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类舰队的例行会议，此时，一众高层都聚集在此。罗纳尔多、埃里希、瓦伦汀娜等人今日都未有巡逻任务，因此，整个高层都难得地齐人。3YJsQ
此时，与会者沉默着，会议已经开了将近两小时，他们围绕一个问题，争持不下——现在的星环安置与探索都已踏上正轨，是否应该派遣队伍探明恒星系之外。3YJsQ
“我坚持同意郑老的提议。”罗纳尔多打破沉默，他认为沉默不是办法，必须尽快在这个问题上达成统一，“这三个月来，受损战舰都已修复，而护卫舰的机动性优秀，再加上有紧急跳跃与‘归航星标’的存在，值得我们前往周边恒星系调查。”3YJsQ
“可是，我们战舰数量有限，分散兵力去探索，风险会不会太大了？”瓦伦汀娜则有所担忧。3YJsQ
“以两艘护卫舰为小队，分成三队，向附近的三个恒星系进发，我们主力还是大数留守。”3YJsQ
“但是，这又有一个问题，我们的研究人员不多，就算加上情报分析部，以及月科研的人，也就只有五十人。况且，情报分析部大多只懂分析战况，在天文物理方面......”卢卡·鲍曼插话，他是科研人员的代表，原本不应是他来参会，但作为月科研领头人的莫德，早就沉迷到知识的大海中，便从月科研里随便抽了个人，代替出席。3YJsQ
瓦伦汀娜与卢卡的忧虑确实在理，但，人类舰队现在正面临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矿产资源不足——这整个恒星系，除了星环与恒星以外，再也没有任何行星。3YJsQ
因此，郑老便提出了这个提议，探索周围的恒星系，从其他恒星系获取资源。他们不能一直依靠星环上的资源，很有限，如果没有别的矿物来源，他们永远无法建造太空建筑，也就是说，他们会永远困在星环。3YJsQ
“咱认为......还是这里安全......”霍格也在会议上，但他终究是外来人，在一众高层面前唯唯诺诺，激烈的争吵令他瑟瑟发抖。3YJsQ
“再说，郑老的这个提议，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永远停留了！”一人道。3YJsQ
“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星环更好的落脚处？成千上万的恒星系，找到一个宜居的很容易么？”3YJsQ
“你说什么？还不是因为战败！你们指挥科出来的，哪次能够打胜仗？还不是仗着有总司令？”3YJsQ
如此，话题总会在激愤里偏离，最后发展到争论上一场战斗——在高层中，战败的阴霾，始终萦绕不散。3YJsQ
当上太空军时，他们很年轻。两军交战时，他们很年轻。就连现在，他们败退以后，还是年轻——他们太年轻了，以致于和肩上背负的沉重命运不相符，种族的重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3YJsQ
柏特来姆站了起来，拉开越靠越近的争执双方，维持会议秩序——即便是怒火上头的众人，还是会给到这位副总司令面子。当他看向李凌时，却发现后者从这个话题开始后，便没出声，他理解总司令对待这个选择时会慎言、少言，但他总觉得，总司令是心不在焉。3YJsQ
柏特来姆也是说得很少，或者说，拿不定主意。因为，仅凭他和李凌的一句话，整个舰队就会行动起来——不管那是好或坏，整个指挥层弥漫着无助、无为的气氛，对两人的依赖，日趋严重。往往一个指令，他们就不分情况，不加思考地埋头执行，没人再质疑决定，没人会考虑风险。3YJsQ
“总司令觉得如何？”柏特来姆把会议的焦点传给李凌。他觉得总司令真该醒醒了。3YJsQ
过了一会，李凌的目光才重新落回众人身上。参谋部，后勤部，侦察部......几十双眼睛正望着他，渴望、期待他指明一条道路。3YJsQ
“我们必须着手探明四周环境。”他不假思索，“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到星环已经一段时间了，但连最近的两个恒星系的资料却是一片空白。这事关全舰队的安全，我们对是否会遭到突袭一无所知，毫无预警。”3YJsQ
听到总司令的明确话语，罗纳尔多松了一口气，转而欣喜，此前总司令的默默不语，他还以担心总司令会过于保守。3YJsQ
见总司令开口了，带有担忧的一派开始重新考虑，最后陆续同意——总司令提到的安全，很致命，他们必须得时刻防范附近的威胁，这是优先级最高的。3YJsQ
“但是，”李凌继续说，“我们也不能让战士过于冒险，反而暴露在不明危险中。我们首先得对周围恒星系有个初步的了解。”3YJsQ
“是要先派无人探测器吗？”侦察部长孔凡寻思道，“可目前我们的探测器无法搭载超空间引擎......”3YJsQ
