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路易来说，外公德尼侯爵是个......可怖的对象。loGVR
多亏了外公的悉心照料，路易顺风满帆地成长为一位精神饱满的年轻绅士——就这一点而言，路易确实打心底感谢外公。然而，外公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只要一想到这点，路易便没有办法不感到忧虑。loGVR
自从德尼侯爵收留了路易，便会时常要求路易与他见面。身为一个大忙人，德尼侯爵的大部分时间总是花在永不会消停的应酬上，而即便如此，他也总是想方设法空出时间，让路易到他的书房来——这是外公对自己的关怀与心意的体现......路易能够理解这一点，然而......loGVR
这个为自己支付了人生中所有花费的老男人，总是只将视线对准了书桌上的大堆文件，少有正眼看自己一眼。loGVR
原本，路易心中满怀感激与敬爱，然而，这一腔心意还来不及娓娓道出，便在侯爵这么一种冷漠的“见面”中逐渐消磨开去。每一次、每一次，原本很是期待的见面，也渐渐成了一种难过的惯例。loGVR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路易也不再称呼他为“外公”，而是像其他人一样，以“德尼侯爵”来称呼这一位老人家。loGVR
在年纪稍长之后，路易蓦然想通了——德尼侯爵自然是照顾自己的，可这大概不是出于对自己的怜爱，而是出于对他女儿、也就是对自己早逝母亲的悼念。loGVR
这样考虑的话，那么侯爵那周全的照料、冷漠的应对便全都能说通了。当然，这仅仅是路易独自的猜测——可他也不可能开口去询问......他能怎么问？他要怎么问？loGVR
难道要张嘴问这个血缘上自己外公的老人家是否爱自己？loGVR
如果他说“不”......那么以路易的自尊，就不可能允许自己继续生活在侯爵府了。可这样一来，又该怎样生活下去......loGVR
被给予了一切，却又被有形无形地推开——路易对于这样的德尼侯爵所怀有的畏惧情绪，日复一日地增强着。loGVR
而随着路易的成长，德尼侯爵也逐渐衰弱下去——路易从小孩成为青年，而侯爵则从老人成为了老翁。loGVR
而在最后，德尼侯爵卧病在床，再也不能坐在书桌前了。loGVR
由此，路易去向侯爵问安的时间增加了——然而在这短暂的见面当中，侯爵依然是不发一语，依然是少有正眼看路易一眼。loGVR
对于死亡，路易只怀有模糊的感触。然而，哪怕正逐步走向这条不归路，德尼侯爵却还是顽固地拒绝着路易——他要与路易见面，他接纳路易，可真的面面相对时，他却又要以沉默折磨路易。loGVR
唯一支撑着他坚持每天去看望德尼侯爵的动力，除了礼节、风评之外，便只剩对于这位老人家那复杂的、大部分能归纳为恐惧的感情。loGVR
可是，这拷问也不会持续太久了。侯爵一天天地衰弱，脸色也是明显地苍白起来......路易几乎是掰着手指头，估算着大概还有多少天，便能与可亲可怖的德尼侯爵道永别。loGVR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仿佛之前的衰弱是二流戏剧里二流演员的演技一般，德尼侯爵他的身体状况竟然一天比一天好转，脸色也从苍白逐渐恢复得红润起来。loGVR
对于路易来说，简而言之，这场拷问......被延长了。loGVR
路易依然坚持着每天去看望侯爵，而在某一天，在一如既往的侯爵的漠视当中，路易察觉到一件事情，一件难以置信的......怪事情。loGVR
眼前这个叫做“休”的小女仆，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loGVR
那乌黑柔顺的马尾当然令她的这份仍然带有几分稚嫩的可爱增色不少。可最关键的，是她那如同野猫一样桀骜不驯的态度。loGVR
其他女性——不管是府邸里的女仆们，还是社交场上的贵妇人们，总是对路易分外客气或者分外热情。loGVR
路易并不愚钝，也很懂事，所以早早便理解了这样的事态，并且也很好地容忍了下来——然而，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想更普通地、也更真实地与别人交流。loGVR
所以，当他客客气气地向这了不起的小女仆搭话——而这小女仆竟然以像看待什么可有可无的玩意一样的眼神投向自己时，路易甚至感到了一种未曾感受过的充实感。loGVR
而随着交谈的推进——当休提到了“魔物”时，路易确信了。loGVR
就和戏剧中千呼万唤终于登场的、对整个故事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主要角色一样，休肯定也能为自己总是萦绕着不安与畏惧的生活带来安心的光芒。loGVR
因此，路易决定说出来，决定把那一直深藏在心中、哪怕想说却也不敢道出的秘密......向休倾诉。loGVR
因休的这一句话，路易长久以来的疑惧终于是化作了确信——就如同所有一流戏剧都会登场的看破玄机的角色一样，休也将为自己带来了结这一个可怖生活的关键吧。loGVR
路易稍微吞咽了一下，用着有点干涩的声音说道：“你是指......”loGVR
这里休有好几个选项可以蒙混——但是休原本就是为了调查关于“不死化”的事情才故意潜入进来的，那么这里自然就该直接进攻这一点。loGVR
“侯爵他，看着快不行了，可打哪天开始，忽然又好转了，这种感觉吧。”loGVR
休说得很随意，也很漫不经心，但是路易听着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视野在摇晃，视界中唯有休那睥睨事物的骄傲神色巍然不动。loGVR
“有一天......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普通一天......”loGVR
路易用左手撑在桌上，斜斜地支撑着自己乏力的身子。他的心脏在不断猛烈跳动，分不出到底是兴奋，还是恐惧，可他已经没有办法保持缄默，“我总会去向侯爵问安......那一天也是这样......侯爵躺在床上，脸色看着挺好的，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loGVR
“侯爵总是看也不看我......我也不敢说话，只能是默默地看着周围......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窗帘总是紧紧闭着......可是那天大概是天气很晴朗吧......隔着厚厚的布帘也依然比平常要明亮一些......然后......我无意......真的是无心当中看了侯爵一眼......”loGVR
路易忽然虚弱地笑了起来，接着喃喃说道：“侯爵戴着手套......为什么卧病在床还要戴着手套......这点我一直都想不通，可是，那一天就因为明亮了一些......所以我也看得清楚一些......”loGVR
“手套底下的皮肤......就露出了那么一点点，而我正好看到了......那一片和年轻人一样光滑的皮肤......”loGV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