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注视着轮椅上黑衣黑发的少女,怪物下意识地呢喃着这样的名字。43hXS
怪物回想起十年前遇到那个金发男孩的夜晚,天空一如既往地下着雨,它无力地倒在地上,伊戈蹲在它的面前,朝它伸出了手。43hXS
“好啦,这下交流方便多了。”伊丽安娜笑着眯起了眼,“芒斯忒斯提太长了,我叫你芒斯,你也可以叫我伊丽——但是伊丽不怎么好听,那就叫我伊莲吧,算是我给自己取的小名。”43hXS
她“看”着失神的怪物:“既然交换了姓名,那你以后也不能不把自己当人看,不然连带着我也不是人了。”43hXS
怪物,不,芒斯忒斯提已经有些习惯了伊丽安娜这莫名其妙的逻辑关系,他知道对方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在扯淡,但他清楚她的意思。43hXS
“这才对嘛!”伊丽安娜满意地点点头,她挥了挥手示意芒斯忒斯提到她身后给她推着轮椅,伊丽安娜随手指了个方向,两人就这么不急不慢地在危险的野外行进。43hXS
“啊,对。”伊丽安娜往前挪了挪,双手枕在脑后换了个半躺的姿势。她双眸半阖,芒斯就伸出一只手挡在上方,他巨大的手掌可以防止雨水滴进少女的眼睛——虽然他觉得就是真滴进去她也不会有事。43hXS
“太沉重,也太单调了,让人喘不过气。”她轻声说道:“只有那些签订了【凋零协议】的【文明维系工具】才能在这样的天空下生活,对于任何有灵的生物,终日的黄昏都是一种折磨。”43hXS
“可是……”芒斯忒斯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看不见,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吗?”43hXS
“一样的,芒斯。”伊丽安娜笑了起来,“我的世界空无一片,与黄昏并没有什么区别。”43hXS
她随意地说着:“我知道这样有多虚无,所以我觉得这世界就不该是这样。【普罗维登斯】的意思是神赐祝福的世界,神明的祝愿绝不是黄昏这样的东西。”43hXS
神明爱花,故世人尊其为“花母”。这是神代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现在却少有人提起。43hXS
没有在“花”的话题上纠缠过久,芒斯忒斯提已经推着伊丽安娜走了一段路,他隐约感觉这路线有些熟悉,正要细想,却听见伊丽安娜又郑重地说道:“芒斯。”43hXS
芒斯忒斯提一下子也被这语气感染,他同样郑重地回了一句:“我在。”43hXS
只听她轻声开口,嗓音在雨里竟像是温柔的风:“黄昏太烂了,雨水不停也很烂,我一个人在野外推轮椅走了好久,除你以外,见过最有生机的生物居然是葬花,这是最烂的,烂透了。”43hXS
芒斯忒斯提想了想:“我以为你会用更有诗意的批判,那样更符合你的声音。”43hXS
伊丽安娜嘴角一抽,她装作没听见,接着说道:“我不喜欢这样烂透的世界,所以我想改变它——我想让黄昏回归昼夜,让雨水有暂歇之时,让大地能长出花,让所有人不仅仅只是‘活着’。”43hXS
“要达成这样的目标,首先需要找到特定的【信物】,解开每座城池的【凋零协议】。”43hXS
“心脏”仍在芒斯忒斯提的胸腔内跳动,少女的话让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发出两道喑哑难听的笑声。43hXS
事情就这样谈成了,简单地好像是在邀请朋友要不要一起吃顿饭。43hXS
从芒斯忒斯提见到伊丽安娜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必然的结果。43hXS
正如伊丽安娜所说,他从来都想活着,只是缺少一个理由。43hXS
芒斯忒斯提一怔,他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风信城。43hXS
“哦,好,那走吧。”伊丽安娜对他的回答没有表露出半点意外。43hXS
“风信城啊。”伊丽安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风信城位于普罗维登斯的极西,我们要解开协议当然是按顺序一个一个来,从第一个开始嘛。”43hXS
芒斯忒斯提推着伊丽安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主要是少女一个人在那说,芒斯偶尔回一两句。这样,没过多久两人就抵达了花限。43hXS
伊丽安娜察觉到芒斯忒斯提的脚步突然停下:“怎么了?”43hXS
从他在这里放下伊戈,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伊戈理应还在昏迷状态,但现在,伊戈本应在的位置仅剩淡淡的血迹,有伊戈自己的,也有芒斯忒斯提的。43hXS
伊丽安娜拍了拍他握紧的手:“冷静点,这椅子经不住你折腾——既然他之前在花限里,那就不会是葬花。”43hXS
芒斯忒斯提确实没有发现葬花的痕迹,准确说,伊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足迹,气味没有向任意方向的延伸。43hXS
