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铸铁师走后，雾尼便飞回到枕头旁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它不知道铸铁师这种老牌光之生命是否无需睡眠，反正它是要好好睡觉的，睡觉这么舒爽，为啥不睡？3tce4
更遑论在野外的每一次睡眠心里都不是完全踏实，都有些提心吊胆，现在能享受人类巢穴带来的绝对安心感，不睡多亏啊！3tce4
鸟类在睡觉时大多是稳重的，就连雾尼这种清醒时活泼至极的鸟也会老老实实。将它从睡梦中唤醒的是某些异响，雾尼一瞬间睁开眼睛飞向客厅，和手中提着早餐的张和平打了个照面。3tce4
首次见到雾尼完全展翅的模样显然让男人有点发懵，他此前知道雾尼体积庞大，却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此时才终于有了实感，觉得这黑鸟简直能超越物种桎梏，和猛禽斗上一斗。3tce41
眼见来者是张和平，雾尼便翩然落到旁边的椅背上。它看着面前的男人，虽说经历了理应用来休息的夜晚，但张和平的气色看起来并没有变好，精神反倒憔悴许多。3tce4
在与吴亮和铸铁师以外的其他人说话时，雾尼刻意将每个字之间的间隔拉长少许，以免说话过于流利招致疑心。3tce4
张和平对于这只渡鸦的灵性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觉得不能拿它当作普通飞鸟看待，于是也向它礼貌颔首回应。3tce4
许是看在油条的份上，雾尼歪着头凝视张和平片刻，再度开口：3tce4
男人对渡鸦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没打算解释，径直走进厨房翻找出些许容器，用来承装早餐。3tce4
由于那些碗盘都放了太久，张和平将它们简单冲洗后还是决定把塑料袋反向套在上面。雾尼没去帮忙，它知道对人类来说自己这种野生动物身上可能携带着什么病菌，回想起自己抓老鼠吃腐肉的过往，这看法确实没什么问题。3tce4
虽说自己现在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光之生命体，但这事总不能和别人说。3tce4
张和平将一根油条撕成小段，他迟疑了一下，先将手里这段举到雾尼面前，在渡鸦将其吞下后才继续动作，在装着豆浆的碗上虚晃两下。3tce4
雾尼也不清楚，它没吃过这玩意，于是亲自飞到张和平身旁，从他手中叨过那块油条，怼进自己的豆浆碗里饱蘸豆浆，然后才吞下。3tce4
鸟类也拥有味觉，人类口味的酸甜苦咸它们都能品尝出来，鲜味感受尤为明显，但是没有辣椒素受体，诸如阿斯巴甜、糖精钠之类的甜味剂在它们尝来也并非甜味，会表现出厌恶和嫌弃。3tce4
雾尼进化前后的味觉没太大差别，不过可能是铸铁师的私货，就像它能在自己与生俱来的四色视觉与人类的三色视觉间切换一样，它也能在鸟类的味觉上额外增加人类的味觉，更好地享受人类食物。3tce4
它咂咂嘴，稍微品鉴了一下两种吃法的差别，然后做出选择。3tce4
于是张和平将撕开的油条放入碗中，人类本就对动物更加宽容，雾尼又是这么一只神奇的动物，张和平既不觉得伺候雾尼有多辛苦，也没只把雾尼当成只鸟，它是吴亮的家人。3tce4
就算是雾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抢碗里的东西吃，它稍加思索，对正在忙的张和平说道：3tce4
张和平瞬间便理解到“小秃猴”指的是吴亮，也不得不承认在渡鸦看来人类可能的确就是些秃毛没尾巴的大猴子，不过他没想打扰孩子的睡眠。3tce4
“既然还没醒，就让他先睡着吧？是我回来的得太早了。”3tce4
挽留无效，雾尼直接张开翅膀飞回卧室。由于雾尼本身几乎不和吴亮以外的人类打交道，所以它自然也不清楚常规渡鸦都能达成什么程度的交流。雾尼先生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事实上它在张和平心中已经和成精没什么区别了。3tce4
它飞到床头，用翅膀拍拍吴亮的脑门，孩子便悠悠转醒，睁开朦胧睡眼看向渡鸦。3tce4
孩子瞬间清醒过来，他开心地从床上坐起，顺便把雾尼捞到怀中抱住，和黑鸟蹭蹭脸颊，满足地叹息。3tce4
“爷当然活着，爷可没那么容易死，张和平带饭回来了，洗洗手脸出去吃饭。”3tce4
雾尼很注意地压低声音，确保张和平听不见如此流利的人话。吴亮抱着雾尼走出卧室，前往洗手间乖乖洗漱，雾尼则趁机飞回到餐桌上，满意地看到自己的碗里堆得满满的都是食物，在乳白豆浆上漂浮着金黄的小山。3tce4
如果在这儿的是铸铁师估计还会玩点烂梗扯两句皮，不过张和平显然是个更无趣更正经的男人，雾尼稍微觉得有点扫兴，渡鸦毕竟还是更喜欢能跟着一起胡闹的同伴，但它也不会对张和平苛求太多。3tce4
人家肯不求回报地养小秃猴和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还要求什么？更何况此男的苦大仇深都写在脸上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怆和哀伤在雾尼的感官中不断回荡，比起照顾别人，渡鸦更担心张和平会不会先把他自己搞垮，真是不让鸦省心。3tce4
雾尼决定以后多看着点他，以免张和平某天不声不响地暴毙在办公桌前。3tce4
它现在深刻怀疑铸铁师是故意挑的这个人好给它找麻烦。3tce4
难得有他们以外的人共同用餐，雾尼本着人类礼节未曾率先开吞，它没那么饿，吴亮洗漱也用不了多久。张和平也没有率先用餐，男人可能是担心那会让吴亮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他更愿意和这个陌生的孩子以朋友——或至少更接近朋友——的身份相处，而非高高在上的继父。3tce4
