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在前头带路，脚步轻巧而不失力度。休因为终于能抓住“金尾巴”而雀跃不已，一个劲地用手卷着自己的马尾。而与内森肩并肩走着的维克托莉雅则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侯爵的房门，但并没有说出什么。X6SRR
“......侯爵是为了路易，才‘不死化’的吧。”X6SRR
突然，内森朝着面露复杂表情的维克托莉雅这样说到。维克托莉雅也没有因为内森这唐突的发言而吃惊，反而是略带一点疑惑地点头表示肯定。X6SRR
见维克托莉雅点头了，内森反而歪起了脑袋，说道：“......为什么。”X6SRR
“你问‘为什么’......应该就是舍不得路易吧？”X6SRR
见背后两人忽然谈起了路易与侯爵的事情，休也随口掺进来，“侯爵想死倒是很一目了然，原本是为了路易才接受‘金尾巴’那些混球的手术么？”X6SRR
见三人谈起了主人的私事，布朗先生倒没有显得为难或者生气，仅仅是静静地作出了提醒。X6SRR
被布朗先生出声提醒之后，维克托莉雅赶忙道歉，休则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直接向布朗先生索要答案。X6SRR
布朗先生仅仅抛出这样一句，休没劲地撅了一下嘴巴，尔后四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X6SRR
跟随着布朗先生离开了那长长的走廊，尔后登上与连接路易卧室所在二楼的楼梯相对的第二道楼梯——侯爵府的二楼整体被墙壁分隔成两个空间，左右半边各自有对应的楼梯，而布朗先生招待内森他们前往的厢房则位于二楼的右边。X6SRR
“三个人一间房就够了。还是怎么着，你要另外睡一间？”X6SRR
休对于房间内部考究而不失优雅的装潢毫无兴趣，探头一看首先便是确认窗户的位置X6SRR
打开了往楼梯口往里数起的第二间房间，布朗先生淡淡地这样说到。侯爵府邸巨大，厢房数量众多，招待客人自然是一人一间，不过......X6SRR
内森轻轻地指出了关键的一点。而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很是少见地歪起了脑袋，道了一声：“啥？”X6SRR
“你姑且还算是潜入中吧？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一个女仆突然睡进宾客用的厢房，可不好吧？”X6SRR
休当然也不至于为了今晚睡哪里而闹性子，只是多少觉得最近自己似乎不太走运......他转身正要离开房间回去女仆们的多人寝室时，忽然看到了布朗先生还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便顺脚把房门一踢关上，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说点侯爵和路易的事情让我开心一下。”X6SRR
“我们这姑且也算是帮侯爵实现遗愿吧？知道个内情我想与其说不过分，不如说很理所当然才对。”X6SRR
布朗先生并不太乐意提起关于侯爵的事情，可是休越见布朗先生不想开口，就反而更想撬开他的嘴巴。更何况布朗先生看着就像是个很注重恩义的人，所以休毫无犹豫地就从这方面开始进攻。X6SRR
果不其然，布朗先生沉默了一会之后，便开口说道：“如同两位所说的，侯爵正是因为路易少爷才接受了‘金尾巴’的手术。”X6SRR
休顺势背靠着门抱起了胳膊，说道：“不过他们看着关系也不怎么好啊？”X6SRR
“少爷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而侯爵也并不喜欢太多地流露感情......”X6SRR
布朗先生似乎也为两人的关系感到了惆怅，语速特别慢，“误会与误会重叠......误会又招来新的误会......作为仆人，着实是心痛的事态。”X6SRR
“可既然是这样，那侯爵怎么又想死了？我也不讨厌路易那家伙啊，不过，他可还没有能力掌管这个侯爵府吧，就我看来。”X6SRR
“虽然有你在，但你这人反正就是横竖‘我是个仆人’，也不会出面吧？会乱套啊，侯爵一死，肯定会有贵族常玩的明的暗的家产争夺战。”X6SRR
对于休率意而又准确的看法，布朗先生陷入了长长的沉默。X6SRR
突然，内森也开了口。而布朗先生眉毛也明显随之微微一动。X6SRR
“哈啊......因为孙子不喜欢怪物，所以就能活也不活了。这侯爵还真是拿命去宠自己的外孙呢！”X6SRR
看到了布朗先生默认的神情，内森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再开口。X6SRR
大概是觉得侯爵与路易的事情摊开来其实也不怎么有趣，休一个转身便打开了房门，向内森与维克托莉雅道了别之后就快步离开，可没一会他又忽然探了回来，说道：“临睡前的洗漱我待会端上来。和仆人不一样，真是宾客待遇啊。”X6SRR
布朗先生也就此告辞，和故意哼着小调的休一起离开了房间。X6SRR
房间里只剩下内森与维克托莉雅，因此维克托莉雅也把帽子摘了下来，如同血流一般的赤红秀发顿时奔涌而下，维克托莉雅把手指轻轻探入自己的赤发中，把滑进衣领内的头发缓缓理出来。X6SRR
正在整理头发的维克托莉雅因内森这一问而停下了动作，半开玩笑地说道：“能冲着休说出‘美丽不分性别’的人，我想确实是很厉害吧？”X6SRR
不过维克托莉雅的玩笑话并没有成功逗笑内森，面对陷入沉默的内森，维克托莉雅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道：“虽然喜欢说一些漂亮的大道理但其实内心并没有做过相应的思想准备，不过哪怕如此，依然会本能地去支持正义忌讳邪恶，就这一点来说，我想他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相当普通的人哦。”X6SRR
