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坐在厅中的高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贾充。lq9cU
“你是一个人,不是一条忠狗,心思活络一点,何必给司马师陪葬呢?”lq9cU
“新城乡侯司马公乃是大将军亲弟,大将军无嗣,继其子,如今此子年纪尚小,于情于理,这司马氏的家主之位,都应该是新城乡侯的了。”lq9cU
钟会见到一旁的贾充还是一言不发,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头,抬高了一下声量:lq9cU
“好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还装什么忠心耿耿的样子,要演的话等到了新城乡侯面前再哭个一场。”lq9cU
“去年你妻子被发配到乐浪的时候,你不也是没吭声吗,发妻尚且如此,何况一大将军?”lq9cU
钟会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贾充的正妻是前中书令李丰之女,在去年李丰与夏侯玄一起发动叛乱后,此女也被牵连,但贾充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像郭淮那样追妻的实力,只能是沉默着同意了将其发配至乐浪的做法。lq9cU
一旁的另一个五十余岁左右的老者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抚着长长的胡须笑道:lq9cU
“若是公闾愿意,长乐亭侯已年满十岁,正室之位,吾等可为其谋之。”lq9cU
贾充只是冷笑,长乐亭侯就是司马师从司马昭那里过继而来的儿子司马攸,据说其从小就聪慧过人,深得祖父司马懿喜爱,因此司马师无子嗣后便选择过继了司马攸。lq9cU
多重光环加持下的司马攸被司马氏捧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位,甚至还在为其造势。lq9cU
当年司马懿出征王凌的淮南一叛时,居然带上了年仅六岁的司马攸,还大大方方地在战后为其表功,因此得封长乐亭侯。lq9cU
这种比指鹿为马更胡扯的事情都能被司马氏义正言辞地写在奏章里,也难怪齐王曹芳会忍不住发动叛乱了。lq9cU
贾充缓缓地开口,似乎是被这个条件打动,目光有些热切。lq9cU
“好!大丈夫何患无妻?公闾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为兄也不能小气,听闻城配太守郭配郭大人有一女,年方二八,知书达理,又是太原郭氏名门出身,可为贾大人良配,不知贾大人可有意乎?”lq9cU
贾充一答应,旁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也笑起来,主动开口当起媒人来。lq9cU
确实是良配,毕竟是生育教养贾南风这种女人的母亲,我信了。lq9cU3
“贾大人之忠心魄力,今晚一役,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啊。待新城乡侯平定叛乱后,论功行赏时,贾大人可列第一啊。”lq9cU
听到贾充服软,钟会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把玩着原属于大将军司马师的虎符,笑着开口道。lq9cU
旁边的侍从识趣地送上酒壶酒杯,骑都尉兼关内侯,前太尉荀彧第六子,在历史上曹髦被刺杀后威逼自己的外甥陈泰前往宫中为司马家站台,和贾充一起把傻子司马衷推上太子,称赞贾南风“资德淑茂”的荀顗,也就是刚才那个说要给贾充之女谋得司马攸正室之位的老人站起身,给大家倒上一杯酒,似乎是要敬贾充的样子。lq9cU
被前大将军曹爽征辟,和山涛一起现任骠骑将军从事中郎,同样出身于颍川荀氏,留下名句“充女(即贾南风)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的荀勖先行举起了酒杯。lq9cU3
“哪里哪里,贵叔侄二人才是国家栋梁,丝毫不逊于荀令君与荀公达二君,充实不敢托大。”lq9cU
四周檀香的青烟袅袅而上,几个人喝着小酒,仿佛外面的动乱不存在一般。lq9cU
出身太原王氏,历史上在曹髦欲征司马昭时向司马氏告密的王沈,和他一起告密后得封中护军的王业也纷纷上来问好,让贾充的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意。lq9cU1
“今夜在座,可真算得上是少长咸集,群贤毕至啊,实在是让我钟士季蓬荜生辉。”lq9cU3
钟会看着自己组织起来的这个世家联盟,虽然目前看来还显得松散,但已经是具备了一些力量和资本了,让他也是不由得感叹道。lq9cU
“自前汉党锢之祸以来,吾等世家可谓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心怀天下而不可为之,汉室倾颓之祸,其因便在于求阉宦外戚而远吾等士子也,岂不知欲治天下,怎能离了吾等呢?”lq9cU3
“难道靠那些地里扒食的泥腿子?靠那些打打杀杀的粗痞?”lq9cU2
“世人常谓吾等只知务虚而不致用,却不知吾等时间,岂能用于终日埋首卷宗,困于巷陌,被小事所扰?”lq9cU
“宰执天下,兴画蓝图,统筹规划,才是吾等所为也。”lq9cU
“正是有司马公和钟大人这种世家翘楚,才现得今日这众正盈朝之盛况啊!”lq9cU5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一下子又变成了诉苦大会,贾充一边冷眼看着众人,一边慢慢地朝外走去。lq9cU
众人正喝到酣畅处,以为贾充只是去如厕,也就没有在意。lq9cU
过了半响之后,荀勖还在追溯荀氏先祖之荣光,吹嘘自家门第之时,原本还兴高采烈的钟会却突然揉了揉眼睛。lq9cU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兴奋而产生了错觉,因为他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一个少年,手上正提着一把长枪。lq9cU
