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冬天·秋日·地狱之旅（上）

　　早川秋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43cVK

　　他顶着有些朦胧的视线撑了撑眼皮，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准备继续睡回笼觉。但就在转身的片刻，早川秋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异状。43cVK

　　他探手摸了摸身侧的空隙，某种熟悉的，坚硬的触感并未出现在掌心。43cVK

　　钉剑不在枕边……43cVK

　　不可能。43cVK

　　别说睡觉了，自己平常就连午间打个盹，也会和诅咒之钉枕在一起，更甚则是像抱枕那样用大腿夹着睡，按照使用说明，这样有助于和诅咒之恶魔培养一波感情。43cVK1

　　同时，这也方便应付突发的紧急状况，翻身起床上个厕所就可以直接提着剑出门砍恶魔，一气呵成。43cVK

　　“卡斯（Curse），现在几点？”43cVK

　　没有回应。43cVK

　　早川秋眉头一皱，察觉到状况并不单纯。43cVK

　　不像某只懒狗恶魔加个急班都哀嚎悲叹，诅咒之恶魔是非常勤劳的007恶魔，因此深受恶魔猎人的喜爱。它会24小时，时时刻刻高强度回应它的契约者，毫无休息日可言。43cVK1

　　除此之外，还可以向诅咒恶魔询问任何问题，但这家伙只会以「数字」的形式进行回答，因此常常被用来当做智能时钟和简易计算器用，非常方便。43cVK

　　可现在……43cVK

　　诅咒之恶魔居然没有回答问题，这不科学。43cVK

　　早川秋双手一撑，从床上翻身坐起，然而下一秒钟，他便彻底陷入呆滞。43cVK

　　眼前的确是无比熟悉的、自己的「家」。43cVK

　　只不过，并非租住的、东京首都圈内的高层公寓。43cVK

　　而是一间略显老式的，散发着古早味道的卧室。43cVK

　　悬垂式的吊灯、墙面上的挂历、床侧斑驳的木质书桌、中学时期流行的动物笔筒，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彩色铅笔。43cVK

　　明媚的阳光，窗外一片皑皑的雪白，房间内稍显得有些清冷的空气，口中呼出带热雾的白霜。43cVK

　　极其适合打雪仗的暖冬。43cVK1

　　早川秋低下头，怔怔望向自己的两只手。43cVK

　　洁净、细腻、白皙，毫无伤痕与沟壑的存在。尤其是……43cVK

　　如此纤细。43cVK

　　像是属于十三岁少年的两只手。43cVK

　　早川秋五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脑。43cVK

　　并未长到可以扎发髻的程度，而是一层细密的短发。43cVK

　　他又瞥向身侧。43cVK

　　枕头旁边放着的并非诅咒之钉，而是一顶黑色的学生帽。43cVK

　　是自己非常喜欢的，如同空条承太郎般的同款。43cVK

　　早川秋就这样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老旧的录像机播放着埋藏在记忆深处中的时光，大脑中像是有某种坚硬的甲壳破裂开来，从中流淌出酸涩的苦水。43cVK

　　终于。43cVK

　　他略显僵硬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沉默地，踏上了常穿的那双猫耳拖鞋。43cVK

　　拉开卧室的门，眼前出现了一条熟悉的二楼走廊，逼隘、陈旧、狭窄。早川秋沉默着迈向走廊末端的卫生间，如往常一样开始洗漱。43cVK

　　尽管他并不喜欢这道程序，但依旧做得很认真。在完成了上、下颌牙弓与唇舌面的重复拂刷后，他吐掉漱口水，再用毛巾擦干了面部。43cVK

　　这过程中。43cVK

　　早川秋始终眼睑低垂。43cVK

　　并不去看镜子中的自己，也似乎没有注意到洗漱台上总共四套的刷牙杯，和毛巾架上稍显幼稚的动物图案款式。43cVK

　　洗漱完毕，他缓步下楼准备走向厨房。然而，踏入餐厅的一瞬间，某种美拉德反应产生的挥发性味道，简而言之——煎炸的熟食混合着油脂的焦香，便迫不及待地涌入了他的鼻腔。43cVK

　　早川秋……顿住了脚步，沉默地站定在餐厅的门口。43cVK

　　收音机已经被打开，播放着早间的新闻节目。43cVK

　　在视野可及的范围之内，一个戴着长着短胡须的男人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43cVK

　　眼角的余光中，一名系着围裙的女人正在厨房忙碌。43cVK

　　头上贴着退烧贴的弟弟，坐在餐椅上正啃咬面包。43cVK

　　注意到门口的自己后，他高高的挥起手招呼自己，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43cVK

　　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半片三明治和一枚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荷包蛋，是那种早川秋一直很想模仿，却始终苦手的款式。43cVK

　　或许是听到了下楼的声响，那个男人虽没有放下报纸，但也能猜到是谁。43cVK

　　“你起床了啊，秋。”他说，“先吃早饭吧，今天出太阳了啊，天气真好。”43cVK

　　“这样啊……”早川秋并没有动作，“我该……来吃早饭了吗？”43cVK

　　他站着，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43cVK

　　“也许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不得不提。”43cVK

　　女人洗了洗手，正脱下围裙走出厨房。听到早川秋的话，她脸上挂起一贯的，慈爱的微笑。43cVK

　　“怎么了，小秋？”43cVK

　　“爸爸。”43cVK

　　早川秋对那个男人说。43cVK

　　“妈妈。”43cVK

　　他视线转向那个女人。43cVK

　　“还有……大洋。”43cVK

　　他最终望向自己的笑容灿烂的弟弟。43cVK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已经死了。在我十三岁那年，就死了。枪之恶魔登陆了日本，还记得吗？包括你们在内，它在26秒内杀掉了东京五万八千人，摧毁了我们的家。那个时候，我想和弟弟玩投接球来着。”43cVK

　　没有回应。43cVK

　　男人、女人和孩童同时陷入了沉默，像是人偶走尽了发条，他们脸上的表情迅速消融，变得冷若冰霜。43cVK

　　在早川秋的视野中，鲜血正从他们七窍缓缓渗出，向下滴坠。他们的身形像一团灰烬那般坍塌了下去，如同被潮汐冲过的沙煲，不留半点痕迹。43cVK

　　“不唏嘘吗？久别的重逢。没有拥抱，亲吻，甚至些许感慨？”43cVK

　　另一名少年时期的“早川秋”毫无征兆地坐在了餐桌前，理了理领口的蝴蝶结，开始用刀叉切割那半边三明治。43cVK1

　　它穿戴着漆黑肃穆的正装，脚上踏着泛着光泽的皮鞋，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花，神情中透着一股默然，不像是正坐着进餐，倒像是在参加好友庄严的葬礼。43cVK2

　　“你一直向往的……家庭。有让你回忆起什么东西吗？”43cVK

　　“有啊。”43cVK

　　早川秋说。43cVK

　　“首先，我想起了很多行事准则，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远离傻逼。43cVK

　　“其次，我只想说……”43cVK

　　他走向前，拉开了餐桌的椅子。43cVK

　　“放开我的早餐。”43cVK

　　另一名“早川秋”消失了，正如出现时那般毫无预兆。刀叉叮咚坠落，只剩下被切好成块的三明治盛在盘中，煎蛋尚淌着晶莹的溏心，温好的牛奶热雾蒸腾。43cVK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