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造的梯子上滿是鏽斑,即便帶著槍和背包也才二十來公斤的布洛妮婭才剛剛把腳放上去,立刻就听見那些吱嘎吱嘎不可靠的慘叫聲。lqegJ
女孩靈活的往上爬,三下五除二的來到了接近洞口的位置,她下意識的往旁邊看了看,那裡的泥壁上有著一些帶著血的壓痕,痕跡很深,顯然不是一次就能夠留下的,似乎曾有人多次用手抵著那裡,小心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lqegJ1
望著那些痕跡,再結合上這裡曾經遭受襲擊的經歷和那些似乎是用來記錄日期的豎橫上的血跡,布洛妮婭似乎看見了身上帶著傷的安娜獨自一人躲在暗無天日的坑洞裡的身影。lqegJ
她絕望、恐懼、獨孤,每天都擔驚受怕地趴在洞口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生怕下一秒就會有人衝進來。lqegJ
灼眼的光,似乎擋住了外面的一切,溫暖,又充滿了希望。lqegJ
但當女孩把自己的小腦袋伸出去四處張望的時候,看到的卻還是那個灰濛蒙的世界。lqegJ
環顧四周,確認周圍安全後,布洛妮婭這才雙手按著洞口的邊緣,一用力,便爬了出去。lqegJ
今早似乎下過雨,天上雖然陽光明媚,但風帶來的秋季涼意,和坑洞裡燥熱的環境形成了極大的溫差,讓女孩嬌小的身軀不禁微微顫抖著。lqegJ
布洛妮婭不太喜歡下雨——或者說,不太喜歡除了晴天以外的任何天氣。lqegJ
無論是雨天、雷暴還是風雪都充滿了危險,或是視野受阻,或是聽力受阻,或是惡劣的自然環境,總之都不是什麼好事。lqegJ
這種溫度她早已習慣,但為免生病,她還是從背包裡翻出那件滿是補丁的迷彩外套穿上。lqegJ
這外套顯然不太合身,哪怕被修改過很多次仍然顯得臃腫,不過保暖效果非常不錯,兜帽一帶就能擋住那些刮得皮膚生痛的風,帽子上還有兩條打著結,往兩側墜落的破布條,看起來就像......那隻黃色大兔子的長耳一樣。lqegJ
穿著衣服,她又順便打量了周圍,發現這裡似乎是某個只剩一半的建築內部,天花板已經消失,陽光灑落下,碎裂的灰色殘骸幾乎填滿了視野裡的每一處空間,幾塊較大的結構擋住了安娜醫生居住的坑洞。lqegJ
擋住洞口的東西是一塊被泥土覆蓋的木板,此時被人隨意的就在一旁,卡在某塊石頭上,上面似乎還寫著字。lqegJ
布洛妮娅上前翻过来一看,原来是个门牌,上面用棕色的字写着什么,但大多已经褪色,看不清了,隐约能看见【Сиротство(孤儿院)】的字样。lqegJ
看见这个门牌,布洛妮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以前她和德扬还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安娜医生的医院就叫【皮奧涅爾斯基第13孤儿院】,里面生活着二十来个小孩,靠着安娜医生看诊换取的食物、自己的劳动和营地里其他人的救济艰苦生存着。lqegJ
布洛妮娅目无表情地把那块门牌丢到一旁,牌子撞在石块上,发出啪唧的声响,在死寂的废墟里随着尖锐的风声回荡着。lqegJ1
女孩小心翼翼地踩过晃晃悠悠的石块,跨过崎岖不平的碎石地,离开了建筑,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lqegJ
外面是几乎变成废墟的小镇,布洛妮娅所在的街道上几乎没几栋仍然屹立的建筑,大多成了死灰色的碎块。lqegJ
看向了旁边尚存的承重柱,大约一米半的高度上有排从左往右,由低到高排序的子弹孔,黑洞洞的小孔里还能看见变形的弹头在反射着黄色的光,大片放射形的血迹已然泛黑,有豆大的苍蝇环绕那些早已干竭的痕迹乱飞着,翅膀振动的声音有如贪婪的狂笑,在耳畔不断缠绕,叫人烦躁,锈红的钢条参差错落,像是血迹斑斑的骨头从里面生了出来。lqegJ
不目光从柱子上收回,前面是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小镇,布洛妮娅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进去探索的想法。lqegJ
往地上看了看,被雨水变成泥泞的土路尚未被阳光晒干,安娜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lqegJ
