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黎明不敢相信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才过了多久啊，难道你以前学过吗？”3twth
“我学习能力大概还挺好的，你看我俄语不都是自学的嘛。”3twth
“但你花了三四年才能说得流利耶。这么久时间你去马戏团抓只苏卡熊来搞不好它都能学会说俄语了！”3twth1
崭新世界和殷红黎明并肩走在还有些泥泞的道路上。她们之前搭了一辆顺路的卡车，在马上就要成为拖拉机手的前上士声称离集体农庄只有三公里的地方下了车。这边空气很清新，满是潮湿的泥土味和青草的芳香，完全没有莫斯科那种充斥着煤烟和工业废气的味道。从这里已经能看到远处农庄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轮廓了。3twth
真是个相当理想的退休地点啊。殷红黎明都有点羡慕对方了。3twth
“哎呀。拖拉机又没那么难学…而且，咳，嗯……我跟你说过我青梅竹马的事情吧？”3twth
殷红黎明思考了整整半分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3twth
“还记得谢夫斯克吗？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每人都写了封遗书…我当时写的收件人就是他。”3twth
哦，谢夫斯克。殷红黎明记得很清楚，那场1943年年初发生的防卫战堪称惨烈。德军有好几个装甲师的兵力，而骑兵军能用来反坦克的手段除去一些在第二天就打光了炮弹的反坦克炮外就只剩下手雷和燃烧瓶了，最后她所在的团在撤离那座燃烧着的城市时只剩下了十五个人。3twth
城区作战是她们的强项，但奈何德国人的火炮、飞机和坦克都太多了。光是殷红黎明的排就炸掉了三辆坦克，但每辆坦克都是用好几个年轻的生命换的。最开始还能躲在楼上往下丢反坦克手雷或者炸药包，但到后面整座城市几乎都没剩下几座三层以上的建筑还是完好的了。3twth
但殷红黎明的确不记得这种细节了，她只记得负责背遗书的那个全排年纪最小的骑兵被德国飞机的机枪打碎了，那叠遗书都被血黏在了一块。她们排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殷红黎明和崭新世界一起花了好久才把那些已经很多字都看不清的遗书分开，麻烦战地邮局的同志寄了出去。3twth
“也合理。都过去那么久了…谢夫斯克那里设了个公墓，还立了纪念碑，你有去看过吗？满满的一大片地上全插着红星。”3twth
“没…没。我的下个目的地就是那，唉，是我没用，没把她们带回家。”3twth
殷红黎明心情突然变沉重了不少，她叹了口气。四年间她负责的部队里牺牲的人数少说也有一两百了，而作为长官的她却活了下来，这让殷红黎明多少有点愧疚感。3twth
“好啦，不说这些了…开心点。还是回到之前的话题吧。”3twth
崭新世界察觉了自己的老长官的失落，伸手用手肘搂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动手揉了揉脑袋：“我青梅竹马的父亲以前是开卡车的，所以我多少也算接触过这些东西，至少油门刹车不会搞混。”3twth
“那还挺好的。你那个童年玩伴现在还好吗？我家是只剩下我一个了。”3twth
“前几天刚联系上，他待的集中营是最早被解放的那一批…但我还没联系上我的父母。他们没他那么强壮，应该撑不了那么久…”3twth
崭新世界略微有些哽咽：“让我抱抱你好不好？我这边的熟人就剩下你一个了。”3twth
“行吧行吧…是挺不好受的。家里空荡荡的。唉你说我们明明也没差几岁是吧？为什么你比我高这么多？”3twth
“没什么，就是我感觉现在我们这样抱在一起看着有点像…嗯……”3twth
大尉叹了口气。她的新职务仍然算在军队体系内，只不过转成了文职罢了，因此她现在还穿着军装。而穿着私服的崭新世界比她高了少说十厘米，外表看上去也更加成熟，甚至还包了个传统农妇式的头巾。3twth
“像就像呗。哼，我看谁敢打扰我和宝贝女儿的团聚。”3twth
殷红黎明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回到桌上。桌子很新，或者说整栋房子都很新——在战后，苏联西部出现了成百上千个无人的村落，里面原本的居民要么就是跑完了要么就是死完了，这里也是一样。这座村庄经过了修缮后被建设成了一座大型农庄，重新有人搬了进来。3twth
他们干的第一件事是把德国人挖的百人坑里的累累白骨重新安葬到远一点的地方。3twth1
“怎么突然问这个……还没有，咋啦？也没人对我表白过，嘿，我猜也没几个人敢。”3twth
“没事，但你要再不学学怎么打扮就真没人要啦，要不我教你几手？”3twth
“少臭美。今天可是这里重建完成正式投入使用的日子，等会还会有记者来拍照的，你真不打扮下？”3twth
