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莉莉娅终于冷静下来，还向007道歉后，007在表示不介意的同时提议道：“这样吧莉莉娅，为安全起见，我最好去那地方亲自看一看现场，才好判断情况，所以……你能坚持一下，带我去看一看吗？当然，你只要带路就行，不要去想它，也不用去看它，可以吗？”3tiZ1
莉莉娅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再次一白，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007见此有些过意不去，说道：“你不用勉强你自己，实在不行你指个路我自己过去就行。”3tiZ1
“不，不用的。”莉莉娅颤巍巍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刚刚差点就同意了，但她还是作出了选择：“您很虚弱，外面很冷，风也大，您自己过去的话，走路也不方便……而且，外面有危险，我……我不想在躲在暗处看别人遇险了。”3tiZ1
“……好吧，既然如此，那有劳了。”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以及莉莉娅的心病，007还是决定让她带路。“不过你千万要记住，路途上不要去回想那里的一切，只专注于眼前和步伐就行，到了那你也千万别去看它，明白吗？”3tiZ1
莉莉娅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出了门。在莉莉娅的搀扶下，007一手拄着超錵剑用作拐杖，另一手则死死紧握着另一把超錵剑，随时应对突发情况。3tiZ1
寒风确实比伦敦平日里的风要大些，这让失去内部控温能力的007有些吃不消，但莉莉娅将她身上属于007的黑色大衣坚决地还给了007，声称这是极小的报答，还刻意走在迎风的方向上，用她娇小的身躯尽可能为他挡点风。3tiZ1
007虽有些过意不去，但没办法，她是受诅之子，身体素质确实比他强很多倍，而且拳头也大，实际上年龄也大……总之他只能默默承受着善意，却连一句道谢都不被允许——那会破坏自责中的莉莉娅的一番心意。3tiZ1
走过了几条街道，离莉莉娅所说的酒馆已经不远了。可这时，两人却发现有个流浪受诅之子惊慌地迎面奔来，似乎没注意寒风中的两人，一如先前的莉莉娅。3tiZ1
由于这一幕有点熟悉，有了些经验的007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示意让莉莉娅同他退到一边，给这个受诅之子让路。3tiZ1
但晚了，这个受诅之子比莉莉娅警觉得多，刚刚接近两人便注意到了007，和他手上的漆黑双剑。3tiZ1
仿佛是先前那一幕的重演，她在惊呼中失去平衡向后摔在了地上，望着007的赤色双瞳中表露出恐惧与绝望。3tiZ1
被受诅之子奋力挥洒开来的沙尘袭向了猝不及防的两人，让007和莉莉娅吃了一脸灰，而等到两人好不容易睁开眼时，那受诅之子早已逃之夭夭。3tiZ1
……还行，至少比摔倒后连手枪都丢了只会抱头蹲防的莉莉娅强多了。3tiZ1
只是，如此强大的防备心理也让接触、沟通与理解失去可能，更无法解除误会与偏见，终究只会让这些外周区的孩子在受到伤害后，同正常人的隔阂越来越大而无法化解，结果这道伤害便会成为她们永远的恐惧与偏见。3tiZ1
……但好笑的是，若她们没有这种拒绝一切的防备心理，她们往往会在取得同正常人之间的理解之前，被战争遗留下的疯子们先一步摧残，最终依旧形成这种防备心理，双方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大。3tiZ1
“嗯？”回过神的007不禁有些懊恼，他还是习惯不来思考需要浪费很多时间还会导致走神的生活，却因以前的习惯克制不住走神思考的冲动。3tiZ1
“那个，阿泰尔先生……”莉莉娅有些不安地看着007，她此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个受诅之子逃走的方向上，似乎是在挡着007。3tiZ1
她不安地说：“我可以帮您擦掉脸上，哦不，擦掉全身的沙尘，会擦得非常干净的！所、所以，能不能不要生她的气，她不是恶意的，她只是很害怕而已，请原谅她吧好不好？”3tiZ1
