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石头台阶一路向下，穿过沙滩上的运货道，找到了那间位于礁石旁的破旧木屋。屋子不算小，是一间标准的渔民小屋，门口的木质扶手已经腐朽，长出碧绿的青苔，门头挂着的浮标和渔网看起来也是好长时间没有用了，台阶侧面杂七杂八堆着几个木桶和捕虾笼，有的已经损坏，就那么堆在那里，散发出大海特有的腥咸气味。几条死鱼僵硬地躺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向天空，生硬的样子让汉斯撇开了视线。kXA9I
“这里就是吉黎·桑比亚克住的地方，他并不缺钱，我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弃家里的荣华富贵，跑来这里住一个破木屋过活。”kXA9I
詹妮耸耸肩，上前敲了敲那老旧的木门，汉斯看着那木门，都生怕詹妮这几下大力的敲门把这腐朽的木板给震碎了。砰砰几声之后，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干哑，又有些低沉的声音：“谁？”kXA9I
“我，詹妮·弗莱彻，我是来找你问几个问题的，我还带了一位朋友来见见你。”kXA9I
屋里的声音安静了一会，脚步声顿顿顿地走过来，还伴随着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踩在老旧木地板上的脚步，不过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但这开门的人的形象实在是吓了两人一跳。kXA9I
他的样貌显得瘦削而又营养不良，身形驼背弯腰，佝偻着身体使他本应高大的身躯显得低矮了，头发发白稀疏，脸上的皱纹几乎要耷拉下来，深深地刻进他的脸里，单看这人的脸，或许谁也猜想不到这人不过三十六岁上下，蓝色的眼睛稍稍突出，嘴唇平薄，前额向后收了好长的距离，脸上有一块又一块的黄斑，若不是他并没有扑上来的举动，汉斯都忍不住要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手qiang了。kXA9I
男人给他们开了门之后就往里走去，詹妮和汉斯对视一眼，也跟上了他的脚步。房间里的杂物堆积，占去了很多空间，那些捕鱼的道具，木桶，和更多的笼子占满了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锚，那男人找到自己的床铺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不再言语。kXA9I
“吉黎？”詹妮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之前你，呃，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变化大的有些，认不出来。”kXA9I
“这是命运……只是离开桑比亚克并不能改变什么，这场命运已经笼罩了我，无法逃离……”吉黎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一般，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在看面前的两人，只是说着自己的话语：“时间就快要到了，任何人都无法逃离……”kXA9I
“你说的逃离是什么？命运又是什么？”汉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质问他道：“你和博物馆失窃案件有关系吗？”kXA9I
“不不不，绝无此事！”他晃动着自己的手臂，用全身的力气来否定汉斯对他的指控，“不是我偷走的！”kXA9I
“不是你偷走的？”一旁的詹妮像是抓到了什么一样，对他问道：“也就是说，你知道是谁偷走了博物馆的藏品？”kXA9I
“呃……哦，好吧，是的，我知道，但我绝对不能说。”吉黎颓然张了张嘴，可是什么话也没有透露：“那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东西，或者说，桑比亚克家族和那些可怕的事物从一开始就已经有关系了。”kXA9I
“好吧，又是一个疯了的家伙。”汉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莫里斯在怀俄明大学见过的那些幸存者们，在经历了难以言喻的事故之后，这些人死的死，疯的疯。比起那些疯了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人，面前的这位吉黎先生显然还稍微好那么一点，“好吧，那我们就不谈博物馆的事情，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命运’？”kXA9I
“命运……命运……哈哈……”叨叨了几个音节之后，吉黎总算是开口了，看起来，在分享自己的故事上，他倒是显得慷慨大方：“12年前，我随我的父亲，大哥进入森林，看到了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恐怖景象……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献出一切来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kXA9I
“如果可能的话，你们还是赶紧抛下一切，立刻离开这座小镇吧，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kXA9I
吉黎的话语中透露着绝望和悔恨，他的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遮住双眼，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像是从什么噩梦中醒来一样，一旁的詹妮对汉斯解释道：“实际上，吉黎先生从我知道他的时候起就会这样了，说不上几句话，但那个时候他可没有长得这么……瘆人。”kXA9I
“好吧，好吧，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吉黎先生。”汉斯蹲下身子，看着床上颤抖的男人，他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看上去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般，“有这么一个人你见过吗？他叫莫里斯·阿斯特林，不是本地人，和我差不多高，经常戴着鸭舌帽，头发是淡金的卷发，络腮胡子。”kXA9I
“没有，没见过。”吉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呆在这附近，最近一次去到镇上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kXA9I
“好吧，多谢你的帮助，吉黎先生。”汉斯看了一眼身旁的詹妮，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迈步走出了这间充满了鱼腥味的屋子。kXA9I
