击朝事。3tKkq
可是默许不等于明文允许，只要有人举报到翰林学府，各地的学馆一样难逃一劫。3tKkq
“奴才？我看先生您就挺像！”一男子说道。“一看您就是外行，赶明来辩论之前，先把您那顶乌纱帽摘了吧，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做官呢！”3tKkq
“我……我做官怎么了？”乌纱帽男子说道。“我也得算个士籍吧？士不可以不弘毅，说的什么啊？”3tKkq
一个身披黑底白领直裰的人听到了以后，放下茶杯，说道：“别说了别说了，兄弟，正夷皇帝说自己是盛世，都吹了多长时间了，咱们和三十年前薪俸提了多少？仗倒是越打越多。都是籍人，趁早醒了吧！”3tKkq
“你你去去去去去！”乌纱帽男子摆摆手说道。“我可去你的吧！我不知道你是哪个籍的，你别搁这儿否定大明！大明现在是很难，但不至于完了，死了。你有意见你自己去行动，空谈你跟以前那帮理学家有什么区别？”3tKkq
“不至于完了，也就是个盛世后期吧。打一场败仗也不至于什么吧，正夷元年不是也打了一次吗，我看恢复的也还行，哪就全凉了……”有个身穿齐腰圆领大袄的庶人大妈，在一旁发声说道。3tKkq
“就是说啊，你行你熬着啊？”乌纱帽男子一听，气势马上上来了。“我好歹也是在南洋干过的，手底下干着有三个农庄，给大明供应果品。你呢？”3tKkq
“你说什么呢你？”庶人听了，瞬间心生不快。“我但凡家里有钱我也不至于这样，我也能下南洋去开种植园！你算什么玩意……”3tKkq
只听见上座里一声醒木“啪”地一声脆响，掌柜玉荣把手按在醒木上，正颜道：“不准人身攻击，再有一次就都拖出去了！”3tKkq
只过了不到几秒钟，乌纱帽男子就缓过神来了，说道：“当然说观念可能不一样，那是肯定的。有人觉得天地之大德曰生，这玩意本身没错。但我个人觉得，没有司命和翰林院带着大家打天下，没有整个大明在运作，几万万人是绝对养不活的。”3tKkq
“你说这个倒没错，”有个穿棉布圆领衣的男子咬开一颗瓜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比之于泰西，庶人小民能穿的大红大紫，有自己好几身衣服，已经很不差了。但是，你要说因为皇帝因为受了一个司命，就说大明继承了华夏新国①衣钵，我不认同。”3tKkq
“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凡是司命掌国的国家，都有一个司命府。”又有个身穿棉服的庶人说道。“听说今天大明皇帝也是司命，怎么我到今天，都找不到咱们大明的司命府②在哪呢！”3tKkq
马上又有人接话道：“但凡是个明眼人，都不会说今天大明跟当年司命府有啥关系吧！我说，是不是啊？”3tKkq
“然——也！”大家纷纷说道。3tKkq2
“去去去，说什么呢一天天的，都拐到你姥姥家去了！”乌纱帽男子摆摆袖子，说道。“那都是莽夫才宣扬的，你们可少看点欧洲人的书吧！吕宋传过来的西方小说可不少啊，别被带坏了！”3tKkq
乌纱帽男子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官不高，我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至少能给添砖加瓦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扯闲篇吧？”3tKkq
陆福见大家谁也不针对谁，觉得自己说一句话不会引来目标，于是说道：“那你总能认识点什么吧？看看事实，事实不就是大家说的那样？”3tKkq
又有一个身穿贴里的男子，喝下茶去，摇摇头说道：“我们不做昏吏，但我们这帮人宁愿自己骗自己。说实在的，我家里以前五府的，不骗自己，我就是在否定了我一家子。”3tKkq
乌纱帽男子见有了援军，乘机说道：“有外人觉得这叫迂腐，但我们觉得这叫尽忠。翰林院和六部集天下英才而共治之，我给六部朝廷和翰林院尽忠，我就是给华夏尽忠了。”3tKkq
“我建议你看本书。”陆福说道。“佛郎察国有本小说叫《巴黎圣母院》，里面男主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内心有如圣人一般。你再看看里面那个神父，人长得不错，我看也谈到了忠诚，最后结果是什么，那就是现世报嘛！”3tKkq
先前抚琴的年轻人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泰西有卢德砸机器，大明有奴儿干大起义，放眼环球，哪不是一夫振臂万夫起啊？不过总的来说，大明还处在上风，不比泰西那帮财阀烂罢了！”3tKkq
乌纱帽男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刚好把一大碗茶喝干净。“你们不懂，真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是水，你们比我们厉害多了。我没得选，你们可选的多了去了！我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就得做伯夷叔齐啊！”3tKkq
“底层人没得选，庶人有什么选择，有的选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唠闲嗑！”有个庶人不满地说道。“说有些人当老爷当惯了，还不信！”3tKkq
“你想少了，我们才多少人，你们几万万人，怎么就比不过我们？”穿贴里男子说道。“都醒醒吧，流王于野的还不是你们！”3tKkq
只听见一旁“咚”地一声响，一个庶人站起身来，骂道：“老子忍了好久了！你说我们有力量，我们给衙门击鼓，说少工钱、干活长，什么时候解决了？户部只管你们籍人的生活，庶人什么时候管过！”3tKkq
马上有籍人站起身来，怒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要是户部不管你们，还要你们在大明干什么？大明存在不就是让大家乐乐呵呵的吗？”3tKkq
当场所有庶人站起身来，千夫指向几个籍人，除了陆福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互相对骂，唾沫星子满天乱飞，玉荣的醒木快敲烂了，也根本止不住。3tKkq
——“掌柜的，把他们三个籍人拖出去吧？”抚琴男子说道。3tKkq
没见过这种场面，看起来确实是该强行把某些人带出茶馆辩论会场了。3tKkq
玉荣和凌真刚准备带人出茶馆时，突然间，一个身穿海云纹斗篷的男子，猛地推开茶馆大门，呼哧呼哧地跑进来。高喊：“别喊了，别喊了，出事了！”3tKkq
“顺天股票交易所出事了！有人跳楼了！”3tKkq1
“啊？”所有人马上不讨论了，转头来看披斗篷男子。“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3tKkq
——“武库司、太仆寺两大商行的股……有人大量抛售股票！现在武库司和太仆寺的军工股已经跌到森罗殿去了，朱雀银行说银子也跌了，你们买股票的……”3tKkq
“那也不至于跳楼啊，贵生钱庄不是一周以前就跳水了吗？”3tKkq
——“不是，不是！以前武库司跌是跌，他们不承认，各大商号还捏着不放。前两天刚宣布了，各商号就全放了，银价直线上涨，全没了啊！”3tKkq
话音刚落，好几个论客，就从茶馆里慌慌张张跑出去了。紧接着外面不知是谁，有人喊了一句：——“何止武库司，授时表厂也跌了，宝光楼也跌了，尚衣监都跌了！三天以内全线大跳水！百万庶民，血本无归啊！”3tKk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