“呃……”007有些傻眼，哭笑不得地回答说：“在你看来我是个那么记仇又凶恶的人么？而且在关注她和我之前，你倒是先给自己擦下灰啊，快成小花猫了都。”3tiZ1
“哦、哦……”意识到自己又误解了的莉莉娅红着脸连忙退到一边。3tiZ1
但没过几秒钟，她又提议要帮007擦脸，而007自然是拒绝了。3tiZ1
……然而在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和坚决地步步紧逼的小手攻势下，007只能弯下腰让她擦掉脸上和头发上的部分沙尘。3tiZ1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莉莉娅转移了注意力，暂时不用受心理阴影的折磨。3tiZ1
看着近在眼前的破烂酒馆，莉莉娅脸色一白，但在007的嘱咐与安慰下还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拿着手枪和007借给她的一把超錵剑，站在外头尽力转移注意力。3tiZ1
而007则拔出超錵剑，以剑鞘作拐杖，靠着墙壁小心地走入了酒馆内。3tiZ1
此刻映入他眼帘的，与莉莉娅所看见的毫无差别，这地狱般的血腥场景也刻在了他的心中。3tiZ1
但是他已经见过很多遍这样的场景了，在同原肠动物对峙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地狱，在原肠动物征服过的死城内也尽是类似的场景，更别说身为「NEXT」实习杀手的他自己就亲手创造过多次地狱。3tiZ1
比这更血腥更恐怖更让人反胃的，他见过的次数多到数不胜数，亲眼目睹无数人被原肠动物撕碎的过程，会比这单单一具尸体更易让人接受吗？3tiZ1
可007还是很难受，因为这只是个小于八岁的孩子，是个从出生起就被迫挣扎于绝望之中的无辜孩子，她可能一生都在拼命祈祷着一丝希望，却只能面对永无止境的绝望，最终，又落得如此凄惨的死相。3tiZ1
007感觉胸口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一口气都显得困难重重，但对身为人造人的他而言，这显然是错觉。3tiZ1
他环视四周，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将注意力放回现场情况上。3tiZ1
尸体被破坏得非常严重，几乎可以说是只剩尸骨了，连头盖骨都被砸得粉碎，脑浆更是被包裹在血泊之中。从尸体情况来看，她在临死前遭受过相当可怕的攻击，包括利器切割伤害和钝器重击伤害，力度相当可怕以至于受诅之子尚未恢复自身便被杀死。3tiZ1
现场未能找到含錵器物，可初步排除錵弹填充的枪械武器，但排除不了錵制长刀与錵制重锤等冷兵器。但是一个民警没理由伤害流浪受诅之子，即使是个人渣也不可能在杀死她后有兴致把尸体摧残成这样，大概。同时錵武器也能排除掉疯子的嫌疑了，精神病重度患者可当不了民警，伦敦还是很缺錵的。3tiZ1
至于杀死后尸体被路过的野狗等大型食肉动物吃了？007觉得那只野狗在靠近这里之前就会被饿红眼的受诅之子们分尸了。3tiZ1
所以……果然还是原肠动物干的么？可这不合原肠动物的行动规律，疑点还是有很多……不，不对，肯定是原肠动物干的，它们那些怪物真的有规律一说吗？能干出这种恶劣行径的也只有原肠动物了。3tiZ1
即使知道了凶手，他也无能为力，做不到给这个可怜孩子报仇雪恨。但至少，他还能再做些什么。3tiZ1
007一走出酒馆，等待着他的莉莉娅便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是人类干的吗？我们会很危险吗？”3tiZ1
“唉，我都说了，不可能是人类干的。我确认过了，肯定是原肠动物所为，我们以后必须小心点了。”3tiZ1
007摆摆手打断了莉莉娅的话，说道：“待会再跟你解释清楚，现在我们还有件事必须得做，我们应该把尸体埋起来，至少不能让她死后还要受尽折磨了。你有没有大个的袋子，实在不行找很多个小袋子来也行，但最好是大袋子。之后里面我来处理，你只负责找个地方挖个坑帮忙埋了她就行。”3tiZ1