走在切萨皮克小镇的街道上，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应该是不必担心那些人突然动手了。詹妮轻声对一旁的汉斯说道：“如果你的那位朋友也是来调查这里发生的事情，那他一定去过镇公所，那里登记着整个城镇所有居民的户籍信息，而且是免费公开查阅的。镇公所离我们也不是很远，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顺便去一趟。”kXA9I
“听起来你倒是很熟悉那里。”汉斯问道，詹妮只是笑笑：“为了确定一些消息的真实性，我这几年可没少跑过镇公所的。你要是说熟悉，那我可算得上是真熟悉了。”kXA9I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这座镇子的镇公所，正打算进门的詹妮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位老先生，眼睛一亮，打招呼道：“老维克！”kXA9I
“欸，这不是詹妮吗？今天又来镇公所啊，是找人啊还是找事啊？”kXA9I
维克对詹妮可算是不陌生了，虽然维克这个老爷子本身是镇上图书馆的管理员，但他来镇公所的时候也多，自然也是与常来的詹妮互相认识了，对于詹妮这个喜欢在镇上到处寻找新闻的活力女记者还是颇有些赏识，偶尔的时候也能聊下天。身为图书馆管理员的老维克看了不少书，知识渊博学富五车，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之间相互也是聊得起来，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倒也不错。kXA9I
“来找人的，这位先生说他的朋友前几日到了这个镇上，现在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带他来镇公所看看。”詹妮指了指一旁的汉斯，他也是朝着老维克打了个招呼：“你好，维克先生。”kXA9I
“找人，不应该上警察局吗？跑来镇公所做什么？”老维克好奇地问道，詹妮只是摆摆手：“就切萨皮克的警察那懒懒散散的样子，拜托他们找人，还不如我自己找来得更快些呢！”kXA9I
汉斯朝面前的维克打听道：“维克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kXA9I
他复述了一遍莫里斯的长相，维克思索了一下，一拍巴掌：“你说这个人，我有印象，他大前天的时候，也就是17号有来过公共图书馆，没错，就是你说的这个人，金色头发络腮胡的外地人，切萨皮克镇我住的久了，镇上那些人的脸我见多了，但要是说外地人，这几天确实没几个，到过图书馆的就更少了。”kXA9I
汉斯欣喜若狂，这可是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了，只要能找到莫里斯，就能逐渐接近切萨皮克这团迷雾的正中心了。然而，维克接下来的话却浇了他一头凉水。kXA9I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来图书馆找了本地的民间传说和近几年的报纸档案，不过嘛，你也别着急。”维克想了想，接着说道：“他来这里好几天了，若是本地没有朋友，必定要住在旅店，这镇子上的旅店无非就是两家，一家是桑比亚克家开的凯尔旅馆，一家是苏的旅馆，你的朋友一定会在其中一家下榻，既然他已经前来多日，那么查一查这两家旅馆的入住记录，不就能找到了吗？”kXA9I
“啊，这倒真的是一个好办法！”汉斯一下子就明朗起来了，那些想法一下就启发了他，但他也对莫里斯借阅的民间传说感兴趣了起来，为了调查而来的莫里斯绝对不会做些无聊的事情，这本民间传说一定是因为什么需要了解的事情才借阅的。想到这里，汉斯问道：“维克先生，我的朋友当时借阅的那本民间传说，是讲的一个什么样的故事？”kXA9I
“哦，那是本地流传已久的一个传说了，外地人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这种没事就喜欢看书的人，现在背给你听也无妨。”老维克哈哈一笑，对汉斯说道：“传说有云，半鱼半人的生物在海洋里建造起宏伟巨大的城市，城市里供奉着我们无从所知的事物，但这些鱼人有时会来到岸上，用黄金和生鱼与人类交换物品，他们能够引来鱼群，让渔民丰收，这也是渔获节那些人要祭祀的对象。”kXA9I
“半鱼半人？现在还有人见过这种生物吗？”汉斯疑惑道，老维克则是摆摆手：“怎么可能有这种生物，这都是民间传说留下来的，很有可能是赶上了洋流，导致鱼群大量聚集才有了渔获的丰收，早年间的人肯定不知道啊，这才以讹传讹，有着这种民间传说。你不会也信这个吧？”kXA9I
“哪有的事，真有这种怪物，现在早就放在博物馆里展出了。”汉斯笑着摆手，脑袋里却咯噔一下，浮现出吉黎·桑比亚克那张可怖的脸来。前额，下颌向后，眼睛突出，整个人脸变得如同鱼一般，想起在沙滩地上见到的那些死鱼，它们张着嘴，瞪着眼的样子，与吉黎的脸逐渐重合在了一起。kXA9I
‘哈，一定是错觉，不要自己吓自己。’汉斯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道。kXA9I
维克和詹妮又寒暄了一阵，这才离开了镇公所，不过在得知了莫里斯的线索之后，两人倒也不必在镇公所呆着了，眼见太阳已经逐渐落下海面，詹妮和汉斯两人互相交换了电话，汉斯给了她旅馆的电话，詹妮则是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两人在夜色降临之前就分开了。kXA9I
回到苏老爹的旅馆，这家旅馆的灯光他很喜欢，温暖的橙色灯光能够让人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在吧台后面，苏老爹举起手中的杯子向他问好。kXA9I
“说实话的话，就是如同大海一样。”汉斯找了个凳子坐下，顺便要了份简餐，“风平浪静的海面看似风和日丽，但若是真正深入其中，暗流涌动的海底却是让人睁不开眼睛。”kXA9I
“概括的挺到位的，汉斯先生，这是三明治和咖啡。”苏老爹从后厨端出来一盘三明治，同时也为他端出了自己刚煮的咖啡，“但不管怎么说，漂泊的人总要有个自己的码头不是吗？”kXA9I
想起了之前老维克对自己说过的话，汉斯试着朝苏老爹问道：“是这样的，苏老爹，我在找一个人，他大概是在前几天来到这里的，说不定在您这里住过店，所以，我想借您的登记查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看？”kXA9I
“当然可以，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苏老爹从柜台下方搬上来一本厚重的本子，汉斯将莫里斯的名字告诉了他，“莫里斯，莫里斯……有了，哦，就是他啊。”kXA9I
苏老爹看到那个名字之后就想起来了，一拍脑袋说道：“这个人在16号的时候过来登记，交了一周的房钱，住了两个晚上之后却没有再回来，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要不是你说起这人，我都打算报警处理了，怎么，他是你的朋友？”kXA9I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我会来切萨皮克也是他的邀请。”汉斯点头说道：“而且，找到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能进他的房间看看吗？”kXA9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