内森咀嚼了一下，缓缓地说出了内心一直潜伏着的疑问：“这样就值得侯爵为他而死吗？”X6SRR
“希望能被家人认可，不希望让家人痛苦......”X6SRR
维克托莉雅脑海里浮现出已经多年未见的父母模样，略带寂寞地笑道：“亲情就是这样的吧？”X6SRR
事到如此，维克托莉雅才总算是察觉到了——眼前的银发少年，大概不曾有被父母、被家人所爱的体验。也正是因此，他只会以“有用”、“没用”、“派得上用场”、“派不上用场”来判断和衡量自己以及周围的人与事。X6SRR
而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一件与他这一价值观完全相悖的怪事件——路易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被宠溺的青年，可是，明明如此平凡，他却为家人深深所爱。路易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才能，可明明如此，路易却被侯爵所爱着，不仅仅如此，从今天半天下来的所见所闻看来，侯爵府的上上下下，都对路易非常友善。X6SRR
这当然与路易的身份有一定的关系，可是更多的依然在于路易是个不会摆架子的、随和温柔的、虽然有点不知世事但正因此而带着特有的天真烂漫与一些些忧郁性质的青年。X6SRR
但是，对于内森来说，获取与给予是应该划上等号的。认真地工作，努力地做出成绩，唯有在这一点成立的瞬间，别人才有可能继续友善相待。X6SRR
维克托莉雅也好，休也好，只要说一句“这是亲情”，也就不会有什么抵触。然而内森不一样，内森不可以，内森不接受。X6SRR
内森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同样皱起了眉头，眼眶已经发红了的维克托莉雅说道：“......奇怪。”X6SRR
维克托莉雅印象当中，自己最后一次哭泣应该是母亲带着自己离开那曾经的一家三口之家时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之后，不管是离开父亲的国家，还是去到了母亲的国家，不管是母亲从此不见，还是自己因为毫无控制魔法的才能而被视作污点遭遇指指点点，维克托莉雅都不曾再落泪。X6SRR
心灵遭遇过最痛苦的事情，那么在经历其他的痛苦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进行对比，而这一对比，便总会觉得如今的苦难也不过如此。X6SRR
久违了十年左右的眼泪，带着刺人的热度，再度从眼眶中滚落，就像是一道长长的烙印，划过维克托莉雅的脸颊。X6SRR
维克托莉雅并没有扭转身体，也没有急急抹泪，而仅仅像是故意展现给内森一般，任由泪珠从眼眶中滴落。X6SRR
这毫无疑问，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对内森来说，为什么说着说着维克托莉雅突然就冷静地哭起来，这个现象本身就已经是个谜团。而维克托莉雅却反过来向他发问，要他回答一个谜团为何会发生......X6SRR
维克托莉雅直直地朝着内森走近过来，然后并拢着大腿蹲了下来，把满是泪痕的脸蛋摆在内森的眼皮底下，“因为我伤心了，我难过了。”X6SRR
“你呢？你会伤心吗？你还记得什么时候难过得哭出来吗？”X6SRR
内森不明白为什么维克托莉雅要问这样的问题，但是这大概是一个很重要的、以至于她伤心难过得流泪不停的事情吧......这样想着，于是内森很努力地搜刮自己的记忆。哭泣、难过、伤心、失意......遵循着维克托莉雅唐突的要求，内森非常努力地回想着，然而——X6SRR
内森也有常识，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回想起父母的葬礼，可是，哪怕是回想起那一方比他还矮小的墓碑，内森的内心也丝毫没有产生任何波澜——是啊，一点都不难过，而且就在那天......最让人高兴的事情就是在那天发生的。X6SRR
在父母的葬礼上，内森遇到了伤痕累累的莫里斯·鲍德温。对于他来说，当师父来到他眼前的那一刹那，正是他人生初次降临的最大的幸福的瞬间。X6SRR
并没有非常好地完成工作，所以觉得不安，所以觉得难受——但是，这一些感受能否与现在的维克托莉雅的泪水相提并论，是否有着与虽然不太懂但是显然真的非常非常伤心难过的维克托莉雅同等的痛楚......那么，内森想着，这大概是没有的。X6SRR
维克托莉雅因泪水而模糊的视野中，那双清澈的、清澈得就像是冷峻宝石一般的青色眼瞳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维克托莉雅心里想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不幸的少年获得幸福呢？X6SRR
而同样的，考虑着维克托莉雅的事情，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她止哭......可内森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于是，他只能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尽情地哭泣。X6SRR
因为理解少年的异常而落泪的少女，因为不理解而想着安慰少女的少年，这奇妙的拥抱，直到休端着夜宵和洗漱用具粗鲁踢门进来时，才得以慌里慌张地解除。X6SR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