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某某牺牲”的消息并不常常或立即让陆战队员们伤心，除非是死者的亲密朋友。lp6zT
夏岚很难为死者感到无比悲痛。此刻人听着中尉沉重地念着战死者的名字，强迫自己的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刻意地在夏岚的心上蒙上一层黑纱，但是当他向内反观自己心情的那一刻，他赫然发现内心深处竟然没有悲伤。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冷血怪物，夏岚刻意装出如丧考妣的样子。大部分人都是这样。lp6zT
但是当夏岚听到那位曾就米饭里的虫子开玩笑的医生的名字时，他的心着实跳得厉害。lp6zT
慕容晴起身站了起来，眼睛依然盯着河水，说道：“我得走了，我还得写报告。”说完她转身离开了。lp6zT
那天早晨陆战队安放了第二挺机关枪。夏岚和庄轩偷偷溜到了沙滩上。lp6zT
这次战斗共消灭敌人约九百人，其中大部分尸体都成堆或成群地躺在可以俯瞰沙洲的枪位前面，似乎他们不是单个单个而是成批成批地死亡。搜寻战利品的人们在尸体中间蹑手蹑脚地走动着，小心翼翼地从尸体上摘下或拿出战利品，生怕有诡雷似的。lp6zT
只有战服的不同才能把那些海军陆战队员和希腊神话里的赫克托耳区别开来，前者弯腰从阵亡扶桑皇国士兵身上搜罗财物，而后者则从被杀害的普特洛克勒斯身上剥下从阿喀琉斯那里借来的盔甲。lp6zT
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手里拿着老虎钳有条不紊地在尸体中间穿梭。他已经观察到扶桑皇国士兵喜欢用金料填补牙齿，他们的假牙常常是纯金的。于是他就对日本兵尸体的牙齿大肆劫掠。他用脚踢开日本兵的嘴巴，仔细地检查里面的牙齿，其认真态度绝不亚于帕克大街上的牙医——他很小心，不让自己碰到尸体而被污染——然后用老虎钳猛地拔出所有闪闪发光的牙齿。他把金牙齿放进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用的空烟袋里。lp6zT
他从掩体坑道返回之后，一想到战利品狂人和其他寻找战利品的人就回想起河对岸有战利品，这些战利品躺在那里未被动过，也许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据为己有。lp6zT
夏岚那天晚上接过重机枪在向那些沿着河岸逃跑的日本兵扫射的时候，看到一个银色的东西在第一个倒下的扶桑皇国士兵身上闪闪发光。我猜想那是扶桑皇国军官的肩章对阳光的反射。lp6zT
假如那个人是个军官的话，他一定身佩军刀。这可是战争中最珍贵的战利品啊，夏岚下决心去拿。lp6zT
随后夏岚悄悄地溜过铁丝网爬下河岸。他把衣服放在水边，像夏天里的小男生一样悄悄下了河。lp6zT
嘴里叼着一把匕首，和小男生一样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海盗。lp6zT
夏岚在水里蛙泳前进。即使敌人的射击也不会让我把脸埋进腐臭的河里。河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当他向前游的时候感到身上起鸡皮疙瘩，脖子僵硬，脑袋直挺挺地仰着，如同一只天鹅。lp6zT
牙齿间的匕首让他感到寒意阵阵，口水沾满了匕首，随时会让匕首从牙齿间滑到水里。lp6zT
他小心地划着水，绕过一个大个子扶桑皇国士兵的尸体，这具尸体漂在水上，一只脚被水下的灌木缠住了。lp6zT
尸体在水面上轻轻地摇晃着，如同拴在岸边的皮划艇。他的身体看上去似乎不同寻常地鼓胀，后来夏岚明白了，原来他的制服上衣里装满了炒米，裤腿里也同样装满了炒米，一直到膝盖，在膝盖上他用皮筋绑住裤子以免炒米掉出来。lp6zT
“真是个炒米迷。”夏岚在心里说道，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之心。他的双脚触到了河底的淤泥。lp6zT