吴亮很快就来到了餐桌旁，孩子的脸蛋相当白净，卖相上佳。他先是礼貌地与张和平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坐到男人对面为他预留的位置上，拿起汤勺等待大人宣布开饭，这是他在福利院学会的规矩。3tce4
张和平竭力露出笑容，显得不是非常习惯。在他过去的家庭中用餐是件非常随意的事情，大家能一起吃就一起吃，时间错开的话也没必要硬等他人，这种如此正式且明确的“命令”在张和平看来委实难受。3tce4
雾尼可算是等到信号了，连忙开始暴风吸入。可虽说是暴风吸入，它竟然也没把豆浆甩得到处都是，而是乖乖低头吃饭。张和平购买的餐点不只有油条而已，还有两个包子和两个韭菜盒子，这些只是为人类准备，他的确没考虑给渡鸦吃这个。3tce41
张和平有心想和吴亮多聊聊，可惜双方对彼此都知之甚少，男人又不想贸然询问孩子过往让他回忆起伤心事，结果计划就只能往后推迟，等到他们更加熟稔之后再说。3tce4
雾尼一边吃东西一边把眼珠往上转看向张和平，觉得这人也真是没话找话找到脑子发昏了，他们现在能有什么事儿？3tce4
渡鸦的腹诽没有传递到张和平耳中，男人回过味来，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弱智，幸好吴亮回答得非常认真，让他少了很多尴尬。3tce4
“咳，没有就好。我今天请假了，稍后我们先去学校看看给你注册个学籍，然后我们去买些日用品，正好也让你认识认识周边环境。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得上学才行，正好一年级开学没多久，现在上学也落不下什么课程，低年级课程还是很简单的。”3tce4
“好的，我在福利院里也跟着老师们学过算数和写字，应该没问题的。”3tce4
“你是福利院出身吗？可于定心说他是在怪兽袭击现场找到的你……啊，别在意，只是有点想不通，你不用非得回答。”3tce4
男人的疑问并非质疑，只是如果曾在福利院有记录的话，办理领养手续其实相当简单，于定心长年漂泊，居无定所，可能反而不知道这点，他也不是万能的。3tce4
然而没等吴亮回话雾尼便从碗中抬起头来，漆黑鸟喙上仍有豆浆滴下，黑曜石似的双眼紧盯着张和平。3tce4
尽管总是疲惫又倦怠，但张和平并非蠢人，只需这一句话就能明白吴亮的经历，也让他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揭了孩子的疮疤。3tce4
可孩子也没进一步讲述自己的过去，这似乎从侧面证明了张和平的猜想，于是他更自责了，餐桌上一时也沉寂下来，只有雾尼吧嗒吧嗒喝豆浆的声音，它还挺喜欢这玩意的。3tce4
渡鸦在用餐间隙对吴亮投去心照不宣的目光，孩子也微不可察地点头回应，他们成功隐藏起了某件不太想让外人得知的事情。3tce4
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张和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吴亮更为照顾有加，甚至可称殷勤，这反倒让雾尼怀疑他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不管它怎么想都觉得如果那句话由吴亮本人说出来的话，张和平的反应只会更加剧烈，这男人实在是太过酥脆心软，简直像以前雾尼吃过的某种饼干。3tce4
办理入学手续实在是简单至极，虽说吴亮此时尚为无证黑户，但在所有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也称不上什么大问题，教育局那头直到毕业前补报即可——总不至于六年下来都没补上领养手续吧？3tce4
张和平对比他年纪稍大的校长连连道谢，校长本身反倒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他们看起来私交甚笃。3tce4
“这点小事就别道谢了，怪兽作乱确实让户籍乱了不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3tce4
那明显比张和平健壮很多，看起来却年轻少许的校长看向吴亮。3tce4
“而且咱们在教育口干了这么久，孩子的脾性不说一眼看透，七八成也是有的。你家这吴亮小朋友这么乖巧可爱，能有效中和咱们学校的皮猴程度，这不是挺好吗？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基础教育丢失这问题可是很严重的！小朋友，别担心，上学其实是挺好玩的事情，学的东西也不难。”3tce4
他鼓励了吴亮两句，又将目光稍稍偏移，转到孩子肩头的雾尼身上，神情略显微妙。3tce4
“不过这位……雾尼先生，它的身份就有点特殊了。和平你确定它不伤人？咱们是搞教育的，可更得为孩子的安全负责。”3tce4
“我确定，它虽然不亲吴亮以外的人但也不会主动伤人，而且特别聪明，聪明得简直不像只鸟，也可能只有这么聪明的渡鸦才能抚养人类的孩子吧，咱们得注意的是别让谁把它伤到了，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3tce4
校长摩挲着下颌，对张和平所言还是非常相信的。一来他清楚这老朋友就不是会撒谎的性子，二来清楚鸦科动物的本能，它能站在孩子肩头这么久却没有任何啄他眼珠的意向与尝试，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只是雾尼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不得不多做些思考。3tce4
“嗯……行吧，别人家学校不是有什么吉祥物猫猫狗狗嘛，咱们来只渡鸦吉祥物也没什么。关于伤害它的问题，我会跟老师们提提，让他们多管管学生的，而且如果它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就咱们这的小皮猴怎么也伤不到它吧？”3tce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