(很深的脚印.......她是拿着什么重物前进的吗?)lqegJ
布洛妮娅揣摩着这些半湿半干的痕迹,随后拔出枪,开始循着脚印前进。lqegJ
小心地穿梭在废墟间,路上很多痕迹已经被雨水洗刷干净,但仍然能够看见一个月前那些血淋淋的过往。lqegJ
不一会,脚印就离开了小镇的范围,这里曾是出入的大门,如今那面铁门已经成了扭曲的铁条,被埋在了泥里,从此处往外走,能够看见那条通往林中的小径,顺着小径,尽头是一个小山谷,谷中是池塘,远远的便能看见安娜医生在池边的断木后的背影。lqegJ
安娜医生正对着的地方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十字架,歪歪扭扭得立在松散的泥地上。lqegJ
布洛妮娅悄然走过去,绕过有半个自己高的断木,看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姐姐就这样靠着断木瘫坐在湿润的泥泞上,身上满是泥迹,旁边随意地躺着一把铁铲,左手肘部抵着身后的木头,能看见衣袖上满是泥迹,右手则拿着一个老旧的不锈钢扁壶,摇摇晃晃的,不时塞进那张双唇丰厚的小嘴里。lqegJ
在她前面半米的位置上隆起六个土包,似乎是刚刚被人堆起来的,尚未插上十字架。lqegJ
安娜的脸色和昨晚比起来又差了不少,肤色白的吓人,眼窝处的颜色更深,半眯着的碧色眼眸里曾经自信、友善的光彩,如今只剩下了空洞与麻木。lqegJ
似乎是听见了身旁的动静,安娜晃着头,像个失去了力量的尸体似的往右边歪去,斜著眼看向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布洛妮娅。lqegJ
她笑着,讲话一顿一顿的,显然有些醉了,嘴里的酒精味熏得嗅觉敏锐的女孩一阵发昏,下意识地皱起了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小鼻子,但安娜却毫不在意女孩那明显充满了不适的神情,用拿着酒壶的右手拍了拍身边的泥地,示意她坐下。lqegJ
布洛妮娅望着她酡红的脸颊,憨憨的笑容,红肿有充着血丝,似乎哭过的眼睛,想来这种状态下对方大概是没办法回应自己了,只好顺着她的话抱着膝盖坐了下来。lqegJ
身下的土传了来湿冷的触感,哪怕隔着衣物仍然刺骨,女孩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安娜,只见她虽然脸上发红,但其他的皮肤全是病态的苍白,也不知道她这样坐在这里多久了,不免有些担心这位唯一的医生要因此得病。lqegJ
见安娜没有讲话,布洛妮娅便把半张小脸埋在膝盖里,学着她的模样默默地看着那片十字架发呆。lqegJ
这些东西造工简单,两根随处可见的木条用钉子一钉,一个十字架便成了,质量低劣,跟着微风晃来晃去的,仿佛下面早已凋零的灵魂尚未离去。lqegJ
下山后不久,布洛妮娅便从某个营地里的老人口中知道了这些十字架的用途。lqegJ
他说人们会把死去的人埋在这些木条下面,这样就能让逝者在死后的世界里能过的好一些。lqegJ
安娜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布洛妮娅愣了愣,随后转头一看,却看见这个女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几个土包。lqegJ
布洛妮娅张了张嘴,没有作声,不知该怎么回答,便静静地听着安娜用飘渺而沙哑的声音,讲述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故事。lqegJ
安娜显然也知道这个在乱世里出生的孩子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但此时的她只是想说,想发泄,想让自己从现实里逃出去而已。lqegJ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瘦小的老教授,他很讨厌,有着很重的南部口音,但他也很厉害,他供那些本应被社会遗弃的孩子们读书,吃饭,也教会了他们很多的知识。」lqegJ
「后来,那些孩子很多离开了孤儿院,展开了自己的生活,而其中有个女孩,她从老教授那里学到了高深的医术,为了追求生命极限,她毅然离开了那个伟大的国家,来到了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度,拿着老教授留给她的钱和自己的才能考入了世界上最顶尖的学府。」lqegJ
