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师的笑容依旧和煦温暖，只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f1cup
渡鸦迷惑地眨眨眼，虽说他们的确没打算在这待上一辈子，可怎么也不至于用“落跑”来形容吧？f1cup
“因为搜救队快要来了啊？我们得在他们来之前赶紧溜走，幸好这个地球还没到满地监控的时代，你也不想自己身上的秘密暴露吧？你吃剩的那滩汁水和宇宙铁蛇的作风可大相径庭。”f1cup
这成功逗笑了年轻人，铸铁师弯腰将吴亮拉起来，牵着孩子的手向前走去。f1cup
“行啦，我现在也算比较了解雾尼，知道你们从福利院跑出来，现在无家可归，不用担心，跟我来就好。”f1cup
“可是哥哥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们再给你添麻烦的话实在是——”f1cup
孩子的踟蹰溢于言表，他站在原地不肯向前，组织语言试图拒绝铸铁师的好意，却被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f1cup
他瞪大眼睛看向吴亮，嘴角下撇故作严厉，举起竖着四根手指的右手在身前晃了晃，像是要提醒他什么。f1cup
于是孩子有点失落，又有点安心地点了点头，不再拒绝。f1cup
“你做得好，铸铁师！你做得好啊！这小秃猴什么都好，敢打敢抢，有我年轻时的气势，就是总不肯接受好意，这算什么事？！崽子就该老老实实地依靠成体，等崽子长大了也得照顾老鸟和新的崽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f1cup1
雾尼说得相当大声，还边说边用脑袋去拱吴亮的脸，示意他好好听话。f1cup
“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原来会外语是这么爽的事情吗？”f1cup1
由于雾尼接收了铸铁师的光，所以这一人一鸦对彼此都了解不浅，雾尼对那“五条契约”心知肚明。f1cup
他们虽然相识不久，然而性情相似，共处起来并无生疏，反倒熟络得仿佛多年老友。f1cup
铸铁师的风格是“一切伟力归于己身”，他从未考虑过通过散播光芒创造出众多可供自身驱策的战士，所以那所谓的“引导进化”，实为暂时同化后切断联系，舍弃那部分本属于巨人的光与生命，本质是浅尝辄止的人间体仪式，故而双方在此过程中曾交换记忆。f1cup
一只渡鸦的经历当然无法与存在了千百年的光之生命体相比，幸好铸铁师在记忆交换中占据主导地位，能够选择给出哪些记忆。f1cup
虽说他铸铁师一生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渡鸦承受不了那么多记忆，就像它无法承受那么多光。如果铸铁师真把自己的人生一股脑塞进雾尼脑子里，那如今站在吴亮肩头就会是只鸟型铸铁师，“雾尼”将成为融入海洋的一滴清水，消弭无踪，仅余似有若无的残响。f1cup
幸好精细操作是我的强项，也有为人间体提前准备好的知识包，没对它造成任何影响，不愧是我。f1cup1
年轻人正稍显得意地兀自颔首，笑容却突然僵硬在脸上。f1cup
等等，如此说来，雾尼的光之姿是白羽暴龙而非捷尔嘉德难道和我有关系？是因为我有蛇的血，所以它才会变成爬行动物吗？f1cup4
铸铁师不由得悄悄瞥视雾尼，却被渡鸦敏锐地捕捉到了视线——眼珠也是闪闪发亮的东西，鸦科天生擅长这个——立刻看回来。f1cup
“哦，你说这个啊，确实挺像，不过我这个线条笔直，还是不太一样。”f1cup
他们开着只有对方才明白含义的玩笑，吴亮虽然听不懂，但他也能感受到这份轻松愉快的气氛，因而同步露出笑容。f1cup
“说起来咱们是要去哪？你家就在这附近吗？没被炸塌？也太犄角旮旯了吧？”f1cup
雾尼只是随口一问，但铸铁师竟然有些尴尬，他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前轻咳两声，弯腰把吴亮抱了起来。f1cup
由于孩子现在的姿势更接近横躺，雾尼便从吴亮肩上跳到了铸铁师肩头，饶有兴味地盯着他。f1cup
“咳咳，呃，是这样，毕竟我不用吃喝，想不睡就可以不睡，不必过常人的生活，所以……好吧，我摊牌了。”f1cup
渡鸦的脸庞做不出太多表情，可铸铁师还是从雾尼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f1cup
【因为不需要啊，男人只要有零钱和明天的内裤就能活下去，可光之巨人连这两样都不需要。衣物对我来说只有蔽体这一个功能，这具化身更不会与外界产生物质交换，常规生命体的需求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与其说我是在这个地球上流浪，不如说是在巡逻。】f1cup4
带有些微湛蓝的白色光芒自青年体表浮现，不，是他在化作光芒本身，从铸铁师身上逸散出的部分光芒凝聚为小小光蛇，它们绕着年轻人在空气中游曳，诸多环状轨迹渐渐连成圆柱，将二人一鸦彻底笼罩其中。f1cup
吴亮不禁流露出年幼孩子应有的好奇，可他没有试图伸手触碰那一道道光环，而是异常乖巧地缩在铸铁师怀中。f1cup
雾尼知道这是什么，所以克制住自己去啄两口的本能，它在和吴亮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已经将这种本能纳入掌控之下，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啄瞎孩子的双眼。f1cup
渡鸦抬起头，这道光柱并不宽阔，只是恰好笼罩住他们，从这里能看到的天空也相当狭小，令雾尼对“坐井观天”这个成语有了更深刻的认知。f1cup
那片圆圆的狭小天空在某个瞬间骤然模糊一瞬，而当它重新清晰起来时，渡鸦眼中的天空便已换了模样。f1cup
