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车子又一次行驶起来，在斑驳不平的石板路上有节奏地上下抖动。43hnJ
混战中被一颗子弹打穿的挡风玻璃不得不放倒下，戴着飞艇兵款式风镜的驾驶员面无表情地提升了魔力供应，他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如果再不加快速度，恐怕很难在夜色降临之前到达汉普郡，赶上开往王都的列车。43hnJ
坐在副驾驶位的黑发女士全然不在乎扑面而来的强风，任凭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43hnJ
特雷维尔矿业的人手脚很麻利，米里在废弃的发掘现场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他们烧掉了来不及带走的文件和图纸，炸毁了矿洞和坑道，别说尸体，就连子弹壳都没留下一枚。43hnJ
要不是玛蒂尔达使了点小手段，米里的车子恐怕也难逃一劫，至少喜欢开恶劣玩笑的黑发女士是这么说的。43hnJ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线索，但是米里的死里逃生显然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亨利·威尔弗也许是个假名字，特雷维尔矿业是否存在也很难说，这些都可以到王都后再想办法核实，所以在里世界鼎鼎大名的巫师威尔逊成了唯一的突破口。43hnJ
“扑克脸先生现在是要赶火车么？”迎风说话使玛蒂尔达的声音有点奇怪。43hnJ
米里沉吟片刻说道：“探望一名阵亡士兵的家属，作为曾经的长官，我有这个义务。”43hnJ
接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话，基本是玛蒂尔达在讲，米里左耳听右耳出，偶尔点点头或者嗯啊两声作为回应，直到玛蒂尔达表示她有正经事要说。43hnJ
“作为咱的观察对象，你现在这样子可不行，我不是说你不够理智，事实上你是我见过意志最顽强的人类，但是还不够。”43hnJ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知识就是力量！我肯定没时间给你上课啦，我这有本书，有时间就看看，等等我书放哪去了？”玛蒂尔达毫不避讳地在身上摸来摸去，然后很不雅地把手伸进裙底，摸出一本大部头后继续说道：“啊找到了，在这儿！”43hnJ
书名是《神奇生物在哪里？我的胃里》。43hnJ6
这一本的名字更长，米里花了点时间才看清楚，上面写着的是《千种草药和神奇蕈类的烹饪方法》。43hnJ
“啊哈哈哈，咱这不是上了岁数么，难免有点记忆错乱也很正常嘛。”43hnJ
在米里复杂的眼神中，玛蒂尔达讪笑着把两本书丢出车外，从裙底摸出一本看起来非同一般的黑皮书。43hnJ
黑皮书和詹姆士国王钦定版圣经差不多厚，类皮革材质的封面上雕刻着不甚明显的花纹，乍一看只是些毫无规律和艺术美感的粗乱线条，可若是持续凝视下去，花纹便如同获得生命一般扭动起来，用尽全力去触及被众多花纹簇拥在中间的书卷。而书卷只是缓缓展开，一点点显露出刻画在其中的漩涡。花纹变化而成的一只只手顿时四散而逃，却无法逃离漩涡的强大力量，它们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直到被漩涡吞噬殆尽，封面上只剩下完全展开的羊皮卷。43hnJ
羊皮卷吃饱喝足，四角舒展后收缩回原本大小，打了个饱嗝。43hnJ
玛蒂尔达脸上轻浮的假笑一扫而空，神色凛然，缓缓说道：“追求真理，探索未知是所有会思考生物的本能，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见得是好事，希望你能明白。”43hnJ
米里接过黑皮书，点了点头把书放进储物箱里，将车停在路边。43hnJ
“到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很快就回来。”米里说着摘下风镜，递给早就充满好奇跃跃欲试的玛蒂尔达，从后备箱中取出一个厚厚的油纸包。43hnJ
玛蒂尔达忙不迭地戴上风镜，张开双臂摆出一副飞行的姿势，嘴里还发出呼呼呼的声音。43hnJ
“只要戴上这个，人类就能飞起来了？”玛蒂尔达的表情很认真。43hnJ
“没有的事，我们通过驾驶飞艇升空，飞艇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像个大气球一样飘在天上，也有人说是空中雪茄。”43hnJ
何止是坐过，还从燃烧爆炸中的飞艇上跳下来过呢。43hnJ2
“下次一定。”43hnJ2
米里掂了掂油纸包，里面是整整五十镑的小额现金，足够一个老人生活好久。他把油纸包夹在腋下，取出转轮手枪，将之前射击过的空弹壳退掉，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颗弹头涂黑的子弹装了进去。43hnJ1
沿着狭窄的小路前进没多久，面前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前的名牌已经模糊到无法辨别，只能勉强看出首字母是D，长久无人使用的邮箱茫然地张着大嘴，任凭风儿摧残它不堪重负的转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43hnJ
米里从半开的门缝中侧身钻过去，两侧的花圃显然荒废多时，死去的向日葵倔强地站立着，身边是一团团枯萎到无法辨别的花，卷心菜和南瓜塌陷在地里，形成一个个颜色各异的鼓包。43hnJ
不对劲，上一次来这里可不是这样的，米里思考着拔出转轮手枪，加快了步伐。43hnJ
多伊尔夫人居住的是一间古老陈旧的木屋，她的丈夫早早过世，城里做工的儿子响应号召参军入伍，结果死在一次狼狈至极的撤退中，除了退伍军人权益保障协会不定期的补助外，作为她儿子指挥官的米里也会偶尔探望。43hnJ