深呼吸了数次,芒斯忒斯提稍微冷静了些,他推着轮椅往前走,到了“花限”,准确说是“花结界”前,又有些迟疑。43hXS
花结界算是凋零协议的配套设施,它既能隔绝城邦与野外,又可以辨识他人是否签订了凋零协议,签订的算是城内住民,未签订的则会被禁止进城。43hXS
然而在这十年间,芒斯忒斯提都没见后面这个功能启用过,伊戈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协议漏网之鱼的家伙在城里活蹦乱跳,他这种在风信城建城后才进城的更是实实在在的外人。43hXS
可他们俩都没被扔出去,甚至还能在野外城内反复横跳。43hXS
“我没试过,放在之前,或许都有可能吧。”伊丽安娜说着伸出手,指向了背后芒斯忒斯提的胸口,“但现在一定行。”43hXS
芒斯忒斯提再无迟疑,一阵花香拂面,两人耳边擂鼓一般的雨声轰鸣就变成了温和的细雨。43hXS
他快步来到那极淡的血迹前,全身超常的感官不遗余力地发动,甚至有数根荆棘刺破血肉,腥臭的黑血与伊戈的血在雨中交织。43hXS
伊丽安娜在一旁等了许久,才感觉芒斯忒斯提又握住了轮椅靠背上的扶手。43hXS
他颓然地摇头,过了半响才意识到什么,轻声道:“找不到。”43hXS
他不怕明确的敌人,却怕连思路都没有,连线索都不知从哪寻找。43hXS
“那我们去问问城主吧?刚好【信物】的事情也要找他。”伊丽安娜想了想,“城主是凋零协议的发起人,整座城邦都位于他的视野掌控之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43hXS
“嗯……什么?”芒斯忒斯提回过神,他竟下意识觉得有些荒谬,“城主有这么大的权限吗?那岂不是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和伊戈的存在?”43hXS
“理论上来说是的。”因为芒斯忒斯提情绪不好,伊丽安娜也就跟着严肃了不少,“他可以选择不看,但只要他看了,城邦内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43hXS
“——所以,要是刚才城主‘注视’了,他就会知道伊戈遭遇的一切?”43hXS
“没错。”说完,伊丽安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朝前指了指,“走吧。”43hXS
芒斯忒斯提让伊丽安娜稍等片刻,就跑去扒开了不远处的地砖,从里面取出了一件满是灰尘的黑色雨衣。43hXS
他庆幸着雨衣足够宽大,可以勉强遮住他两米的身躯,可当他再次推着轮椅时,却发现那双绝非人的手爪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空气中。43hXS
伊丽安娜听着他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43hXS
一瞬间的犹豫后,他脚步更快地穿过街道,往风信城最东边的城主府走去。43hXS
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昼夜之分,可按照凋零协议,现在应该是晚上,路上的行人不会很多,再加上雨水阻隔视线,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43hXS
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停下了行动,直勾勾地盯着他和伊丽安娜,直到他们远去。43hXS
直至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惊愕疑惑,将他唤起。43hXS
芒斯忒斯提猛然抬头,他循着声源望去,一个淡红长发的学生少女站在路边,惊愕地看着他。43hXS
他下意识想捂住脸,却见片片红粉花瓣在少女的背后绽开,刹那间,便绽放到极致。43hXS
随后,花朵震颤,花瓣从最外层开始皱起,腐朽,隐有凋零的痕迹。43hXS
芒斯忒斯提在学校“旁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听的,他认得那个花魂。43hXS
仅仅只是几个念头闪过,山茶的第一片花瓣就已经垂落,而学生少女亦是痛苦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43hXS
芒斯忒斯提只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好像从今晚开始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对劲起来,此刻即使是他也能看出来少女的痛苦反应与他有关,他想上前扶住她,却又怕自己的动作引发更大的痛苦。43hXS
脑中混乱的线条一下子变成了单单的一根直线,芒斯忒斯提没有多想,在伊丽安娜小声的惊呼中,他扛起轮椅就朝着城主府狂奔而去。43h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