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雪低下头了。她想起来了，依芬也曾经告诉过她，在维也纳的报纸上，也屡见不鲜。本应是侍奉神明的教堂与修道院，也早就堕落成了欲望的漩涡。若非是教士们的贪婪，为什么他们要耗费重金，修建教堂呢。没有教士们的堕落，恐怕三十年战争，都不会开始。41aMk
哪怕是现在，教会的性侵丑闻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在天命内，于天命的档案库中记载的清清楚楚，圣女卡莲是因为无法忍受天命内腐败的风气，才毅然出走，对抗当时的大主教的。41aMk
在西方是如此，在东方，又何成能有幸免之理？这不是个人的道德所能改善的趋势。神州人也并非有什么特别之处，在同样的环境下，同样的条件下，都会克制不住的发生溃烂。41aMk
仔细想来，符华也曾经暗暗向自己透露过，这样的现实。自己对神州门派的美好幻想，全都来自于香港传来的武侠小说中。可当自己真的问起符华过去的神州，甚至是过去太虚门的弟子时，符华都总是不愿意多谈。就是有限的信息，也都专注于讲述他们所做的好事，却总是避而不谈，为什么，曾经如此光辉灿烂，遍布神州大地，堪比那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神州武学门派，在程立雪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彻底凋零，乃至需要天命的保护。41aMk
而在那风雨飘摇，屈辱的百年历史中，那些门派，又做了些什么，让如今神州人，已经根本不再依赖武学门派来保护自己了。现如今，他们的中坚力量是女武神和机甲。41aMk
只是当时，自己身在维也纳，只能看到眼前，在天命内的种种不公。一厢情愿的相信，在自己的家乡，能够有一片乐土。在那里生活的人们，秉持着仙人的教诲，在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秩序下安居乐业，怡然自乐。41aMk
而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角落。哪怕存在，它的根基，也必定是更大的，更残忍的犯罪。程立雪想要寻找的救赎，那些高居在云端的武林门派，正是他们，造成了神州人民的困苦，也是他们，和那些匪患们勾结，欺压百姓。所有让程立雪难以忍受的种种，归根结底，其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41aMk
面对着这样的现实，程立雪彻底崩溃了。她意识到了，这就是在接触到那些事件时，自己内心恐惧的来源。就和她触碰到那深渊时的直觉一样，这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重量。她的信仰，虚无缥缈；神州武林，人人有罪。41aMk
她就是想避世，也是无处可逃。江湖人士，从来就不是和神州的人民生活在互相隔绝的两个世界中。他们本来就生活在一起，只不过是，有一方一直骑在另一方的头上。以至于千百年来，史书只记载了那些鲜衣怒马，信马扬鞭，而将那些卑微到尘土里的人，给轻描淡写的给忘记了罢了。41aMk
程立雪低下头，她意识到，她可能，再也无法从那些武林传奇中汲取到力量了。可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那她，现在的她，到底还能怎么面对心中的魔障，怎么，还能再次去面对普利茨莫。41aMk
看出了程立雪的幻灭，李掌门也有些心疼，可他不愿意让程立雪这样一位恩人，继续沉浸在幻想的泡沫中。若是程立雪越陷越深，以神州如今的环境，只怕她相当轻易的，就会被他人所利用，41aMk
“程姑娘，你还记得，你是为了什么才挥剑的么？你总不至于说是因为，这是家传的武艺，被自己老子打的没办法，才不情不愿的练剑吧。”41aMk
程立雪刚想开口回答，就被李掌门给顶了回去。他摇了摇头，说道，41aMk
“你不必告诉我，程姑娘。这个答案，只有自己知道，你也只需要对得起你自己就足够了。”41aMk
“我们家，虽然父亲说，我们的祖上也曾经相当的显赫，但到了我父亲这辈，早已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我就是个农民的女儿。我向师傅拜师，便也只是感恩我师傅当年救了我，想让她的武艺不要失传。而我自己，也能用这一身武艺，保一方平安，不要再有有人经历像我一样的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忆那一天了，也不想有人再有那样的回忆。”41aMk
李掌门的表情相当平静，但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程立雪的眼睛的时候，却突然偏过头，似乎差点落下了眼泪。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自己的战友们，想起了在五十年前，没能看到今天的战友们。他们的经历或许有所不同，可他们的想法，不就是这样简单而又单纯么？41aMk
“那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程姑娘，你所要做的，就是战斗。对着你的敌人，一直战斗到胜利为止。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想打多久，你就陪他们打多久，一直打到他们承认，我们不容欺侮，一直打到我们完全胜利为止！”41aMk
说完，李掌门就起身走出了门外，等到他再回来时，程立雪看到，在他的手中捧着一把和自己手中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剑刃。41aMk
“这，这怎么使得，这不是贵派的镇门之宝么，您不应该将其传给您的儿子么？”41aMk
意识到李掌门想要做什么，程立雪也赶忙站起身，连忙推托着。41aMk
李掌门的嗓音中气十足，带着一种战场上的硝烟味。看着还在摆手的程立雪，李掌门用绸布擦拭着从李耳师祖那里传承千年，到了自己手中的轩辕剑若水，脸上却是笑意，41aMk
“你别骗我了。程姑娘，在门口，我看到你腰间断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其实就盯上我的宝剑了吧。”41aMk
“不，不，不，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您误会了，我，我这就走。”41aMk
程立雪红着脸，作势就要离开。天见可怜，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好吧，是有，但只有那么一点点，她也一点都没有想过要抢的意思。只是毕竟，在昨晚，她看到了青城派所拥有的第十神之键。41aMk
李掌门伸手拉住了程立雪的胳膊，笑着晃了晃脑袋，接着长叹了一口气，“程姑娘，我也不瞒你，如果可以，我当然想把这东西传给我的儿子。可是，我明白的，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他根本不会使用，也不配使用这赤鸢仙人传下来的神兵。倒不如将它给你，也算物尽其用了。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这样，就算老头子我进棺材了，我也能合眼了。”41aMk
“请你答应我，不要放弃我们的理想，好么？答应我，替我，替我们去看看，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41aMk
说完，李掌门似乎是鼻子一酸，他赶忙低下头，不想让小辈们看到自己哽咽的模样。可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他的战友们日渐凋零，他自己也是时日无多。可他不敢闭眼，因为他生怕，等自己走后，神州大地上会到处是像自己的儿子这种蠢人，和像曹掌门这种坏人。而他们的事业，则后继无人。41aMk
等再抬起头时，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擦干了眼角的浊泪，抬头挺胸，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青葱岁月。他颤颤巍巍地拆开了一团纸包，用尽将其中的东西塞到了程立雪手中，41aMk
“我自己，没什么东西好给你的，只能把这个给你了，希望程姑娘，你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记住，你答应我的事。”41aMk
程立雪摊开手掌，在她的手心中，是一枚紫铜色的勋章，上面用浮雕铸着一个手持钢枪的军人，仿佛，就像是李掌门年轻的模样。而在勋章的下方，写着“渡江胜利纪念”。41aMk
贵重至此，程立雪反而不好再继续推脱了。她缓缓后退一步，慢慢蹲下身，最后对着李掌门跪了下来，行对师长之大礼。将头贴到地上，程立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做足了时间。她知道，言语在此刻，不足以承担这千钧的重量。41aMk2
PS：历史女神将她的剑递到了程立雪的手中。41aMk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