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耳朵被一些奇怪的陌生声音刺痛着:日本步枪的声音更加尖细刺耳,如同木板的断裂声,还有日本人极快机关枪的咕噜声,他们的轻型迫击炮的咯噔声。41g9K
在我们左侧,一束曳光弹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了对岸的敌人阵地上。距离的遥远再加上我们身边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使得曳光弹看上去似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敌人那边,就仿佛在聋哑人的世界里发射的子弹一样。41g9K
“没错。但是那些曳光弹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我们把它们从子弹带上解了下来,而他一直把曳光弹挂在子弹带上。日本人会发现他的,肯定会的。”41g9K
他们在河对岸一辆废弃了的水陆两栖战车上架设起重机枪,他们射杀了印第安。41g9K
他们射出的子弹射穿了沙袋,沿着印第安的步枪水套进入了他的心脏。日本人杀死了他,杀死了这位来自匹兹堡的印第安男孩,杀死了这位面部光滑的无名职业拳手。他的手还在紧扣着扳机,敌人的铅弹却已进入了他的心脏。他死了,但是他杀死了更多的敌人。因此,他不是无名氏,他也不是少不更事的男孩。41g9K
日本人击伤了他的助手,他自己也中弹失明,但是他依然继续战斗。海军陆战队授予了他海军十字勋章,好莱坞摄制了一部关于他和特纳鲁河战役的电影。我猜想美国人急切想要的是一位活着的英雄,而印第安死了。41g9K
印第安身边的这位小伙子成了英雄,这没什么问题,但是令我们感到悲哀的是,可怜的印第安什么都没得到。41g9K
这场战役是日本第一次有组织地进攻瓜岛,也是美国军人第一次挑战日本“超人”。日本“超人”将子弹射入了印第安的胸膛,印第安则朝他们发射了二百多发子弹。41g9K
现在我们陷入了另外的曳光弹麻烦之中。我和笑面虎开始轮流射击,我也开火了。曳光弹朝我身边飞来,它们从黑暗的河面上飞了过来。你看不见它们飞过来,似乎它们并不存在,但是突然之间,它们已经来到了你面前,在你身边跳动着,带着地狱里的欢笑快乐地闪烁着。41g9K
它们朝我飞来,我确信只有几发曳光弹,但是当我斜着身子躲避它们时,我感到时间停止了。41g9K
“笑面虎,”我低声说道,“我们最好动一下。看起来我们进入了他们的射程。也许我们应该不断移动,那样的话他们就找不到我们,而且那样的话也许他们会误认为我们有更多火力。”41g9K
笑面虎点头同意。他拧松机枪,我把枪从三脚架的支架里拿下来。笑面虎倚在掩体坑道边上把三脚架拉到肩膀上。我倚在掩体坑道边上把机关枪抱在胸前。我们像仰泳一样向后移动,动作和我们在北卡罗来纳的那个小酒馆里偷啤酒时一样,同时尽量不弄出声响,因为在战场上枪声间歇期间的寂静里,任何声音都会很刺耳——声音会招致对岸的敌人向我们射击,如果那里有敌人的话。41g9K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们从来不知道那里是否真的有敌人。我们听到那里有声音就朝那里射击。我们感到炮弹在身边爆炸,听到敌人的子弹在耳边呼啸,但是我们不能确定这些炮弹和子弹来自哪个方位。41g9K
但是此刻当我们蠕动到一个新位置时,没有敌人朝我们开火。我们再次装好机枪,继续射击。我们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足足十五分钟,然后转换到另外一个新位置。就这样我们在战场上不停地移动着,射击着。41g9K
黎明似乎是从迫击炮的炮筒里喷薄而出,二者不期而遇。伴随着我们迫击炮的轰炸声,黎明的光亮也从天而降。此时我们可以看清楚了,我们正对面的椰树林里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那里只有尸体,没有活着的敌人。41g9K
但是在我们左侧朝着大海特纳鲁河对岸的地方,这支被击垮了的日本攻击部队的残余正在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我们能够看到他们抱头鼠窜,我们的迫击炮弹尾随在他们后面。与此同时,我们也朝着他们射击。炮弹雨点般落在敌人身后,追赶着他们向我们的阵地推进,迫使这些不幸的敌人放弃一个又一个掩体,无情地被赶往我们的前沿阵地,最终被我们消灭掉。41g9K