老妇人拒绝了退保会为她安排城里住处的好意，执意一人住在偏僻又危险的木屋中，她最大的乐趣是打理屋前的花圃，顺便种植一些蔬菜售卖给路过的武装商队。然而这一次，这位总是挂着慈祥笑容，坐在门口台阶摇椅上做些针线活的可敬女士却没有迎接米里。43hnJ
无人应答，米里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正准备拉开房门时，虚掩的木门缓缓开了，原来门根本没有关严。他紧握手中的枪，谨慎地走了进去。木屋并不大，米里很快就搜遍了整个房子，并未发现老妇人的身影，屋内的摆设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并未就此放弃，继续喊道：“多伊尔夫人？”43hnJ
“别喊了，老婆婆早就过世了。”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43hnJ
“什么人，不出来我开枪了！”米里飞快地转身，枪口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木屋的壁炉。43hnJ
一个黄褐色的纤细身影从壁炉中走了出来，它灵巧地跳上沙发，毫不畏惧眼前的枪口，平静地与米里对视。43hnJ
是只狐狸。43hnJ1
“你好，狐狸。”米里垂下枪口，轻扶帽檐，回应了狐狸的问候。43hnJ
“不是狐狸，是猫。”狐狸反驳道。43hnJ1
“现在开始有了。”43hnJ1
狐狸歪了歪头，“你很特别，正常人应该被我吓一大跳，然后毫不犹豫地认可我是一只猫才对。”它用前爪抓了抓下巴，说道：“你不对劲。”43hnJ
“今天经历的稀奇事有点多，我想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了,而且神奇生物也算不上稀奇。”43hnJ
“你很好闻，应该是个好人。”狐狸打了个滚，四肢弯曲，将柔软的腹部对着米里，身子扭来扭去的。43hnJ
“不过你身上还有一股令我作呕的气息，不要和不干净的东西走得太近，这是来自猫咪的忠告。”狐狸继续说道。43hnJ
米里蹲下去，手指轻轻拂过狐狸毛绒绒的肚子，惹得它发出一长串舒服的呼噜声。43hnJ
“那么，睿智的猫咪还有什么忠告呢？”他说着，手掌一路向上，正好停在狐狸的脖颈处。43hnJ
狐狸抬起头，完全不在意男人语气细微的变化，笑眯眯的——它看起来总是在笑，眼神依然平静。43hnJ
“我自由自在太久了，你得重新驯养我才行。”43hnJ1
“驯养了我，我就是你的猫了，你可以和我玩耍，摸我的头，给我梳理尾巴，从此你对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如我对你。”43hnJ5
米里没太听懂狐狸的话，只好顺着问：“那我该如何驯养你呢？”43hnJ
起名困难症晚期患者略微思索，“让我想想，从壁炉中出现的自称猫咪的狐狸。”米里眼前一亮，说道：“就叫炉中猫好了。”43hnJ3
狐狸这次真的笑了起来：“你的起名品味还是那么差劲。”43hnJ3
狐狸告诉米里，多伊尔夫人几个月前因病去世，那时米里还在新大陆呢，退保会的人上门时发现了老人，并按照她随身携带的遗嘱将其安葬在后院，也就是多伊尔先生的坟墓旁边。米里采了几枝还能看的野花，把花和油纸包放在了朴素的木质十字架前。43hnJ
做完这些之后，在狐狸的软磨硬泡之下，米里表演了一手凭空点火，狐狸留下了几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跳进燃烧的壁炉中消失了。43hnJ
米里隐瞒了关于狐狸的部分，玛蒂尔达对陌生老人的遭遇不感兴趣，她接着之前关于飞艇的话头继续闲扯，心事重重的米里随便讲了些战争时期的故事来敷衍，这些故事让自诩人类观察家的玛蒂尔达大呼过瘾。43hnJ
在夜色降临之前，两人终于到达了汉普郡的首府，这里曾是阿尔比恩的旧都，历史悠久，风景秀丽，距离王都只有大约一百多里的路程。43hnJ
“我去买车票，顺便弄点吃的，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43hnJ2
米里买了一张头等车厢的票，给车子办了托运手续，又在车站职员的大力推荐下买了两个鳕鱼三明治。43hnJ
“不得不说，人类的发展还真是快啊，我上次来...哦谢谢。”玛蒂尔达接过三明治吃了一大口，而后哭丧着脸说道：“这方面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难吃。”43hnJ
“你的味觉因为长期受到毒害，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好吧。”43hnJ
玛蒂尔达三口两口吃完三明治，就像弹奏手风琴一样比划着双手，“没有人比我更懂美食了，没有人！”43hnJ2
两个人并肩而行，在月台前的长椅坐下，蒸汽机车的整备工作已经接近完成，开往王都的列车即将发车。43hnJ
“我们这样子算不算是朋友啊？你看，我们一起旅行，聊天，分享难吃到家的三明治，被无聊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43hnJ
“不，朋友才不会那样吓唬人，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43hnJ
加满了水和煤炭，前后挂载了装甲车厢的蒸汽机车拉响了汽笛。43hnJ
“对了，给你这个。”玛蒂尔达拿出一个约莫4吋大，闪闪发光，有着红色条纹和很多不规则面的黑色多面体。“想我了就念我的名字！”43hnJ3
两人相互告别，米里拿起随身物品准备上车，这时玛蒂尔达抱住了他。43hnJ
米里像个没上发条的玩具锡兵那样，僵硬地抱了抱怀中的邪神姑娘。43hnJ
“这次不要再搞砸了。”43hnJ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