“嗯，我明白，”李凌回道，“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还有另外的情报来源。这也是下一项议题。”3YJsQ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坐得端正，双手扣着桌面，随后环视一周，众人的精神重新抖擞而令他满意，他说道：“我打算正式与加狄安结盟。”3YJsQ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对，他们差点忘了加狄安这个存在，他长期居住在此，那么肯定会对周围有所了解，只要他肯提供情报，那舰队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探迷雾了。3YJsQ
“可是，这会不会太那个？毕竟他已经在很多方面都给予我们帮助了，再麻烦他......”护卫舰寻龙号的舰长卡洛斯弱弱问道。3YJsQ
但正对面的一声不耐烦立刻反驳了他：“我们又不是白白接受帮助，探索队也在帮他清理星环。”说完，埃里希抓狂地挠着乱发。较为暴躁的埃里希，一直对这位新晋的舰长颇有微词，他不喜欢这种太孱弱的性格。3YJsQ
议论之中，副官西格莉德打开了舱门，带着加狄安进来——他一直等在门外。3YJsQ
加狄安的身躯庞大，费了大劲，臃肿的黑甲才挤了进来，多余的节肢收缩，只留下最低限度的行动数量，背后拖着长长触手。3YJsQ
这是高层们难得的机会，从超近距离观察外星虫子，外露的肌肉、黝黑肢爪，初看之下有点瘆人，众人不禁想起地球上令人憎恶的蟑螂。3YJsQ
同时，作为监察员参加会议的多米尼克对众人的反应嗤之以鼻，他主动上前，与加狄安进行了友好而不失礼节的握手。“别紧张，加狄安，他们只是一时被吓坏了而已。”他笑着打趣。3YJsQ
语毕，埃里希似乎被这番言词刺激，不甘示弱地踱到客人面前，与之握手——但全程战战兢兢，直到回到座位，眼睛死死盯着加狄安。3YJsQ
而不明所以的加狄安又冲他摇摇前肢，埃里希只得勉强着笑意回应。3YJsQ
漫长的寒暄过后，李凌回归正题：“如你所见，加狄安，我们正打算向周边恒星系展开探索，但目前紧缺资料。并且，经过舰队内部的多方探讨，我们希望与贵方缔结正式的互助盟约。”3YJsQ
“盟约？”加狄安问道，机械音的翻译从他脖子上传出。3YJsQ
“互助......”加狄安沉吟，“但是，我们不已经，在这样做了吗？”3YJsQ
欲言的李凌被加狄安的话语顿住，尔后才反应过来，他转为放松的语气附和：“确实如此，但之前我们并未进行正式的仪式，也没有正式文书，所以......舰队的很多人或许还不清楚如何对待你这位潜在的盟友......”3YJsQ
“总的来说，我们必须确定加狄安你相对于我们的身份，噢，对，这也是为了避免再出现之前的情况。”3YJsQ
说到这里，加狄安便立刻明白了，只要完成这样一个仪式，缔结盟约，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人类想要伤害自己。3YJsQ
“我同意。”他十分爽快地给出了回复，“我会把，星图共享给你们。”3YJsQ
在顺利完成缔结盟约的所有流程后，多米尼克更是和加狄安来了个拥抱，随后活跃气氛。3YJsQ
“我就觉得，加狄安早就是盟友了，但总司令非得要个仪式。”郑老调侃。3YJsQ
“那肯定的，郑老，毕竟以后谁还犯事，就要有明文规定了。”3YJsQ
“行啊，”埃里希更是窜起，“以后罩着加狄安的也算我一个，谁还敢欺负？”话音刚落，引得全员大笑，纷纷跟上，一个接一个地嚷着要保护加狄安，一时还要排个老大老二，活像帮会。3YJsQ
至于两位领导，李凌与柏特来姆相视一笑：看来，这群家伙还是很给面子的，平时开会一本正经，但在需要活跃氛围的时候，个个当仁不让。3YJsQ
“那么，加狄安，”李凌收拢众人情绪，“除了清理星环外，你还需要我们帮哪些忙？”3YJsQ
“帮忙？”加狄安思索片刻，回答：“我想要人类的，历史。”3YJsQ
众人疑惑，但立刻便反应过来——据说在上次的欢迎会中，加狄安便提到，想在星环内打造历史馆，收藏星际间的文明痕迹。3YJsQ
这是个很奇妙的说法，一般来说，对人类历史一无所知，开口应该是“全部历史”，而不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点之前或之后......3YJsQ
忽然，李凌瞪大了眼睛。他想到三个月前，当人类第一次发现加狄安并与之接触时，伍昭阳交上来的报告。“加狄安，”他叫住了这位盟友，“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3YJsQ
