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kXZKM
“……！”kXZKM
四周一片漆黑。kXZKM
仿佛浸泡在某种粘稠的液体之中，黎暄动弹不得。kXZKM
空气好像凝胶，填满他的鼻腔。kXZKM
身体不断下沉的感觉，持续刺激着他的大脑——kXZKM
怎么回事？kXZKM
发生什么事了？kXZKM
（我……死了吗？）kXZKM
不，不对。kXZKM
或许，黎暄的确已经死了——但他一定还没有“完全死去”。kXZKM1
黎暄清楚地记得：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史尔特尔用莱万汀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是为了让他陷入濒死状态，从而进入“过去世界”。kXZKM
当然，两人对此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kXZKM
但现在，黎暄能体验到如此奇妙的感觉，或许就意味着——kXZKM
“我成功了吗？”kXZKM
在黎暄如此低吟的同时，一团气泡从他的口中涌出。kXZKM
原来如此，难怪会有如此压抑的感觉。kXZKM
“现在……我是在大海里吗？”kXZKM
视野豁然开朗。些许光芒穿透海面，隐约照亮了黎暄的周围。kXZKM
原本黑暗的世界，此刻缓缓明亮。kXZKM
黎暄，正漂浮在一座城市的上空。kXZKM
这是一座已经完全沉入海底的城市。kXZKM
看见市中心那栋气势恢宏的近卫局大楼，黎暄便能确定——这里是龙门。kXZKM
确切地说，是龙门的残骸。kXZKM
昔日的高楼大厦，皆已化作残垣断壁。野蛮生长的藻类和贝类，将工业文明的造物尽数覆盖。话虽如此，黎暄却没有看见大片鱼群肆意游动，唯有远方隐约传来某种生物的鸣声。kXZKM
那是一种空灵、美丽……而又令人畏惧的鸣声。kXZKM
“是鲸吗？”kXZKM2
排尽了肺中最后一缕空气的黎暄，就此落在地面之上。kXZKM
抬头望去，海面高得遥不可及。kXZKM
空中偶尔蹿过一团黑影，好似海中的云。kXZKM
显而易见——这里并非现实世界。kXZKM
位于内陆的龙门，不可能沉入海底。kXZKM
并且，黎暄既没有因溺水而窒息，也没有感受到水中的压力。kXZKM
这片海洋，只是黎暄想象出来的东西。kXZKM
是他内心的风景。kXZKM
“不过……我的内心原来怎么阴暗啊。”kXZKM
黎暄舒展着身躯，体会着苏醒的实感：kXZKM
“还是说，这是她的内心？”kXZKM
博士曾这么说过——浊心斯卡蒂，是黎暄内心的一部分。kXZKM
作为同时存在于这具肉体里的两个灵魂，他们心灵相通。kXZKM
既然如此，黎暄能窥见她的内心，也是很正常的事。kXZKM
窥见这个——渺无人烟的孤独世界。kXZKM
“……好！”kXZKM
黎暄将双手交叉胸前，随即做出扩胸的动作，以此来给自己打气。kXZKM1
随后，他拼尽全力地迈开步伐，朝着前方飞奔而去。kXZKM
海水并未阻拦他的步伐，黎暄感觉自己身轻如燕。kXZKM
在这与世隔绝的场所，他孤身一人，毫无迷惘地奔向黑暗。kXZKM
这是黎暄内心的海底都市。没有他人能够阻挠，没有他人能够干涉。kXZKM
反过来说，他也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kXZKM
没有人会操纵他，也没有人会指导他该怎么做。kXZKM
很好，这正合黎暄的心意。kXZKM
这一次，一切全靠他自己争取。kXZKM
而黎暄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kXZKM
她一定，就在那声音的尽头——kXZKM
“……！”kXZKM
正当黎暄如此思索着，不知跑过了第几条街道时——kXZKM
某人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kXZKM
不过，这种说法或许不太妥当。kXZKM
用“某人”来称呼她，未免显得太过疏远。kXZKM
毕竟，她是确实属于这里的灵魂之一。kXZKM
“身着黑衣的……原本的斯卡蒂。”kXZKM
不，不对。这种称呼并不正确。kXZKM
现在的黎暄，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斯卡蒂就是斯卡蒂，不存在“原本”与“现在”的分别。kXZKM
浑身漆黑的猎人斯卡蒂，与身披红裙的浊心斯卡蒂，只是同一人物的不同侧面。kXZKM
她们就像是紧密相连的两颗樱桃，彼此密不可分。kXZKM4
回荡在他耳边的悲歌，就是最好的证明。kXZKM
浊心斯卡蒂，是温柔、魅惑、邪恶、感性的一面。kXZKM
猎人斯卡蒂，是坚强、果敢、正义、理性的一面。kXZKM
至于要以何种形象示人，全凭她自己的意思。kXZKM
此刻，斯卡蒂选择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黎暄面前。kXZKM
