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御花园内鱼池的观鱼不愧是已经养熟了的珍种，见到陈退和曹髦走近，不仅没有游走，反而是误以为他们要投食，一簇簇地拥了过来，微张着嘴聚集在池边。lqiKR
陈退眼疾手快地撒下一网，将几条大个头的金鲤一次性地捞了上来，吓得剩下的鱼们一个噗通，又全部游回到了池子中央去，让曹髦不由得吃吃笑了两声。lqiKR
俩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有宦官偷偷跑出去找了宫里的主事人，不一会，一个高瘦的老宦官就在一众宫女和宦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lqiKR
“孤腹中有些饥饿，想要捕些鱼饱腹，难道王公公有什么意见吗？”lqiKR1
他当然认得这位王公公，据说在文帝时就已经在宫内当值，但连他的第一天的晚膳都敢克扣，上来想给新皇帝一个下马威的阉宦，看来只不过是一条曹家没养熟的白眼狼罢了。lqiKR
王公公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网中还在蹦跶挣扎着的金鲤，自打齐王失势之后，在这深宫之中，除了那基本上在内宫里不动窝的郭太后，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假万岁”。lqiKR
这御花园他平时也逛过多次，虽不至于到视若禁脔的程度，但看到这种焚琴煮鹤的浪荡行为还是忍不住动了真火。lqiKR
一个幼年就被司马氏拘禁，长于妇人之手的雏儿，在朝堂之上都无你说话的份，更何况是在这深宫重殿之内。lqiKR
“还请陛下摆正自己的位置，免得重演先汉海昏侯之故事。”lqiKR1
王公公苍老无须的脸上露出森然的笑容，拿着汉废帝刘贺的事例朝着曹髦恐吓道。lqiKR
曹髦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意思，虽然之前在殿中和陈退谈笑时十分自若，但真遇到这种情形时，骨子里的倔强和血性还是一下子激发了出来。lqiKR
数十盏宫灯围在王公公的左右，昏黄的光芒中显露出数十双如狼般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曹髦，一旁站立的侍卫此时也成了泥塑，眼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出闹剧。lqiKR
“皇权竟已衰微至此……”lqiKR3
曹髦一瞬之间感受到了硕大的无助，仿佛被一道拍上海滩的巨浪所吞噬。lqiKR1
陈退目光如刀，走上前来盯着这个身形已经有些佝偻的老宦。lqiKR
这又不是后来的明朝，内廷宦官能掌握一支独属军队，过去张狂一时的十常侍尚且要攀附在汉灵帝的脚下，汉灵帝死后立马就被连根铲除，陈退确实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宦官敢对皇帝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lqiKR3
听到陈退的话，王公公也不由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现在才从皇帝背后露出身影的陈退。lqiKR
在齐王政变失败，整天将自己关在宫里患生患死之后的这么多天里，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lqiKR
王公公的眼神一冷，被一个十六岁凭借裙带关系刚刚上任的侍中这么直白辱骂，他要是不做出还击，以后还怎么在宫里继续作威作福。lqiKR
但陈退的动作比他的话还要快，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旁边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剑就已经被夺了过去，再一个刹那，一把锋利的长剑就已经横上了王公公的脖子，金属的锋锐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整个人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lqiKR4
王公公脸色吓得雪白，刚欲呼声求救，却看见四周的宦官侍卫已经被陈退摄人的气势先震退了几步，而自己的几个心腹更是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两腿颤颤，只能是从干涩的喉咙中勉强挤出不成段的话语：lqiKR
曹髦只是低着头，头上的冠旒垂落下来，看不清神色，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臂，狠狠地往下一挥。lqiKR
