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如星感觉自己沉在深海之中，四周都是厚重的深蓝，安宁，祥和。他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心中也没有什么情绪,所以身体也只是漂在那里，随波逐流。42JYc
手中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有什么在牵着他。本来空洞的视线开始聚焦，眼前的人影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那么熟悉。42JYc
不远处的光逐渐变得明亮，变得炫目。卞如星下意识抬起手掌去挡。42JYc
等他再放下手的时候，深蓝的大海不见了，眼前站了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安全帽的男人。他安全帽上的头灯正紧张地四下打量，时不时晃一下卞如星的眼睛。42JYc
“……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睡着？这里刚发生过火灾，很危险的，醒了就快点离开。”42JYc
卞如星四下打量，是自家所在大楼的安全通道，自己正靠坐在楼梯转角平台的角落，四周墙壁泛黄、焦黑，是被火舌燎拨过的痕迹。42JYc
卞如星两臂互搭，放在方向盘上。额头枕着手臂，闭眼思考人生。42JYc
自己衣服上沾染的血点与划痕已经全然不见，跟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一样；42JYc
可卞如星不是没有做过梦。噩梦，美梦，清醒梦，甚至春梦，他都体验过，可这次不同。42JYc
沿山路翻滚与撞石头的剧痛，挥舞刀剑砍断肢体的手感，骨骼与关节在手中折断与错位的触感，还有那朴素菌汤的口感，哪一样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不像做梦。42JYc
“巧了，预约柏油赛道的人今儿个有事儿给推了，正好给空出来。你多久到啊？我叫人先帮你把车热了。”42JYc
“那感情好。”卞如星看了眼时间：“我四点之前到。”42JYc
卞如星挂了电话，海蓝色的车身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绝尘而去。42JYc
他的车和本儿都是才下来的，但他第一次摸方向盘却是在三年前。42JYc
那时自己最后一个亲人，自己的妹妹过世，本来暖玉般的温柔小少年突然性情大变，变的寡言易怒，刻薄无情。家中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百般尝试，都没能找到疏解的方法。他实在没招了，最后只能帮自己找了个宣泄情绪的渠道：赛车。42JYc
速度与机械确实是男人的浪漫，少年那些不好的性格后来只剩寡言。42JYc
卞如星和许叔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许叔在市郊开了个赛车俱乐部，平常给学员教课，放假或者没人的时候就租出去赚赚外快。第一次见面，这个眼神死寂被管家带着来的小少爷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一来二去就慢慢熟悉了。42JYc
罩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鱼贯而出，坐在外面的两位中年夫妇赶紧迎了上去。42JYc
男人的神色焦急不安，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妻子就已经冲上去抓住了医生的衣摆：42JYc
被抓住的医生摘下口罩。他的脸上布满汗珠，眉间的疲惫掩盖不住。42JYc
妇人没有从医生的神情中看出如释重负，反而看出了遗憾与不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而把期盼转换成语言：“她一定没事吧？这手术都做了四个小时了，来了这么多人，肯定成功了……”42JYc
她不敢再看医生的脸，低下了头，口中的话相比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什么时候能下床啊？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们昨天还说一起去水族馆玩呢……”42JYc
医生扶着自己面前还在自我催眠的母亲，对着她身后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42JYc
男人本来坚毅的神色突然崩溃，黝黑的脸庞顷刻间沟壑纵横，像突然迈入了老年。浑浊的泪水顺着那些沟壑留下，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42JYc
他上前从医生手里扶过自己的妻子，本来挺直的脊背被刚才医生轻轻的动作压弯。妇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中浮现梦醒时的茫然神色。她挣脱丈夫跑过去推开急救室的门，紧接着跌坐在地上，喉头滚出浸满绝望的音节。42JYc
医生从业多年，可依然无法面对现在这种景象。他快步离开，身后传来男人颤抖的句子：“为什么啊……为什么啊……”42JYc
听到了自己的小名，卞如星晃了晃头，把刚才莫名地心悸甩出身体：“谢谢许叔。我不吃了，吃饱了。太晚了，我该回去了。”42JYc
卞如星笑笑，推诿道：“不用，我自己开了车。再说我也成年了。”42JYc
“日子过的快啊，一眨眼，之前的小屁孩现在都成帅小伙儿了。”许叔咂了咂嘴。“那行。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条微信。”42JYc
卞如星挥挥手算作听到了。到了车上，他把导航设置成备忘录里的一处地址，这是他名下的另一处房产。之前的房子发生了火灾，暂时不能住人。42JYc
父母与祖辈生前都是大商人，家中却一直香火不旺，一脉单传。到自己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一儿一女，结果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妹妹天生体弱，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医院或者疗养院。42JYc
爸妈在去医院看妹妹的时候出了车祸，留下大笔的遗产和尚未成年的兄妹二人在人世沉浮。那一年，自己刚上初二。42JYc
公司有职业经理人打理，生活有保姆阿姨照顾，其他的就都交给了忠心耿耿的管家宇文昌。卞如星管他叫昌叔，自己的妹妹则喜欢叫宇文叔，可能“语文书”比较好记住吧。42JYc
自己高中入学前，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妹妹也过世了。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具空壳，再也盛不下什么愿望与期待。昌叔把家中资产列了份名录给自己：什么公司股票，债券汽车，好像还有几栋楼。名录五花八门，光是存款余额的数字就多的卞如星不想数。他只记了几处装修好的房产地址，存在了手机备忘录里。42JYc
指纹锁里传来锁舌收回的声音，卞如星推门打开玄关的灯，木地板在吊灯下锃光瓦亮，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扫。42JYc
衣柜里有两套衣服，抽屉里也有新的内裤和袜子。卞如星转身去掏旧衣服的兜，准备扔洗衣机里，结果从裤子的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黄纸。42JY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