钟会之前曾经与对方见过一面,但还是没想通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府内的侍卫没有丝毫动静。lq9cU
这座刚才还充斥着盛世之音,祥和美好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厅堂,突兀地沾上了血迹。lq9cU
堂内的所有人只听见一声惨叫,刚才还坐在上方的钟会已经歪歪扭扭地滚了下来,檀香都掩盖不住的血腥味缓缓扩散开来,他的右腿大腿处,有一把短剑扎了进去。lq9cU
陈退叹了口气,他这弓术技能确实熟练度不行,虽然也没指望和当时船上那样精准,但他这偷袭的一招居然没有命中钟会的胸膛还是有些可惜。lq9cU
一旁的卫瓘最先反应过来,他虽然是文臣,但也热衷于战场之事,因此下意识地拔剑想去斩杀这个不知道从哪来到此处的小贼。lq9cU
迎接他的是一记势大力沉的甩枪,这位日后的西晋三公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长剑就已经承受这股大力而断裂开来,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脑袋重重地砸在一根柱子上,血光四溅。lq9cU
又是一脚把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踹倒在一旁,陈退从容地踏上台阶,拿走了那块至关重要的兵符。lq9cU
跌落下来的钟会,被打飞的卫瓘以及现在手持着兵符的陈退正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众人。lq9cU
片刻静寂之后,大厅里轰然炸响,混合着钟会痛苦的惨叫声。lq9cU
于是,刚才还气定神闲谈论天下事的世家子弟们,突然变成了受惊的鹌鹑,在陈退的凝视下瑟瑟发抖起来。lq9cU
荀顗目光闪烁,慈眉善目地走上前,貌作和善地劝说道:lq9cU
“今大事未定,就增此杀戮,即便最后曹氏胜了,也会落得个骂名吧。”lq9cU2
“况且,陈侍中布衣出身,骤得新贵,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大祸临头也。”lq9cU
见到陈退转着枪尖没有什么言语,荀顗大着胆子继续说道:lq9cU
“自古以来,如陈侍中这般皇帝亲贵之臣,皇帝亲之信之便威势无双,可一旦与帝有间隙,地位便一落千丈,若是再遇上新帝,恐重蹈先汉邓通之祸啊。”lq9cU
邓通是先汉文帝的宠臣,文帝听闻相者说邓通之后会穷困饿死,甚至给了邓通铸钱之权,一时间邓通身价亿万,但在文帝驾崩,景帝即位后就立马没收了邓通的全部财产,最后使其活活饿死欲长安街头。lq9cU
荀顗偷偷打量着陈退的神色,见他露出几分思索之意,继续劝说道:lq9cU
“闻侍中布衣出身,家中无人,根基实在浅薄,在下不才,出身颍川荀氏,与颍川陈氏世代交好,现车骑将军,陈氏家主陈玄伯正是我亲外甥。”lq9cU
“颍川陈氏乃是当世望族,诗书簪缨,天下敬仰,陈太丘(陈寔)、陈元方(陈纪)、陈长文(陈群),陈玄伯(陈泰)四代人皆是人杰,底蕴深厚,若陈侍中有意……”lq9cU
“在下愿保举陈侍中进颍川陈氏家谱,为其嫡系子弟!”lq9cU6
旁边的其他世家子弟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荀顗,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荀令君之子的不要脸程度。lq9cU
荀顗的呼吸粗重了几分,自以为开出的条件相当丰厚,热切地等待着陈退的答复。lq9cU1
从庶民一跃为世家子弟,不仅自己沾光,还福泽子孙,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有人拒绝?lq9cU
从此便可高踞山林谈诗论赋,从此便可笑傲朝野把持国器,从此便可白衣如雪俯瞰苍生了,君子劳心,小人劳力,醒掌天下权柄,醉来烹茗抚琴,谁能拒绝这样的生活?lq9cU6
“不知侍中家源何处,些许确实是与颍川陈氏同族同宗呢?”lq9cU
“在下祖居华夏,共有两祖,一人为姜姓,号神农氏,一人为姬姓,号轩辕氏。”lq9cU2
荀勖估计是没有听懂陈退的意思,还以为是他奉炎黄二帝为祖,是为自己贴金,于是拱手行礼道:lq9cU
“正是巧也,颍川陈氏正乃舜帝之后也,其祖为周朝封至陈,故以陈为姓,舜帝之祖正是颛顼,颛顼之父为昌意,昌意之父正是皇帝,这么一说,陈侍中岂不是早与颍川陈氏为一家?”lq9cU
旁边的几个人再次暗唾了一口,不愧是一族的叔侄,这不要脸的程度真就不相上下。lq9cU
“只是,在下还有兄弟姊妹数人,皆出自同祖,荀公还能安排否?”lq9cU
虽然之前没有听说过陈退还有什么亲戚,但事急从权,二荀对视一眼:lq9cU
“也不多,这天下七百万儿女,无论魏蜀吴,皆是我同祖同宗之华夏炎黄子孙耳。”lq9cU3
“荀公可否将他们都编入世家内,让每个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屋居,有书读?”lq9cU
“能使其老者有所养,壮者有所用,幼者有所依?”lq9cU3
让那些低贱不识大字的村夫俗子,那些一辈子躬身于田亩的愚民蠢妇们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待遇?lq9cU2
他们可是世家,血统高贵,门第严谨,生来就是要手持权柄宰制天下的——!lq9cU
陈退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他看着这些人,手里的长枪一点点握紧了。lq9cU
他能看到之后的一切,他甚至能听到铮铮的铁蹄之声,在西方的草原上,狼群的眼睛已经露出了嗜血的光芒,等待着突入中原的时候。lq9cU
再过六十年,这座名为洛阳的城市将会沦陷,落入异族手中。lq9cU5
有许多人会反抗,会觉醒,会牺牲,但大多与这些人无关。lq9cU
陈退莫名想到了《资治通鉴》中南北朝之际这一句话来,原话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大体就是这个意思。lq9cU
陈退俯下身子,将枪尖对准每一个人,看着他们跪倒在地忙不迭求饶的惨状,低声道:lq9cU
“一群废物。”lq9cU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