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记不得是几岁了，为了打好基础，先练耐力，每天都要绕着城区做一个钟头的长跑。杨大叔会事先设计很多条路线，亲自陪同，好让这枯燥痛苦的有氧训练不那么无聊。其中一条路线就是绕着西湖跑，半当中只有一个休息点，正好可以看到雷峰塔。42vxj
每一次在这里停下，杨大叔就会不厌其烦地讲起这个故事，许仙，白娘子，一对传唱千年的苦命鸳鸯。大叔很喜欢讲神话故事，但不知为何，每次在这里就只讲白娘子，哪怕姜永周说自己上次已经听过了也没用，照讲不误，久而久之，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42vxj
每回故事的结局，杨大叔都会以忧伤的角度45度角望天，又像是在眺望雷峰塔的边角，感慨道，“女人爱上男人，明明是这么简单一件事，却要因为天的尊严掰扯不清。到头来，天也只允许他们幸福美满地生活在故事里。要说我们能从这故事里学到什么，小子……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爱上哪家神仙闺女啊。大城市里，门当才能户对，否则，闹到后来，没办法收场的。”42vxj1
“放心，大叔。”小小的姜永周已经确立了未来志向，誓要穷此一生去寻出当年杀死父母的真凶，对情情爱爱全无兴趣，因此说的格外笃定，“不会。”42vxj
说到这里，杨大叔会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毫不介意地搓揉姜永周的脸蛋，尽管他的脸这会儿早已黏满汗水，“话别说的太满。”42vxj
而现在，那个听过几百遍的女人……就在眼前躺着，甚至没有一件可以敝体的衣服，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大雨中，神情呆滞，脑袋歪向一侧，凝视着不远处的一盏玻璃灯。42vxj
传说中那个温柔贤淑的古典美人，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几乎把姜永周脑海中的美好形象全部打破。42vxj
“那盏灯里面……是许……是你丈夫的灵魂，对吗？”犹豫再三，安雨擎还是决定不把名字说出来，以免进一步刺激到她，“我是道修，刚才开了天眼看到的。”42vxj
白素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从大坑中缓缓坐起，惨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痴痴地说道，“原来如此，这就对了。先是神煞，然后又是道修……果然……不可能逃掉的……”42vxj
“作为‘天道’的代理人，你也是来……‘拆散’我们的吗？”42vxj
说这句话时，白娘子轻声细语，目光迷离，如春水一般流盼。但就是如此轻柔的一句话，愣是把安雨擎吓愣了，一个寒颤，两条腿止不住哆嗦。42vxj
谁都知道，这位蛇妖姐姐对自家相公的爱已经到了近乎痴狂的程度，好歹也是黎山老母开化过的弟子，一旦涉及到许大官人，仿佛理智蒸发一般，什么都管不上了。上次有人想拆散他们两，结果她就来了一波水淹金山寺，这一次……万一这个敏感词又触到她的雷区，自己这边可没有法海来收她啊！42vxj
支支吾吾半天，一想到自己是在和一个修行千年的大妖对线，安雨擎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42vxj
而另一面，凛则是秉承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原则，选择了闭口不言，在一旁默默观察形势。对于这种事情，第五次圣杯战争好像也没有先例，突然冒出来一个可以与从者匹敌的第三方势力，这……也只能静观其变了。42vxj
姜永周摁住安雨擎的肩膀，不经意间，把她往身后一揽，主动上前，神色平静，“就像你也没打算杀我们一样。”42vxj
白素贞的语调微微挑起，银色眸子里的光似乎多了一些。42vxj
“最初，你和婉君交手的时候，完全可以把她溺死在那团水里。但你没有，你刻意把水变成冰，然后丢下西湖……因为你知道，从者的身体强度远超人类，在冰封环境下反而能活，若是一直泡在水里，却会窒息而死。从结果上来说，你放了她一马。”42vxj3
“从阿里巴巴先生的描述里看，整场战斗你都心不在焉。比起和我们分出生死，你好像更在意那盏玻璃灯。我本来以为那是你丈夫留下的信物，现在雨擎揭晓答案，一切也就更加说得通了……”42vxj
“我们没兴趣拆散苦命鸳鸯，更何况……你们两现在的状况，连鸳鸯都算不上了。我是肉眼凡胎，看不见灵魂，但假如这盏玻璃灯里真的有你日思夜想之人……”42vxj
“离开这座城市，换个地方，或者躲进山里，随便你去哪儿都行，和我们没关系。”42vxj
“……”白素贞的眼眸中微微泛起波光，仿佛对他说的不是中文，而是某种费解的外星语言，还需要花一点时间去理解，“少年，你……放我走？”42vxj
“别看我这样，大姐姐我可是妖怪哦。”她噗嗤一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也许是被姜永周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她忽然又恢复了千年大姐姐的气质，像逗小孩子一样对他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弟弟，应该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吧？”42vxj2
“善意是相互的。”姜永周并不吃这一套，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可以理解你为了报答恩情而替八芳星作战，现在打也打过了，恩情该还的也还差不多了。就此别过，不要再和他们有什么联系，我们也不打苏娜为难你，这样就好。”42vxj1
“谢谢你啊……小弟弟。”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这声小弟弟叫出来倒也没错，只是怎么听怎么古怪。42vxj
白素贞悠悠叹了口气，撑住地面，没怎么费力便站了起来，看上去并不像受了什么伤的样子。42vxj
是啊，话说的很漂亮，现实却不是这样说两句就能一笔带过的。42vxj
千年已逝，她曾经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已化作黄土，曾经用来建造小屋的避难之处，现在也早已盖满高楼。就算走出雷峰塔，走出钱塘市，又要去投奔谁呢？整个世界都已天翻地覆，一个来自千年之前的古人，要以何种面貌去迎接这个全新的世界呢？42vxj
“现在是末法时代，像前辈这样的大能……恐怕清虚观也无法接纳。”思虑再三，安雨擎还是对这位蛇妖姐姐恭恭敬敬地用了“前辈”这个称号，一是出于对黎山老母的尊重，二来嘛……每个钱塘人基本都听过她的传说故事，自然多了几分敬重，“反而会有一些所谓名门正派，为了在这末法时代博得头筹，一旦听说前辈复苏的消息，可能会来清虚观……行围剿之实。”42vxj
“毕竟，如果能讨伐传说中的千年蛇妖白素贞，在当今这个一潭死水的圈子里也算一件大事了。”42vxj
“对了！”姜永周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转过头，“远坂同学，我记得你说过，你是……”42vxj
“不行的哦，别想了。”不等他说完，凛便毅然决然地摇头，一边说道，“时钟塔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倒不如说，那群魔术师的脑子也不太正常……如果你体内的魔术回路天赋异禀，但没有家族庇护的野法师，落到他们手中，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当做‘种马’，和各个家族的人通婚、配种，让小孩继承你体内的魔术回路。最坏的下场……沦为小白鼠一样的实验素材也很正常。”42vxj
“大部分老派魔术师都是这个画风，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如果是为了追寻魔术真理，就连挚爱亲朋都可以随意抛弃，更不要提……”她的视线在白素贞身上游走一番，叹道，“要是去了那边，这位小姐……很可能会变成解剖台上的实验材料。”42vxj3
“看来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派系，人都是一样的啊。”42vxj
“时钟塔不能去，清虚观也不能去，这么说，按照排除法，就只剩下……”42vx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