007驱走蝇虫，在沉默中将尸骨与血肉尽可能收集进布袋里，捆好布袋后便同莉莉娅拉着它走向选好的位置。挑了个好地方后，莉莉娅用超錵剑挖开足够大的土坑，将布袋埋入坑中，逐步将泥土掩埋其上。3tiZ1
整个过程中，两人从未开口，只在沉默中完成一切工作，表示对死者的默哀。莉莉娅一开始还是有呕吐的冲动，但依然强撑着惨白的面庞主动担负起大部分工作，即使她与那恐怖的碎尸长期保持着仅有一层麻布的极近距离。3tiZ1
007看着这微微凸起的小土包，想给它立一块木碑，却不能，因为让它太过显眼的话，很可能会被路过的赤眼歧视者挖开并破坏。沉默良久，007才终于出口道：“谢谢，莉莉娅，你挺过来了，真的很棒，我想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3tiZ1
可莉莉娅却轻轻摇头，目光始终不离那代表一条逝去同胞的生命的小土包，说：“我们这些受诅之子，这些被诅咒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3tiZ1
“谁决定的？凭什么决定？那些无法逃离恐惧与仇恨的人凭什么决定你们只能下地狱？”007反问道。“你们可是受害者，不要被那些人的歪理和屁话影响，要是你们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怪物，相信自己只会祸害四方，相信自己永世不得入天堂，那还有谁能拯救你们？能真正拯救你们的，始终只能是你们自己，我们其他人顶多只能推波助澜。”3tiZ1
007听得出莉莉娅语气中隐藏着的愤慨，不过他也很理解。“不信啊，挺好的。人间悲苦，而那神佛又何时显灵过？你们那所谓伟大慈悲的天主在原肠动物战争中也从未施舍过信徒，不信他，挺好的。”3tiZ1
“……”莉莉娅沉默了一阵子，似乎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谈了，转而问起先前她最关注的问题：“阿泰尔先生，您说她是原肠动物吃掉的，为什么？”3tiZ1
“这个啊，老实说，只要能冷静下来，这个答案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么，不用怀疑的吧。”3tiZ1
“可是，如果原肠动物在这附近的话，我应该能发现的啊，而且会出现好多民警一下子把它打死了，战斗的声音会很大，这是扎赫拉告诉过我的。而且母亲也说过，它不是不爱吃……吃人的吗？而且它不是很大很大的吗？为什么能进酒馆，还不会直接把她……吞了？”3tiZ1
“不，莉莉娅，你一直生活在伦敦地区里，从未真正见识过原肠动物大军的可怕，对它们的了解也太少了，包括你的姐姐扎赫拉也一样。”3tiZ1
007回忆着五年前在战场上的见闻，略显呆滞无神的黯淡眼瞳无法表达出他内心的恐惧与后怕。3tiZ1
“我见过，我曾在东亚战场上当过兵，所以我见过。你不会理解的，那潜伏于地底的鼠群刨开地表吞埋战车包围前线，那托举着大量怪物的蚊蝇鸟雀截断退路奇袭后方，那划破高空匪夷所思的光之枪，那跃入天空横扫战机的飞蛇，还有那举手抬足间山崩地裂的金牛座……那一切，一次又一次地抽碎人类战胜它们的幻想与希望，遗留给我们无尽的绝望。”3tiZ1
“你要明白，莉莉娅，人类虽然经常犯错，但他们始终都还存在着底线，始终还存留着人性之美，只是个体之间情况不一而已。但是原肠动物，那些真正害你们经历这种悲惨人生的怪物，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可能它们变异之前尚是好人，但变异之后它们便不再是人，也不可能留存身为人的任何理智了。”3tiZ1
“对它们而言，杀人就是乐趣，同化只为繁衍，规律终究不过是经验之谈。只要它们想，别说吃人，就是让人在它手下活着受尽折磨，它们也干得出来。”3tiZ1
“不要轻视它们，不要将它们视为愚笨无脑的简单怪物，它们的智慧配合上基因的特定能力，绝对是人类的噩梦！无声无息甚至隐身着潜入半塌的酒馆并非难事，而体型方面它们也存在有不少极小型的个体。”3tiZ1
“所以，不要被惯性思维蒙蔽了，也不要被自己的主观意识尤其是恐惧与愤怒所欺骗。你还未能理解原肠动物的恐怖，但这样也好，我也希望你永远没机会去理解它。总之，她不是被人杀死甚至吃掉的，别自己折磨自己了。”3tiZ1
