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述闹剧,米哈伊尔已经对设计师表现出彻彻底底的不放心,他暂缓了拜访学生的安排,独自拉着设计师去了外面,说是要对他进行场“特别的教育”。3YB2x
失去了陪客工作的我再次空闲下来,便在交易站里一阵乱逛,最终在地图上标注着“活动室”的宽大房间里找到了黑斯廷斯。3YB2x
尽管这个房间的名字叫活动室,但现在尚未得到启用,因此室内既无家具,又无摆设,只有一张旧坐垫铺在角落,而黑斯廷斯就抱膝坐在那上面,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3YB2x
他看到我独自进来,身边没有别人跟着,脸上的紧张逐渐消散了。3YB2x
答应黑斯廷斯之后,我缓步走到角落,在他身边抱膝坐下。3YB2x
黑斯廷斯对我还是信任的,我话音刚落,他立刻就问我:3YB2x
“他们和主教大人没关系,年长的是老爷经常提到的米哈伊尔先生,年轻的是他的随从,我昨天晚上刚去过他们那里。”3YB2x
黑斯廷斯听到这个答案,瞬间放松下来,因为这个答案至少可以说明,他们两人和主教既不认识,也无关联。3YB2x
“所以刚才只是在开玩笑,不会真的把你送去当侍童的。”3YB2x
黑斯廷斯听我这么说后,短暂的笑了一下,然而笑过之后,他的神色还是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3YB2x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只是个玩笑了……刚才该怎么说呢,可能这几天心里总是紧张,变得太敏感了,总之不是那位先生的原因,是我自己的问题。”3YB2x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开的玩笑确实太过分,已经被米哈伊尔先生叫出去训斥了。”3YB2x
听我说到设计师被米哈伊尔叫出去训斥时,黑斯廷斯居然表现得有那么点吃惊,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开开这种玩笑也是贫民窟的日常之一,不值得大惊小怪。3YB2x
“其实那种玩笑,以前我整天对别人开,别人也整天对我开,我从来都一笑而过。今天就不一样,好像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一样,所以我想,还是我太紧张的缘故。”3YB2x
果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那我也不该在这上面继续争辩了。3YB2x
别人是什么心情,别人自己说了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3YB2x
当然这不代表我对别人的痛苦不闻不问,我仍然在主动进攻,只是换了个方向:3YB2x
“当然可以,可是我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明白到底为什么。”3YB2x
确定黑斯廷斯没有瞎说后,我开始仔细查看他的脸色,又仔细查看他的细节动作,直到把他看的脸红了,我才缓缓开口说道:3YB2x
“你对目前的处境没有实感,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处。”我趁热打铁,继续深入。3YB2x
黑斯廷斯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嘴也微微张开,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存在。3YB2x
“居然这么准,难道您会读心术吗?还是说,您只是靠外表来判断,就像有经验的医生那样?”3YB2x
其实能够一次猜中,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神奇,因为刚才那些完全是我凭着感觉随便说的,至多加了点结合自身经验而作的推理。3YB2x
我不想因此造成误会,让他以为人偶都会什么超能力,所以马上对黑斯廷斯做了上面的解释。3YB2x
“当然有过,一年之前,我刚被老爷买下,突然就被命令去干一件大事,那时候我也是晕头转向的,后来随着时间流逝……”3YB2x
“准确的说,应该是正好一年以前吧,当时也是夏天的末尾,天气也和现在一样温和,不过去年下雨比较多,应该更凉爽一些。”3YB2x
我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对黑斯廷斯讲述当时的事,不知为何,虽然那只是去年的事,但感觉上好像过了十年之久。3YB2x
“那您相当了不起了!我还以为要做到您的位置,起码需要三五年的时间。”3YB2x
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黑斯廷斯对我的崇拜又加深了,当然这也很容易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弱小,而这正好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3YB2x
“不不,黑斯廷斯,我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看,三月的时候你还是个在市场里等待被卖的奴隶,到了六月就已经成了高级贵族所罗门家族的男仆,九月又被派到这座交易站里,参与家族几十年来最大的扩张计划。你上升的速度比我还要快。”3YB2x
“我这只是靠老爷破格提拔,和您凭真才实学不一样。”3YB2x
“我哪有什么真才实学,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多亏了一位叫做伊卡路斯的前辈悉心培养,还有伊莉雅斯一直在身边帮助,功劳应该属于他们。”3YB2x
“但结果厉害就是厉害啊,就算他们也来培养我,帮助我,也扶不起来我,我根本不是干大事的那块料。”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能力。3YB2x
“老爷看人那么准,怎么会让不是那块料的人负责接待?”为了能说服他,我连老爷都搬出来了。3YB2x
我们俩就这样在肯定对方的同时进行着自我贬低,在这种方面意外的契合,老爷让黑斯廷斯做我的助手,还真是找对了人。3YB2x
后面我们又进行了几个回合的交锋,最终也没分出胜负,但他之前积攒的紧张情绪,总算靠着打嘴架全部发泄出来了,这让我们俩都能冷静下来,将思路返回到问题的本身。3YB2x
没错,在这样一番折腾后,紧张的根源仍然没有消除。尽管得到了暂时的发泄,但压力还是会继续积攒,所以眼下是该回到问题本身了。3YB2x
“说到底,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份工作了,反倒一想起工作,心里就觉得恐惧,大人您可从来没这样过吧?”3YB2x
既然发现了问题的本身,下面的工作就是帮他建立自信,于是我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他道:3YB2x
“那不想就好了,反正接待大人物这项工作,除了日常食宿要做好,其他最要紧的就是随机应变,事先想也没用。”3YB2x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原来密特拉先生跟主教大人交朋友,靠的是随机应变,您果然还是天才吧。”3YB2x
没想到他转来转去,又转回了刚才的老路上,我竟有些着急了。3YB2x
“这有什么难的!等主教大人来了,你也可以试着和他交个朋友,他的状况和你有点相似,说不定你们更加投缘。”3YB2x
“就生活环境遭遇巨变这点,你们确实很相似,只是你的处境在一路上升,他的处境却在一路下滑。你会觉得紧张,他自然比你更紧张,几乎每次和我聊天,他的话题都是对未来的忧虑。”3YB2x
“主教大人那么年轻就当了主教,居然还是处境下滑吗?”他还是想不通。3YB2x
我突然伸出双手,按住黑斯廷斯的肩膀,请他认真听好,接着字字清晰的对他讲道:3YB2x
“别看他现在是主教,之前他可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呀,可王子只要出家当主教,就等于和王室断绝了血脉关系。而且苏丹陛下也没有真让他当主教的意思,说白了他也只是个牌面,遇到大事,都得在别人的操纵下做决定,对他来说,这样的情况真是下滑到深渊里了。”3YB2x
黑斯廷斯睁大眼睛看着我,脸再次红了,这次他很安静的听完了,等到确定我已经说完全部内容,在等他回答时,他才一脸歉意的对我说:3YB2x
“对不起,密特拉先生,但我不太能理解这是种什么感觉。”3YB2x
“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你只要等他来了以后,多和他聊聊天就好了。然后你会发现,其实和这些高层人物交朋友也没你想的那么难。他们见过的场合太多了,对那些假心假意的应付一见就会反感,反而对你我这样感情自然流露的人,他们才会放下戒备。等试过你就知道,其实没什么难的。”3YB2x
“但愿我能做到吧,到时候就按您说的先去试试好了。”3YB2x
黑斯廷斯怯怯的看着我,说出了让我感到安心的话,因为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3YB2x
“做不到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我永远是你的朋友。”3YB2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