而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已是昭然若揭——kXZKM
黎暄停下脚步，注视着远处的她。kXZKM
置身黑暗之中的斯卡蒂，也不卑不亢地回应着他的视线。kXZKM
她赤红的眼眸，在昏暗的海底闪烁光芒。kXZKM
被她负于身后的那柄巨剑，也是一样。kXZKM
“嗨！我来找你咯，斯卡蒂。”kXZKM
黎暄显出无奈的笑容，又对着她招手道：kXZKM
“你突然消失不见，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被Loli控诱拐了，差点去近卫局报案呢！”kXZKM
黎暄开了个没有意义的玩笑。他只是习惯性地这么做了而已。kXZKM
因为黎暄心里十分清楚，斯卡蒂为何会出现于此。kXZKM
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帮助黎暄了——kXZKM
“你为什么要来？”kXZKM
正如黎暄预想的那样，斯卡蒂的语气十分冰冷。kXZKM
“如果你老老实实地睡一觉，待到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结束。”kXZKM
她的眼神，相较于以前更加冷峻：kXZKM
“你能如愿以偿地变回人类，我能心安理得地迎接死亡。深海猎人少了一个心头大患，罗德岛则阻止了一次毁灭世界的危机。”kXZKM
“……”kXZKM
“在所有愿望都将实现的这一刻，你为什么要逆流而上？”kXZKM
斯卡蒂用冷若冰霜的语调，持续斥责着黎暄：kXZKM
“为什么，你不愿就此忘记这一切，回到安稳而幸福的日常中去？”kXZKM
“因为你啊，斯卡蒂。”kXZKM
黎暄如此答道。kXZKM
他回应着斯卡蒂冰冷的视线，下定决心地答道。kXZKM
“我要把你带回去，和你一起活下去。”kXZKM
“没有必要。我已经决定接受死亡了。”kXZKM
斯卡蒂按住自己的胸口，依旧毫不犹豫地开口道：kXZKM
“你应该也很清楚那种感觉，黎暄——作为怪物，错误地活在这个世上的感觉。”kXZKM
“当然。”kXZKM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理解我的心情。”kXZKM
斯卡蒂显出稍显寂寞的笑容，接着说：kXZKM
“倘若自己的存在只会给世界带来危害，那还不如去死——你曾这样说过，不是吗？”kXZKM
“没错，我当时真心这样认为。”黎暄颔首道，“但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kXZKM
“我也是这么想的。”kXZKM
“这样啊，那我理解。”kXZKM
“那为什么，你还要阻止我消失？”kXZKM
“因为我不希望你消失。”kXZKM
黎暄抬起头来，再次注视着斯卡蒂的眼睛说道：kXZKM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kXZKM
“只是因为这样？”kXZKM
“只是因为这样。”kXZKM
听完黎暄的话，斯卡蒂不再言语。kXZKM
随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kXZKM
然后——kXZKM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kXZKM
斯卡蒂仰首海面，纵情地大笑起来。kXZKM
她一改往日淡漠的神情，任由自己欢笑。kXZKM
那笑容十分凄惨，又十分悲凉。kXZKM
简直像是在恸哭。kXZKM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是想听你这么说。”kXZKM
斯卡蒂的视线里，满溢着寂寥的意味：kXZKM
“说到底，你就是这样的人——伪善得令人作呕。”kXZKM
“……”kXZKM
“在和我相遇的那一天，你也做出了这种选择。”kXZKM
仿佛回忆着那时的情景一般，斯卡蒂微微闭上眼睛：kXZKM
“因为同情我，同情那个孑然一身、无所依靠的我——你就背叛了人类。kXZKM
你只在乎对自己重要的人，你只在乎自己喜欢的人。kXZKM1
你只看得见眼前的善，你只看得见自己的善。kXZKM
因此，哪怕知道我是危害人类的怪物，你还是选择了带着我逃亡。kXZKM
你的善举不是为了帮助他人，而是为了满足自己。kXZKM1
你觉得这样做会让自己满意，你觉得这样做会让自己安心。至于救助我，不过是你善行的附属品而已。kXZKM
这种自私自利的善良，就是所谓的伪善。kXZKM2
那时也好，现在也罢——你之所以会来救我，纯粹是因为你需要我。kXZKM
你想要我陪在你身边，你想要我和你一同活下去。kXZKM
至于我的意愿、旁人的意愿、世界的意愿，都不重要。kXZKM
如果那时身陷绝境的人不是我，你一定不会出手相助。kXZKM