现在夏岚得向前走差不多三码的距离才能上岸，可是他的脚却踩在了软软的淤泥里，顷刻间夏岚担心自己陷在了一片沼泽地里。淤泥淹没了小肚腿子，每向前走一步脚下就发出贪婪吮吸的声音，吓得招潮蟹横着身子四散奔逃。lp6zT
椰林里扶桑皇国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热带气候已经对尸体产生了作用，尸体开始腐烂，脓液开始流出来。一群群的苍蝇让夏岚心惊肉跳，它们振动着细小的翅膀，发出低沉而可怕的嗡嗡声，以漏斗状的队形从每一个孔洞，包括嘴巴、眼睛、耳朵中飞出。lp6zT
苍蝇是这里的主宰，热带气候是这里的胜利者，她的奴仆遍地都是，用它们的嘴唇贪婪地**着这堆正在腐烂的肉体。看到眼前的可怕景象，所有胜利的喜悦，所有富于幻想的自高自大都烟消云散了。那些上面正蠕动着白蛆的尸体有可能就会是夏岚自己的身体啊，也许再有一天的时间自己就变成了这个样子。lp6zT
虽然心里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但夏岚还是祈祷自己能够熬过这一节。lp6zT
他身体僵硬地保卫着自己，仿佛用一只胳膊就能把惊恐拒之身外，夏岚回到河岸滑进了水里。但是在回到水里之前我从一个日本兵身上拿走了一把刺刀和一架野外双筒望远镜，我把它们十字交错地挂在胸前，使我看上去仿佛是个手榴弹兵。lp6zT
在椰林里没有找到军刀，这些死人中没有一个是军官，面对这样的情况，夏岚有点小失望了。lp6zT
他游了回去，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片恐怖之林。战友们端着枪掩护着夏岚的冒险之旅，当他拖泥带水地走出特纳鲁河时，他们把夏岚脸上痛苦的表情误认为是胜利的喜悦。他们围拢过来仔细查看夏岚的战利品。而后夏岚到食堂吃饭去了。lp6zT
回来时，夏岚注意到一小群海军陆战队员兴奋地聚集在河岸上，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自七连。上官轩拿着他新得来的双筒望远镜急匆匆赶了过去。lp6zT
夏岚以为他正在眯着眼睛努力地看着什么，后来夏岚看到他实际上在扮鬼脸。他从上官轩手中夺过望远镜，将焦点聚集到对面河岸，只见一条鳄鱼正在那里吞咬着那个肥嘟嘟的扶桑皇国炒米迷。我观看鳄鱼的兴趣逐渐下降，但是当看到鳄鱼开始撕扯他的内脏时，夏岚突然想起了自己不足一小时之前还在那里游泳，不禁膝盖发软，于是夏岚把望远镜交给了别人。lp6zT
那天晚上V形物再次现身。所有人都朝它呐喊，但是没有一个人朝它开枪。所有陆战队员们已经知道它是何方神圣了，它就是那条鳄鱼。lp6zT
这些鳄鱼让陆战队员不得安眠。空气中的气味也让陆战队员们睡不着觉。lp6zT
虽然大部分人用毯子蒙着头——这是躲避蚊子的办法——多数人依然忍受不了空气中的那种气味。气味最容易引起人的愤怒。它会让你不得安宁。人们可以对丑陋的东西闭目不见，人们也可以对噪音捂耳不听，但是对强烈的气味人们却无处可逃，除非离开。既然不能离开，所有人就躲避不了那种气味，因此所有人彻夜难眠。lp6zT
之后再也没有人向鳄鱼开枪，尽管它们日复一日前来吃它们的大餐，直到有一天陆战队把扶桑皇国士兵的残骸捞上来进行集中焚烧和掩埋，算是为死在自己手中的敌人举行的葬礼。lp6zT
再也没向鳄鱼开枪，因为没人把它们看成是“河上巡逻队”。lp6zT
它们嗜血的欲望膨胀起来了，似乎每天都在特纳鲁河上逡巡。大部分人表示略微有点害怕，但夏岚并不这么觉得。lp6zT
只要它们在里面，任何敌人都不敢游过来，即使他们有胆量游也不会成功的。夏岚他们这么想是基于对鳄鱼习性不完全的认识以及能够阻止它们把我们撕成碎片的浓密铁丝网。lp6zT
有时候在漆黑的夜里，一阵恐惧袭来，想象着那条大鳄鱼在追逐着人们，就像《彼得·潘》里那条嘴里含着钟表的鳄鱼追杀胡克船长一样。lp6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