挂着猩红的利剑穿透了王公公的胸膛，陈退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将剑从他的胸膛中抽出。lqiKR
虽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这不过是游戏，但粘稠的血液沾在双手上的滑腻触感仍无限真实。lqiKR
“皇帝，受命于天，代天牧狩，手持权柄，口含天宪，岂是这等阉竖可以诋毁的？我朝自武帝开疆，文帝建国，已而传有四世，只是不知诸位，是否还是曹氏的臣子？”lqiKR
陈退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声音低沉地向四周发问，整个人散发出的威势压得乌压压的一片宦官宫女并侍卫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真正的皇帝还站在那里，有些人估计还会怀疑自己看花了眼。lqiKR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深宫之内，不可一世的王公公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死在了御花园内，更没想到，小皇帝从邺城带来的童年玩伴，被私下里讥讽为佞幸之臣的侍中居然是这样出手狠辣的人物。lqiKR
在来到洛阳之前，他就已经在书中无数次读过皇权旁落的故事，不管是天子下堂被逼去迎觐者的周夷王，还是天志早慧却直接被大将军梁冀毒死的汉质帝，抑或是离他最近因政变失败直接被废掉的齐王曹芳，都是一个个血淋淋的教训。lqiKR1
每个人在读史的时候，都可以在书中无数次畅想假若自己身处其中，该如何破局，曹髦自然也不例外。lqiKR
但真正来到京都洛阳之外后，不管是如何掩盖，如何壮胆，如何以夏之少康中兴的事迹鼓舞自己，但曹髦的内心始终是忧虑的。lqiKR
就在昨天的十月四日，他到达洛阳北郊邙山的玄武馆，群臣奏请他住在前殿，他回答说前殿乃先帝寝殿，不敢越礼，于是便暂住在西厢房中。lqiKR
昨夜的时候，群臣又奏请以天子之礼迎他入京，他仍不同意。lqiKR
曹髦先前独自一人呆在太极殿中时批改奏折时，曾登上楼阁的顶层，居高临下地看过这灯火阑珊的九重宫阙。lqiKR
在他的眼中，这个辉煌的宫阙灯火之下，黑暗之中，仿佛潜藏着无数的怪兽与恐怖。lqiKR
他们张牙舞爪地向自己咆哮着，嚎叫着，要扑上来撕碎自己。lqiKR
而在宫墙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名为司马氏的势力，正像看猴戏般地欣赏着宫墙内的丑态，在接连镇压王凌和曹芳的叛乱与政变后，一步一步印证着当年魏武三马食槽的梦魇。lqiKR
但现在，曹髦看向陈退，逐渐直起腰板，头戴天子十二旒，身穿天子绛袍，一步一步地走到陈退的身旁。lqiKR
虽然他现在是一个光杆司令，甚至在别人眼里是木偶，是傀儡，是不知何为忧患，何为悲喜的黄口孺子。lqiKR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脚步有力起来，陈退在他的身后把他轻轻向前推了一下。lqiKR
四周的所有人跪拜下来，第一次向曹髦恭恭敬敬地行礼道：lqiKR
陈退静静地站在曹髦的身后，努力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lqiKR
早在游戏给他设定好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曹髦的船上，如果曹髦出事的话，他也无路可逃。lqiKR
“淮南二叛，淮南三叛，甘露之变，文钦文鸯诸葛诞……”lqiKR3
曹髦刚开口，就想到上一个被魏武帝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的下场，连忙呸呸两口：lqiKR3
“君愿为吾之淮阴否？”lqiKR1
下意识地念出韩信的名号，曹髦又想起来韩信的结局似乎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间尬在那里，结结巴巴地一时不知道怎么改口。lqiKR4
“但我会做到我能做的一切。”lqiKR2
他能感受到曹髦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同时也清楚，如果他不干涉，对方会是怎样的结局。lqiKR
至少，他会成为这个在历史上被废掉帝号，在《三国志》中被泼以污水，让陈寿不敢实录的高贵乡公的……lqiKR
嵇绍。lqiKR2
永兴初，值王师败绩于荡阴，百官与侍卫莫不散溃，惟绍俨然端冕，以身捍卫，兵交御辇，飞箭羽集，绍遂被害于帝侧，血溅帝衣。事定，左右于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元帝即位，赐谥曰忠穆。 ——————《晋书》lqiKR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