安娜的语气毫无波动,似乎在阐述着某个陌生人的故事,但布洛妮娅能从她那双充满追忆的眼睛里知道,安娜口中的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lqegJ
虽然安娜的话里有很多东西她根本就听不明白,但不知为何,女孩产生了某种好奇——或许是对这个救了自己和德扬的大姐姐本身、又或许是对那个遥远而陌生的时代。lqegJ
「结束学业后的她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望着那些陷入痛苦无法自拔的病人,女孩心中的目标渐渐从【寻觅生命的极限】,悄然变成了【消除人类的痛苦】。」lqegJ
「后来,医术精通的她在医学界种闯出了名声,事业有成,生活美满,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一家当时还声名不显的欧洲医药公司的邀请,他们承诺会为女孩提供一切提供足够的资金和自由,让她可以尽情地研究自己想要的课题,公司需要拥有最后成果的优先使用权。虽然一开始的她对此不屑一顾,觉得那些人都是骗子,但后来在参观过他们位于欧洲的总部后,却发现那都是真的。」lqegJ
「無限的資金和自由啊......」她的語氣開始變得唏噓,又好像帶著點痛恨和自嘲:「沒有科研人員能夠抵抗得了這種誘惑,而女孩也從未改變過當初的目標,因此她就加入了公司,開始研究能夠讓人毫無副作用地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的藥物。」lqegJ
「那種藥物能夠讓人變得不再懼怕痛苦,不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但在長期攝入後,精神卻會逐漸開始崩潰,最終讓人完全失去自我,淪為毫無人性,只會聽從命令的工具——公司對此很滿意,要求那個女孩把藥物上交。」lqegJ
「女孩拒絕了,她銷毀了一切的研究資料,隨後遞交了辭職件,回到了那個故事的起點,那個山谷裡的孤兒院。」lqegJ
「只可惜,那個孤兒院已經被拆除很久了,那裡只剩下老教授無人打理的墓碑。」lqegJ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不知覺地動了動,布洛妮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在那片十字架中央,似乎有一個比較特殊,是用石頭造成的,痕跡也更為老舊。lqegJ
「心灰意冷的她就在附近的小鎮裡開辦了醫院,直到後來大災變的發生,這個國家也陷入了空前的戰亂當中,曾經身為孤兒的她,便收養了附近所有流離失所的孩子,成為了新的【院長】。」lqegJ
「然而女孩不知道的是,她當初的研究資料並未完全消除,公司復刻了她的研究,並把那種可以控制人心的藥賣給了那些野心勃勃的軍閥;而更讓她沒想到的是,讓她知道這一點的,竟然是因為自己收養的孩子——那個惡魔,他居然把那種藥物用在那些被抓走的孩子身上!」安娜的眼睛裡充滿了痛恨,她把酒壺塞進自己的嘴裡,仰著頭,似乎是想從空蕩蕩的酒壺裡尋覓那些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的液體。lqegJ
聽到這裡,布洛妮婭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原來那晚柳德米拉像瘋子一樣的反應,是因為這個【藥物】嗎?lqegJ
但如果安娜是這個藥物的創造者,那她應該可以弄出解藥來的吧?lqegJ
為何那六個女孩現在消失了,而此處又多了六個土包呢?lqegJ
布洛妮婭不解,而安娜也從女孩不斷掃視那六個新墳墓的目光裡猜到了她的想法。lqegJ
「藥被改良過了——或者說,被劣化過了,」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公司保留了藥物屏蔽痛苦和一定程度上服從命令的功能,注射它的人會陷入一種無所畏懼的狀態之中,變成一群毫無理智和人性的殺人兵器。」lqegJ
「而對於大腦尚未發育的小孩子而言,這種藥物對她們的影響更大,連續服用的話便會造成永久性的腦損傷——用妳能夠理解的來說,就是變成瘋子。」lqe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