我们能够看到他们在椰树间跑来跑去。绅士找到一个极佳的位置对他们进行长时间纵向扫射。我们中的一些人用步枪射击。但现在我们退出了战斗,我们在右翼最远端,很显然一切都在我军的控制之中了,我们没有必要锦上添花了。41g9K
“停止射击,”来自七连的一个人朝绅士喊道,“第一营正在过河。”41g9K
步兵已经过了我们右边的桥,正在椰林里呈扇形散开,他们将向大海方向推进。41g9K
大家都忘了战斗,在旁观眼前的这场大屠杀,这时传来了呼喊声。原来一群日本兵正沿着对面河岸朝我们这个方向跑来。他们的出现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以至于我们一时竟然忘了开枪。41g9K
我们钻进掩体,找到自己的枪位。我一个箭步冲到了机关枪旁边,笑面虎和我刚才把枪留在了岸上。我松了一下机枪,然后开始朝这群日本兵扫射,子弹从机枪里喷射出去,好似我握的是水管一样。41g9K
除了一个日本兵外,其他人全都应声倒地。第一个倒下得非常快,就像他的下半身被大镰刀砍掉了一样,接着其他人滚翻在地,不停地尖叫着。41g9K
我们的机关枪再次脱手蹦了出去,于是我抓起一支步枪——至今我还记得那支步枪没有枪带——那支步枪就在机关枪左边不远的地方。这时那个没有倒下的日本兵在我步枪的瞄准镜里已经深入到了椰林。他的背部上下跳动,似乎要甩掉身上的背包。于是我扣动了扳机,瞄准镜里的那个日本兵消失了。41g9K
也许不是我射杀了他,因为那时战友们都回过神来了,都抓起了武器。但是我向他们吹嘘说是我射中了他。也许射向他肩胛之间的那一枪也是对他的怜悯,因为即使他逃脱了,等待他的也是一个注定很悲惨的结局:黑夜、饥饿和在雨林里慢慢死亡。不过我当时丝毫没有悲天悯人的念头。41g9K
第一营的士兵们正在清剿敌人。有时候他们把一个日本兵赶到我们这边来。日本兵以河岸为掩护,躲藏在那里,殊不知他的对面就是我们,一群武装精良,正打得眼红,想射杀更多日本兵的胜利者。就这样我们又射杀了几个日本兵。我们处于狂热之中。41g9K
在沙洲上,日本兵正面临灭顶之灾,美军正在给他们的棺材钉最后一根钉子。41g9K
一些日本兵纵身跳入大海,试图游离那片恐怖的椰林。他们就像旅鼠,他们回不来了。他们的脑袋在海面上摇晃着,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软木塞。海军陆战队员则占据有利地形射杀他们:趴在沙土上瞄准他们的脑袋射击。41g9K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V形物又出现在特纳鲁河里。两束绿光邪恶地闪烁着。有人朝它开枪射击。枪声沿着河岸向远处传去。V形物不见了。我们焦急地等待着,那晚它再也没有光临。41g9K
第二天清晨常春藤联盟中尉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我们的掩体坑道。他坐在一个椰子树的树墩上告诉我们特纳鲁河战役的经过。他边说边拼命地抽着烟,两眼盯着河面。疲惫和紧张把他的眼帘拉得很紧。他的眼睛记录了发生在瓜岛的特殊一幕,长时间的注视让眼球看上去更黑、更大、更圆、更坚毅。这种生理变化在棕色眼睛的人身上特别明显。他们的眼睛似乎要变成红褐色了,如同爱尔兰猎狗的颜色。41g9K
“他们试图越过沙洲,”中尉说道,“他们绝对有一千人,而我们只有一排铁丝网和枪炮。你们应该看看他们蜂拥在‘咬指甲’的机关枪前面的样子,堆在一起一定有三人高。他们都疯了,甚至没朝我们开枪。”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们继续说道:“我们听到你们这里开枪了,是怎么回事?”41g9K
我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点着头,但是没在听,他依然沉浸在沙洲保卫战的回忆之中。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告诉我们有谁在这次战役中牺牲了。八连牺牲的人数超过了十二人,受伤的人数超过了二十人。我们排里有四五个士兵战死,其中两人是被砍死的。一队日本侦察兵发现这两人在河岸的掩体里睡大觉,于是就把他们砍成了肉酱。41g9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