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恐惧——百百目鬼 1
在方才的交流后，卧室内暂时陷入寂静之中。卧室内的灯光透过窗户，弥散在窗外的树林里。被晚风摇动着的树杈投射出一道道幻象，宛如无数攒动的人影在窥视着屋内的情形。lgZBj
窗帘被有珠轻轻地拉上，隔断了外头草木皆兵的阴影，也隔断了秋野有些恍惚的视线。lgZBj
或许是在经历过之前的执念幻觉后，秋野有些压抑的精神状态获得了些许释放。因此，秋野的回复异常平静。lgZBj
他知道，有珠通过某种途径了解了他的过去。这就相当于，他被动地与他人分享了秘密。一个人在说出些许心事后总会变得轻松些，这对于秋野来说也不例外。lgZBj
“这些感受就像是你所说的被浑身都是眼睛的女子看着的感觉吧。”lgZBj
一晃神的功夫，有珠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本用白色封皮包裹的书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本书应该就是有珠从图书室里带出来的那本了。崭新的白色封皮与泛黄的书页有些格格不入。显然，这个封皮明显是为了保护书册而在后期添加上去的。lgZBj
展开书册后，位于书册雨之卷首页的 逢魔时 赫然展现在了秋野面前。lgZBj
想必这就是鸟山石燕的《今昔画图续百鬼》了吧，可能还是初版。就在秋野开始思考起有珠用意的时候，有珠的双手早已迅速地翻动起了书页。lgZBj
很明显，有珠对整本书的内容都非常熟悉。她直接越过了雨之卷和晦之卷的妖怪，将书翻到了明之卷的部分。lgZBj
秋野眼前的妖怪不断地变换着，直到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女人映入了他的眼帘。lgZBj
“百百目鬼。”有珠的声音很平淡，倒不如说这样的反应才是读者应有的真正反应，毕竟只是二维的图像，又不会跳出来吃人，要是真的一惊一乍、宛若见到了鬼似的，才会显得不正常。lgZBj
只可惜，秋野是个梦见过与百百目鬼类似梦魇的家伙，在他的眼里，有珠如此镇定的反应才是有些奇怪的。lgZBj
“长的和我梦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呢……”秋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在有珠手中静止的画像。lgZBj
“没什么好害怕的，你又不是真的身处于怪谈里。”有珠将书册放回了书桌上，适时地切断了秋野的双眼与书页内容的连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什么阴阳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穿了，都只是存在人们心中的幻想罢了。lgZBj
有了无法解释的恐惧，才会诞生妖怪。有了无法实现的寄托，才会出现神明。魍魉是这样，山姥是这样，百百目鬼也是这样。”lgZBj
“是的，就好比你梦到的这个妖怪。”有珠将翻到百百目鬼那一页的书册再次放到了秋野的面前，“百百目鬼是一种嗜钱如命的妖怪。lgZBj
相传，她曾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女子。明明不缺衣少食，却对钱财有着谜一般的执着。自己的家里虽然有钱，但这些数量却远远不能让她满足。lgZBj
为了填补自己的贪欲，这位爱财的女子就开始仗着自己手长，做起了偷窃钱财的勾当。她每到一户人家，都会用手去偷取几枚铜钱。只是，由于钱财来历不正，铜钱并没有正常地为她所得，而是化作了一个个名为‘鸟目’的精怪，附在了她的身上，成为了一个个眼状的瘤。lgZBj
久而久之，受到了‘鸟目’影响的这位女子便成为了真正的妖怪，被世人称为百百目鬼。”lgZBj
秋野点了点头，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补充些什么，有珠便又开始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关于百百目鬼的故事还有些后续。lgZBj
据说，这位女子在化作妖怪后开始兴风作浪，她的百眼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她便依仗着这个能力开始勾引有钱的男子，夺其双目，谋财害命。lgZBj
直到有一天，一位法师以自毁双目的方式破解了她勾魂摄魄的法门。然后，再以香灰蒙蔽了她的眼睛，最终将她收伏，度她于佛门之下。”lgZBj
“原来还有这样的后续。”秋野在听完有珠的陈述后，立刻想到了报告中关于尸体眼眶中检测出了香灰的事情。很显然，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关于这点秋野非常清楚。所以，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有珠陈述这件事情的目的。lgZBj
似乎是看出了秋野眼中的疑惑，有珠突然向秋野提问道：“假如我是一位推理作家，想要写一些案件。那么，按照一些俗套的展开，势必会在一开始就把尸体摆在观众面前。lgZBj