崭新世界扣上了短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她那件上衣有着漂亮的蕾丝边和圆领，里面则是一条白色束腰连衣长裙，腰带上的铜扣锃亮，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能照出人脸。3twth
大尉从椅子上一下就弹了起来，但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自己除了这套军礼服也没什么好看的衣服了：“唉算了，就这样也挺好。毕竟今天的主角是你，我要是随便打扮打扮结果风头盖过你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3twth
崭新世界一脸担忧地双手捧住殷红黎明的脸，贴了贴额头，然后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怎么大白天的就开始说胡话了？”3twth
“哎你…算了不开玩笑了。你今天不是要开拖拉机吗？穿裙子真没问题？”3twth
崭新世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火急火燎地站起身：“要来不及了，走了走了——你不来？”3twth
“你先去吧，我又不是你们农庄的人。等会旁观下就行了。”3twth
殷红黎明坐了回去，优哉游哉地又喝了口水：“剪彩那些我才懒得去呢。听到拖拉机声音我再出去看也不迟。”3twth
这里还挺惬意的，壁炉散发的热量充斥着屋内，原木的气息也还没被时间冲散，不算强烈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真暖和啊。3twth
殷红黎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要不就在这小睡一会好了，支起耳朵听好外面动静就行。拖拉机的声音应该挺大声的，这里离外面待耕的土地也不远，一响就能吵醒。3twth
她也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在四年的战争中殷红黎明早就习惯了碎片化的休息时间，毕竟你永远不知道德国人的空袭、炮击或者突袭什么时候来，但凡有点大动静她就能立刻惊醒，然后以最快速度完成准备。3twth
这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殷红黎明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险些把桌子连同椅子一起带倒。她习惯性地往身旁抓去，但很快就意识到了战争已经结束，她的步枪早就在离队时上交了，这里也不是泥泞的战壕，而是一座温暖的木屋……3twth
那刚刚的爆炸声是什么？那绝对不是烟花的声音。她确信自己绝不可能听错，那就是礼炮？3twth
她心头一凉，连忙看向窗外——浓烟、火光、被抛到天上又落下的土壤、以及受惊的慌乱人群。那是待垦田的方向。3twth
大尉连忙冲到房外，一把抓住了一个一脸惊慌地往回跑的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3twth
“什么爆炸了？为什么会突然爆炸？”3twth1
殷红黎明其实能猜出个大概。那种程度的爆炸绝对不可能是拖拉机本身的机械故障导致的，那肯定是人造爆炸物。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排雷工兵没清理干净战争时遗留在这里的地雷。3twth
她很清楚，即使战争结束，死亡也依旧会萦绕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每天都有几十个排雷工兵在工作时死去，这样的损失过于惨重，以至于上面最终下了命令给监狱里的犯人和战俘发了探雷器，让他们亲手去排除自己曾经埋下的地雷。3twth
她径直冲进了那坨还燃烧着的废铁中。眼睛被浓烟熏得满是泪水，大口吸入的空气全是呛人的废气，泄露的柴油由于燃点高的缘故还没发生爆炸，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她在模糊的视野里搬开一块块滚烫的铁板，衣服和头发已经烧了起来，白色的布手套直接被烫破了，但是没关系，还坚持得住…该死，如果我穿的是带风镜和皮手套的军服而不是这套军礼服就好了。3twth
呼吸变得艰难，浓烟涌进喉咙和肺部，缺氧感渐渐让大脑麻木。3twth
快窒息了，但还坚持得住。咳咳…那是条腿吗？不行，要没力气了，但我不能再丢下任何人——抓住了！太好了，赶紧拉…3twth
殷红黎明感到有人环抱住了自己的胸口往后拖。她挣扎了一会，试图开口喊话却只能剧烈地咳嗽，最终还是因为缺氧和高温失去了意识。3twt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