部分光蛇开始回到铸铁师体内，光蛇的离去和归来都不会影响他的身体质量，抱着孩子的臂膀依旧坚实温暖。f1cup
他们出现在一条无人小巷，两栋楼房的夹缝和砖石地面构成它的形体，因过于窄小而罕有人至，仅有年幼的孩子会笑闹着穿过这里。f1cup
年轻人在光蛇归来大半时便迈开双腿，任由那些小蛇自行追随他的步伐。铸铁师宽阔的肩膀紧贴着两侧墙壁，雾尼能听到布料与粗糙墙面刮擦的声音，可那件黑色连帽衫却始终毫发无损。f1cup
雾尼很讨厌石墙近在咫尺的这种逼仄感，于是它从铸铁师肩头纵身跃起，一对宽大黑翼憋屈地打开小半，启用反重力能力向前滑翔，飞出小巷，恍若一道悄然无声的阴影。f1cup
“它经常这么我行我素。”“嗯，人类的环境偶尔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他有事情要做时也会突然离开，但雾尼不会抛弃我。”f1cup
第一句话其实不是个疑问句，但吴亮并不清楚这点，他的回答足够坦诚，最后又像是担心铸铁师对雾尼生出恶感，加以补救。f1cup
“渡鸦是这样的，它们很少会对其它物种产生依恋，雾尼更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孩子，父亲离巢觅食当然不需要对雏鸟报备。”f1cup
听闻此言，吴亮明显更加高兴了。他确信自己和雾尼之间有情感纽带，但人类与渡鸦之间毕竟存在语言隔阂，这条纽带究竟是何种形式、究竟有多牢固他并不清楚，如今能从神通广大的魔鬼口中听到详情，他当然会非常开心。f1cup
这本就是个孩子，本该有人为他遮风挡雨，引导他长大成人。可他失去父母失去得太早了，幼童渴望着家人，雾尼就是他的家人。f1cup
他还没有人类那“高等动物”的傲慢包袱，与一只老年渡鸦成为父子关系并不会让他自觉受辱，所以吴亮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项事实，并对铸铁师表达感谢。f1cup
当然，他没打算改变对雾尼的称呼，他同样不想忘记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温和宽厚，且无比爱他的男人。f1cup
“不客气，但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明明我们才刚刚见面不久。”f1cup
“嗯，因为雾尼和哥哥你看起来关系非常好，而且你们都是大人，大人和大人之间应该会说得更多吧？雾尼虽然是只渡鸦，不过他和磊磊的爸爸一样都不信任我们，只肯告诉我该怎么做和必须怎么做，做不好的话还会啄我，还是会有点疼啦。”f1cup
铸铁师不觉意外，没办法，总不能指望一只凶狠狡猾，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渡鸦懂什么素质教育，照顾什么孩子心理，雾尼的表现和某些古板威权家长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仅在于渡鸦没那么威权，它因为不懂人类，所以在照顾吴亮时相当小心，生怕伤到他。f1cup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些家长连只渡鸦都不如，真是绝望。f1cup4
铸铁师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悲观，虽说他不像另一个自己那样擅长数量暴力，所有化身都是本体的子集，要维持强度就必须减少数量，没法无中生有，但此时此刻也有近百个铸铁师正在不同宇宙行侠仗义。f1cup
人类的缺点和错误他委实看过太多，而光之巨人并不在乎这些，只要阴谋诡计不落到自己头上他就是最纯粹的保护者，保护人类不因外力而早夭，让巨人的归巨人，人类的归人类，无论结局为何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f1cup
可如果有谁对他动什么歪脑筋……不好意思，他铸铁师也是人类，顶多是稍微进化了那么一点点的人类，人类和人类窝里斗是自家事，外人憋插手嗷。f1cup
【喂！铸铁师！你是吃太胖卡死在那了吗？怎么还不出来？磨叽啥呢？】f1cup
即便是雾尼也清楚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交流，确切来说是“像人一样交流”。它知道有不少生活在城市里的渡鸦就靠学人类说话去骗吃骗喝，不管说得多蹩脚多古怪都无所谓。尽管以他们渡鸦的语言天赋，想要说的蹩脚还真不太容易。f1cup
哪怕挨了骂那些秃毛猴子最后也还是会惊奇地哈哈大笑，一边鼓掌一边奉上食物，毕竟鸟类又不明白人言的含义，至少他们是这么觉得的。f1cup
别的鸟不清楚，其实雾尼之前也明白相当一部分人类词汇的含义。f1cup
只不过雾尼不屑于这般乞食，它的食物要么是趁着别人不小心快速捡走，要么是亲自捕猎而来，现在他知道抢夺与偷窃在人类社会中都是不道德的行为，可这关它什么事？它只是只渡鸦罢了。f1cup
嗯，现在能说话了，得注意一点别说漏嘴，有些东西的来路可不能被小秃猴知道。f1cup
渡鸦停在绿化树木的枝杈上，环顾周遭，这里和他们刚刚脱离的战斗现场大有不同，街道稍显冷清，却也并非毫无行人，杂货、五金、小餐馆等商铺仍在营业，它还看到了一所学校，和吴亮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奔跑玩耍。f1cup
平静，安宁，仿佛怪兽与巨人的战斗只是场遥远的噩梦。f1cup
但雾尼清楚并非如此，它的飞行能力相当优秀，觅食过程中也曾来过这片城区。铸铁师没有把他们带走太远，至少不是雾尼难以企及的距离，而这片城区并未收到警报，辉彩巨神出现的又足够及时，所以一切正常。f1c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