听完007这一长篇大论，很多内容莉莉娅愣是没听懂，但还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含糊地表示明白。3tiZ1
007叹了口气，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在最后看了一眼小土包后转身准备离去。3tiZ1
“我们回去吧，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尽己所能了。今天也暂时先别出去找吃的了，解决掉最后两块面包，明天再出去吧，想必你已经很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3tiZ1
“对了。”007看向身旁莉莉娅手上的超錵剑，感觉还莫名挺搭的。“既然附近可能有原肠动物潜伏着，那手枪就没什么用了，你以后要出门就带上这把剑防身，而手枪用来吓人。你要保证你不会像之前丢了手枪一样把我的剑弄丢，同时从今天起我会尽可能教你用剑，以及一些战斗意识，后者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怎么样？”3tiZ1
“诶，我？”莉莉娅的视线在手中的超錵剑与007之间徘徊，犹豫道：“可是我怕我把它弄丢了，这是您超级超级重要的东西吧，我怎么能……”3tiZ1
“听着，莉莉娅。”然而007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很抱歉，这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而是我为了我的生存所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如果你害怕弄丢它，害怕再次犯错，包括你一直惦记着的诸多错误，那你就该去克服它，而不是逃避它。”3tiZ1
“你不是说你很弱小，无法保护你的亲人与同伴吗？我会教你，虽然我也不会什么剑术之类的技巧，但我能教你战斗而不是去逃避的意识。你是受诅之子，拥有战斗意识后你就会飞速增强，这正是你获得保护他人的力量的机会，你又想逃避吗？”3tiZ1
“我……”莉莉娅瞪大了她赤色的双瞳，记忆中她的懦弱一次次在脑海中闪现，不断拷问着她。3tiZ1
扎赫拉在最后一刻击破她心防的话语再次于她脑海中炸响，伴随着的还有她只能缩在墙角怮哭的一幕幕。3tiZ1
“……我母亲说过，金狮就该在人们的保护下统率人们，可是，我受够了！”3tiZ1
她紧咬牙关，赤色双瞳在寒风中放射着异样的红芒，一如她被扎赫拉击破心防前所表现的那样。3tiZ1
“求求您，阿泰尔先生，教导我如何战斗，如何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3tiZ1
这一次，幼小的金狮不再只会龟缩着哭泣，她迟迟未跨出的第一步在因母亲与友人避开必死的险途后，终于在一条崭新的道路上迈出。3tiZ1
“嗯，不胜荣幸。不过我们还是顺路先去水库边洗下手吧，不然血腥味太重。”3tiZ1
在寒风之中背对逝去者互相扶持的两人，各持一剑，踏上了归途，也迈向了未知的前方。路途的终点是新生抑或死亡，不为人知。3tiZ1
“嗯？这次挺快的啊，是一路跟踪着么？那么，杀死那个受诅之子的原肠动物在哪，你知道么？”3tiZ1
“这样啊……那以后拜托你注意下附近的情况，有危险的话一定要提醒我，也请你保护好我，还有那个叫莉莉娅的受诅之子。”3tiZ1
“呃……那啥，刚刚我语气没调整好，姐您别介意哈，我不是想命令您的来着，请求而已请求而已，麻烦之后别向主人告状哈。”3tiZ1
藏身于暗处的莉塔歪了歪头，清冷而简短的话语传至墙外：“主人没说过，所以，命令，没关系。”3tiZ1
“呃，不，我觉的有关系……总之就先这样，拜托你了莉塔。”3tiZ1
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墙后的莉塔则一直沉默着，已恢复正常的赤眼凝视着废墟内的黑暗，如同一具冰雕久久伫立。3tiZ1
直到她抬起白皙的手指，顺着嘴角边凹凸不平的层层鳞片抹去猩红的鲜血。3tiZ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