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打小就比特蕾西亚有眼力见的小家伙，程立雪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符华的弦外之音，她一把拽过还停留在原地似乎还想跟依芬亲昵一会儿的特蕾西亚，不由分说，就拽着一脸懵逼的特蕾西亚向厨房里走去。42P4o
“别问这么多，快跟我走！”在经过符华长久的打磨筋骨之后，程立雪此刻也能够强行拖动颇有些不情愿的特蕾西亚了。42P4o
两人钻进厨房里，程立雪还随手带上了大门，但让特蕾西亚感到惊讶的是，程立雪似乎并不急于完成符华交待给她的任务，而是趴在满是雾气的窗台上，悄悄用手指在白蒙蒙的玻璃上擦出了一小片空隙，贴着眼睛看向了外面。42P4o
程立雪转过头，看着真就老老实实地从橱柜中取出了依芬的碗筷，一脸迷茫地站在自己身后地特蕾西亚，脸上露出了无语的神色，饶是她养气的功夫比起几年前有所精进，可她发现，在面对特蕾西亚的时候，她总是相当容易的被破防。42P4o
由于程立雪大部分时候面对陌生人都是冷着个脸，她也知道在其他人口中自己有这么一个外号，但她只是遵守着符华的教导，正所谓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大部分时候她也只是懒得去计较罢了，可特蕾西亚那是确乎对于这种人情世故，反应总是慢上半拍。42P4o
在心中腹诽了一句，程立雪也不可能真的将这种有些伤人的话告诉特蕾西亚，反正有大家帮她把关，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42P4o
符华特意吩咐自己去拿碗筷，显然是希望自己和特蕾西亚赶快走开，给她跟依芬创造一个二人世界啊，她们两个人肯定有单独的话想要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作为奥地利人的特蕾西亚可能还是不能领会，但作为标准神州人的程立雪早已心知肚明了。42P4o
程立雪转过头，对着特蕾西亚招了招手，催促着她赶快趴到自己身边来，而或许是她那似曾相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提醒了特蕾西亚，特蕾西亚脑海中这数年来和程立雪生活的经验让她也回过了神来。程立雪看着特蕾西亚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马上，她也回以了同样的“嘿嘿嘿”的憨笑。42P4o
随手把碗筷放到了灶台上，特蕾西亚一个箭步就蹲到了程立雪身边，摆出了和她一样的姿势，把眼睛死死的贴在了窗户上，透过已经重新变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看向了屋外的场景，手里还摩拳擦掌的，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42P4o
在房屋外，虽然气温依然是零下，但依芬却意外觉得，空气已经开始有些发烫了。她伸手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将其拢到耳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面对着符华，依芬总是不敢自己主动开口，尤其是这种时候，她静静等待着符华向自己的提问，不论是责备，还是询问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依芬都已经在自己的心中打好了腹稿了。42P4o
可出乎依芬的预料，符华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死死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握的依芬手掌都在发疼，握得她自己的手臂都在轻微的摇摆。42P4o
“符华。”依芬惊讶地抬起头，这时候，她才发现符华正咬着自己的嘴唇，就像是一座压抑着的火山，符华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情感想要发泄，可她好像已经遗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42P4o
赤鸢仙人，神州的守护者，前文明的融合战士，是不应该，也不被允许表露出这样软弱的感情的，符华也一直是这样严苛的要求着自己，勉强着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救世主”。42P4o
但“符华”她是一个人啊，这种会被视作弱点的东西，固然为“天理”所不容，可依芬才不会在乎呢。42P4o
拽过符华的手，依芬在符华手足无措的神色中向前走了一步，搂住了她，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在符华的耳旁轻声说道，“我在这里，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吧。”42P4o
第一次，依芬听到了符华哽咽着的声音，听到了话语中无限的懊悔和感激，她也感觉到了贴着二人的脸颊轻轻向下滑落的温暖液体。42P4o
在最初遇到依芬的时候，符华以为自己是想要一个继承者，一个能够继承自己的责任，成为救世主的人。所以她总是想要让依芬也接受自己的观念。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不论她怎么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证明这是有力量之人的义务，依芬也都并不接受，甚至还反过来被她教育了一通。42P4o
事到如今，虽说二人还谁都没法说服谁，可符华承认，她已经是放弃让依芬改变想法了。那按理来说，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依芬没能成为自己的继承者，那么二人也应该就此分道扬镳了。符华自觉地，她可不是那种收徒失败了，还会舔着脸在人家身边，一定要人家拜自己为师的那种人。42P4o
自己居高临下，动不动以师长的身份来定义自己和周围之人的关系，只是某种潜意识里的定势，依芬从不是自己的弟子，自己也从不是她的师长。可就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还是让依芬背自己的日记，告诉依芬自己的想法。42P4o
那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还待在依芬的身旁呢？42P4o1
而在那意识到依芬可能远去的此刻，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她想要一个，陪伴自己的同路人。可能她真正想要的，在那些不讲人情的命令的背后，她真的想要一个人，在这种时候，与自己在一起。哪怕用一些不讲理的方式。42P4o
她制造过，伪造过，太多太多的记忆，以致于她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世界中，其余人则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两个世界无法相融，而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她的世界是冷色调的，那里的黑暗让她自己都常常迷路。42P4o
塞西莉亚之前相信自己可以保存真相，可她信错了人，这个名为“符华”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忘却的家伙，她甚至不记得曾经的自己，又谈何保存宝贵的真相。在某一天，此刻的这个“符华”也会就此消逝。这不是可能，这是一种预言。42P4o
“符华”没有同伴，或许曾经有过很多，但她们都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符华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她只知道，在每一次，当“符华”醒来之后，她都是全新的自己，因为从未有一个人告诉过她，曾经的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过去的你，又做过什么事。这或许是一种逃离过去痛苦的方法，可事到如今，这已经带给了符华更多的痛苦。42P4o
符华想要在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可以告诉自己，“你就是符华，那个人就是你。这是你的想法，这是你的观念，这是你的记忆。你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哪怕因为羽渡尘的作用，她自己无法记住那些事，可她只要记住，过去的自己，在那个“人”心中好好保存着，那就足够了。只要那个人还在，她就没有“死去”，她就还是过去的那个“符华”，只是有些“健忘”罢了。42P4o
符华伸出手，抱住了依芬的脑袋。在依芬失踪的这几个月中，她愤怒过，悲哀过，最后剩下的，就是无奈的认命，这就是她符华无可回避的命运，但此刻在她那犹如死水的心海中，却是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符华发现，她竟然难以抑制地，再次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和对自己人生的庆幸。42P4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