如果那时身陷绝境的是对你无关紧要的人，你一定不会出手相助。kXZKM
这就是你善良的真相，黎暄。”kXZKM
“……”kXZKM
黎暄静静地聆听着斯卡蒂的话语。kXZKM
在此过程之中，他不曾出声反驳。kXZKM
当然，黎暄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她说的一点儿没错。kXZKM
黎暄从不自诩善良。但他却能意识到，自己有意识地在扮演这样的角色。kXZKM
就像戏剧里的角色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一样，他试图伪装成一个善良的人。kXZKM
也就是所谓的赝品，所谓的假货。kXZKM
至于假货与真品的差别，自然也十分明显——区别就在于善良的范围。kXZKM
黎暄的善良狭隘至极。正如斯卡蒂所说的那样，他只会对在意的人施善。kXZKM
斯卡蒂也好，史尔特尔也好，安哲拉也好，幽灵鲨也好。kXZKM
黎暄之所以会对她们表露善意，只是因为他也想被她们温柔以待。kXZKM
善良在他眼中是一种商品，是一种用来交易的筹码。kXZKM1
他付出自己的善意，只是为了得到别人回报的善意。kXZKM
为此，黎暄将人类的命运、文明的存亡、世界的未来……将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尽数抛诸脑后。kXZKM
因为重视这些的人，是真正的善者——而黎暄只是一个伪善的人。kXZKM
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小人物。kXZKM
一个站上主角舞台的龙套角色。kXZKM
“被人戳穿了丑恶的真面目，是否让你感到痛心呢？”kXZKM
正当黎暄身陷踌躇之时，那道冰冷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他的耳中。kXZKM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你乖乖回到现实中去吧。”kXZKM
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斯卡蒂再度冷漠地说道：kXZKM
“回到现实，忘掉这一切——以人类的身份重新开始。”kXZKM
“……”kXZKM
不对。kXZKM
斯卡蒂那尖酸刻薄的话语，确实让黎暄十分难受。kXZKM
但是，相比于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kXZKM
更让他感到踌躇的，是斯卡蒂的态度。kXZKM
斯卡蒂说，她已经放弃了生存。kXZKM
当然，黎暄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kXZKM
作为信物收集计划的提案人，斯卡蒂早就知道自己会在最后消失。kXZKM
在她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kXZKM
因此，在来到内心世界之前，黎暄曾一度陷入犹豫。kXZKM
假如这样的消失，就是斯卡蒂本人的愿望，那我是否应该去挽回她呢——黎暄这样思考着。kXZKM
但最后，黎暄还是决定前来与她见面。kXZKM
因为，他有些事情要和她当面确认。kXZKM
至少要和她好好谈一谈。kXZKM
而现在——黎暄已经确认了一件事。kXZKM
斯卡蒂在说谎。kXZKM
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不惜用恶意的话语来中伤黎暄。kXZKM
但这样做的理由，只是为了避免谈及她自己的事。kXZKM
只是为了隐藏她的真心。kXZKM
就和“那时候”一样——kXZKM
“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斯卡蒂。”kXZKM
黎暄握紧双拳，再度注视着斯卡蒂说道：kXZKM
“我要把你带回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kXZKM
“……你果然不会善罢甘休。”kXZKM
早已猜透了黎暄心思的斯卡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kXZKM
“但我的想法，也不会轻易改变。”kXZKM
随后，她握住了身后的那柄巨剑。kXZKM
“我不会和你回去的，黎暄。”kXZKM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斯卡蒂。”kXZKM
深海猎人的剑刃，再度搅动潮汐——kXZKM
这是，最后的战斗。kXZKM
//下集预告：
欢迎收看《海嗣少年不死于恋爱修罗场》第四十二话：只要你爱我就好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