只是，随着推理小说的发展，单纯的尸体早已吓不倒什么人了。任何事物都只有在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才会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lgZBj
如果说杀人后留物表意的手法是头一次出现，而现在我的手头上有两种设计，一种是在被害者尸体的喉咙里塞入钱币，以暗讽受害者嗜钱如命，反受其害；另一种则是以百百目鬼的典故为蓝本，将被害者的双眼挖出，之后再于眼眶中蒙上香灰。lgZBj
那么，要是我想让读者在第一时间就能把尸体上的某个特征与钱财、贪污之类的信息联系起来的话，选择哪种手法会比较好呢？”lgZBj
“自然是第一种。”秋野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塞入喉咙的钱币能在第一时间让读者将受害者的死因与钱之类的关键词联系起来，做出合理的推断。但第二种手法就显得有些暧昧不清了，因为很少有人会去抽空探究百百目鬼的传说。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解的人还是不解。更不用说那些知道的人，也未必会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lgZBj
“没错。”有珠对秋野的回复表示了赞许，“不能迅速地让读者代入其中，而是卖弄知识，自我陶醉的作者写出来的东西，乍一看深奥无比，实则完全是无用的绣花枕头。要我来说，这样的作者可能连三流作者都称不上。”lgZBj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秋野忍不住拍了拍手，因为有珠所举的例子实在是过于形象了，“不只是推理的写作。如果真的存在某种仪式杀人的手法，那么犯人所要表达的含义对于人们来说势必也是明确而不是让人云里雾里的。lgZBj
无论是多么恐怖的信息，都只有在对方明确的情况下才能生效。无知者无畏，若是人群中皆是那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不知道‘虎’的可怕，那他一手营造的血腥仪式也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没人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只会单纯地觉得被凌虐肢解的尸体非常恶心和瘆人，却不会认为相似的结局会落到自己的头上。”lgZBj
“嗯。所以你现在所要做的并不是来我这里查证过去是否存在有类似人祭仪式的宗教文化，这样的思路本身就是错误的。你要去社会上、学校里去探明，人群中是否真的流传着类似的恐怖故事。例如，不做什么，不尊敬什么，就会被降下惩罚之类的很有邪教或是流言特色的传言。”lgZBj
在说完这些话后，有珠显露出了轻微的疲态。看着有珠略显睡意的脸庞，意识到时间不早的秋野站起身，将椅子放回了原处。lgZBj
在将昏昏欲睡的有珠搀扶上床后，秋野回到了他今晚在西馆的临时卧室。夜阑人静，秋野静静地倚在床上，反复地回想着刚才的对话。lgZBj
诚然，他之前的思路是有问题的，但在这次和有珠的交流中也并非毫无收获。起码，他知道了曾经存在过一些类似的仪式。既然曾经存在，那在如今便可能重现。不少邪教在刚开始发展的时候，也都是打着现有正统宗教的旗帜来吸引他人的。lgZBj
再加之有了后弘期密宗教派的这种旧时的案例，秋野觉得，在完全证明仪式杀人只是伪装的可能性之前，目前的三咲市中，仍有可能存在着某种他暂时还不知晓的神秘信仰或是传言。lgZBj
可能是由邪教引起，也可能是单纯由杀人犯引起的。它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引起人们的恐慌。lgZBj
但倘若这个案件真的不是什么仪式杀人，而是单纯理性杀人的话，就得从人际关系、动机方面去验证了。关于这些信息的攫取，还得等到和鱼住刑警的下一次会面时才行。lgZBj
就在秋野沉思的时候，刚刚被秋野搀扶上床的有珠和独自待在东馆的青子也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lgZBj
青子是在好奇有珠与秋野两人到底在背着她谈论些什么，而有珠则是单纯有些担心秋野的个人安危。lgZBj
毕竟，有一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事情，有珠并没有和秋野提起，那就是久远寺家的子女虽然都是从小就处于独居状态，但要是有人突然死亡一定会引起家族的强烈反应。lgZBj
如今，这位她不甚熟悉的姐姐久远寺千鹤子的死亡却如同落叶投入了湖面一般，轻微到没有泛起任何波澜。lgZBj
有珠不清楚自己那位经营着庞大医院产业的父亲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也不清楚他有着多少私生子女。如果那位千鹤子只是私生女的话还好，但倘若她也是久远寺家直系的女性。那么，这个案件背后隐藏的东西，或许不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或是仪式杀人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lgZ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