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就对了。”见她主动挣开枷锁，裘达尔笑得有如恶鬼附身，狰狞中带着几分邪魅，“其实……被关押的这些年月里，你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吧？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会俯下身来倾听你的心声、你的疾苦，只要你的出身被定义为‘邪恶’，那么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最后都只会演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镇压而已。”lq0Iu
“恭喜你，终于在今时今日，摆脱了这座狗屎一样的牢笼。”lq0Iu
白素贞以很小的幅度转动脖子，千年未动，浑身的肌肉似乎僵化了，每移动一下都分外费力。倒映在这双竖瞳中的是四座怒目金刚相，并没有任何改变，自己挣断锁链，也只是让它们手中的法器微微开裂，泥土、灰尘和碎片一并剥落。lq0Iu
“但是……如果你们是想借我的力量在人间掀起什么波澜，还是请回吧。”lq0Iu
“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几百年，几千年……在没有日月星辰的塔里，唯一可以计算时间的便是我的心跳和呼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感觉了。”她叹了口气，悠悠问道，“神官阁下，敢问……今夕何年？外面已经度过了多少个王朝？”lq0Iu
“……”裘达尔难得收起乖戾的性子，放下一直枕在后脑的手臂，认真看向她。lq0Iu
“如你所言，我爱的和我恨的都已经化作灰烬，既然这也……待在这里也好，出去也好，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吧？”她抬起纤纤玉手，学着裘达尔的发型，将披到腰部的长发束成一根长长的马尾辫，一边说道，“更何况……我连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活都不知道，恐怕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望神官阁下高抬贵手，另请高明吧。”lq0Iu1
说罢，她也不再管众人如何反应，拖着锁链的碎片，就这样踉踉跄跄地下了佛台。lq0Iu
箍在踝部的铁环和地面摩擦着，发出一声声诡异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尖指甲刮黑板。lq0Iu
站成两列的银行家们也没有拦她，他们只是默默站着，一样的服饰，一样的身形，夹道两旁，唯独将中间那一条小小的通路留给她通过。虽然无法直接看见，但白素贞依旧能清晰感觉到他们的视线……以及其中诡异的违和感。那种视线，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魔，或者说，有别于任何活着的个体，没有生气，如同一尊尊冰冷的木雕。lq0Iu
同一时刻，在她的身后，裘达尔所立之处，理论上应该是黑暗郁结最深的地方，忽然散出了点点微光。好比萤火，虽然不如艳阳明月那般透亮，却足以暂时驱散黑暗，将这黑咕隆咚的大殿照亮。lq0Iu
不需要任何人拦，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双足已经停在那里，再也不肯往前挪一步了。本以为早已干涸的双眸再一次涌出泪水，顺着白玉一般的脸庞滑落，淌落在她清冷的手背上。lq0Iu
自己本是蛇化形而来，天生就是冷血动物，流出热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特权。lq0Iu
伴随着巨大的惊愕和冲击，她拖着僵硬的身子，一点点转过脑袋，竖瞳早已经睁到最大，噙满了泪水，像是要将这一幕尽可能刻在自己的视网膜里。lq0Iu
灯中，一只金色的若凫正扇动翅膀，来回飞行，似乎想打破玻璃，从这盏头名的囚笼中逃出去。然而它的努力注定是白费的，左右扑腾，四面碰壁，这只奇异的金色若凫却也不放弃，依旧使劲拍打着内侧玻璃。lq0Iu
光芒虽羸弱，却足够照亮裘达尔的脸，这张娟秀的脸庞被蒙上一层诡异的光影，如同近距离看到蒙娜丽莎的微笑，透着一股诡异的神秘感。lq0Iu
他一手提着玻璃灯，一手握着魔杖，宛若夜半天黑的打更人。lq0Iu
“很麻烦的哦……这个人类早在千年前就已死去，归入命运的洪流，顺着命运一起流走了。光是找到他的位置就花了不少时间，找到之后，我还得费尽心思去分辨洪流中的若凫哪一只是他，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如果是普通魔导士，想要完成这种事，起码也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行。”lq0Iu3
裘达尔略显得意地哼了一声，抹了一把额前长发，笑道，“也罢……所谓magi，不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诞生的吗？”lq0Iu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不管什么样的困难，你都没问题吧？”lq0Iu2
白素贞没有半句废话，双足一蹬，炮弹一般朝裘达尔飞去。lq0Iu
数十根木杖却在同时伸出，将她死死绊住，卡在了半道上。这些看上去和枯枝无异的木杖突然变得千斤重，同时出击，很快便将她恢复不多的力气尽数打散。披头散发的少女被打得双膝跪地，重心低伏，纵是如此，她依旧不甘地伸出手，遥遥伸向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那盏被若凫点亮的玻璃灯。lq0Iu
指甲徒劳地抓着地面，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指尖上已经有了血渍，地上则是多了几道粗糙的刮痕。lq0Iu
嘶哑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颤抖的哭腔，本以为忘却的种种再度浮现出来，且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洗过。lq0Iu
在她的角度看，这抹笑容以及笑容背后的含义，简直比恶鬼还要恐怖。lq0Iu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白素贞的声线终于溢出一丝恐惧，尤其是在想明白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之后，她对这个邪魅的少年愈发畏惧，“我家官人肉体凡胎，应该早已入了轮回，一旦转世，就像水滴入了大海，这是天命使然，怎么可能……”lq0Iu
“生老病死，是命运的顺流。”他拿魔杖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得意地说道，“白小姐，你可以把我视作逆流的天命。顺着流向，一点一点慢慢摸索，总能找到的。”lq0Iu2
“我得嘱咐你一句，可以和他说话，他会回应你，但是不要把玻璃打破。”lq0Iu
“你的丈夫终归是命运洪流里的一份子，我也不忍心把他染黑……所以，一旦玻璃破碎，他就重新要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了。明白吗？”lq0Iu
“时隔千年，世间万物变化浮沉，你却还能找到一个熟悉的灵魂相伴，这是何等幸事啊！”lq0Iu
裘达尔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周遭银行家们整齐划一地收回木杖，后退半步，再度站回他们该站的位置。lq0Iu
“……”这次，白素贞完全视他们若无物，她的眼中除了这盏小小的玻璃灯，再无其他。lq0Iu
“简单，简单。”眼见她自愿踏入了这个为她搭建的陷阱，裘达尔喜上眉梢，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你帮我杀几个人。”lq0Iu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