李凌正襟危坐：“我听说，人类上世纪发射的先驱者10号、11号，上面携带的金属名片就在你这里？”3YJsQ
“但是，在当年的条件下，先驱者探测器肯定没有FTL引擎，就算是四十年，它们也不可能飞到最近的恒星系，更不要说，来到这里，”李凌强调，“这个在人类星图上完全没见过的地方。”3YJsQ
李凌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众人后知后觉，要说FTL引擎，还是两年前他们打赢谷神星战役后，通过逆向飞船残骸才捣鼓出来的东西，更别提上世纪了，那时他们才刚向太空迈出一步。3YJsQ
先驱者探测器不可能飞这么远，那么，金属名片又是怎么到这里？3YJsQ
他的话语很平淡，仿佛在讲述着今天下午茶的吃喝。但所有人的脑子都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连出现，他们极力去理解这句话。3YJsQ
“观察？你说你一直都在暗自观察我们？从1991年到现在？”柏特来姆忍不住质问。3YJsQ
“在你们的恒星系中，我发现了第三方的，探测器。”加狄安继续说道，“我看到人类个体，与之接触，然后所有都陷入火海。”3YJsQ
郑老拍案而起，他的掌心通红，拍桌的巨响仍在室内回荡。“你是说，你当时就在场？！”3YJsQ
“我和你们一样，听到那个声音。”加狄安的话语承认了这一点，“当时，我认为，那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文明，并且，他们正在靠近。我吓得立即停止了对你们的观察，关闭连接。”3YJsQ
一人跳起，愤慨地怒斥加狄安见死不救，但很快被李凌制止。加狄安是为了自保，在当时，面对一个陌生文明即将遭到另一陌生文明的袭击，他没有救助的义务——再说，以加狄安的能力，也未必起到有效作用。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事实，但现在亲耳听到，却不是一般滋味。3YJsQ
李凌倒是注意到加狄安最后提到的词语：“连接？那是什么连接？”3YJsQ
“我的探测器的远程连接，”加狄安回答，“以及虫洞发生器。”3YJsQ
加狄安观察人类，是从1991年开始。但在那之前，大约对应人类的1900年，他发现了距星环恒星系109光年处，有一个废弃设备，在成功修复并激活后，居然生成了一个小型虫洞。3YJsQ
而虫洞的另一侧，就是距太阳系80光年的毕宿五恒星系。后来，他陆续派遣无人探测器穿过虫洞进行探索，50年时间，他发现了人类所在的太阳系。然后又花了30年时间，将微型超级计算机与观测器偷偷安置在离这颗行星最近的卫星——月球上。至此，完成了对地球的观察准备。3YJsQ
接下来就是开始观测人类，这个年轻文明了。期间，年轻文明一度向遥远的深空发射带有友好标记的探测器，而加狄安则在其航行到足够远时，兴奋地收下这份“礼物”。3YJsQ
直到2025年，在那爆炸之后，加狄安慌忙切断了与探测器的远程连接，以及关闭了虫洞发生器。3YJsQ
“总司令！”柏特来姆有些激动，“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通过这个虫洞回去？”3YJsQ
闻言的众人心头一愣。他们原以为不再与地球再有瓜葛，他们原以为茫茫星海里再也看不见那个家。对于战败，许多军官心有不甘，但是，双方战力的差距悬殊，又使得当他们面对这种可能性时，有所退缩。3YJsQ
只不过，未等众人的各种思绪发芽，加狄安接下来的话语浇灭了希望：“很遗憾，虫洞发生器已经不能再使用了。在那之后，我意识到它能双向开启，为了星环不被发现，我把这边的虫洞发生器彻底摧毁了。”3YJsQ
本来跟着柏特来姆激动的部分人，此时只能跌回到位子上。但对另一部分犹豫的人来说，却是安心的——至少，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敌人不会找上门来。3YJsQ
郑老重重点头，他小声应道：“我能理解。”这是他为数不少的发言，会议开始直至现在，抛出问题后，他将讨论与决策，抛给在座的人，自己默默坐着。3YJsQ
他的轻语没能得到加狄安的回应。郑老视线上移，却发现加狄安正僵在原地，眼睛盯着某处失神。3YJsQ
很快，部分人也察觉到加狄安的异样，不约而同顺着其目光望去。3YJsQ
“为什么......会在这里......”加狄安的口器深处发出绝望的咕噜声，随后声音变尖，像极了刺耳的鸣笛。3YJsQ
因为身材矮小的缘故，霍格一直被挤在外围。加狄安站在靠近门口处，而霍格身处舰桥最里面，被前排的瓦伦汀娜、罗纳尔多等人的身形挡住，如果不仔细寻找，确实难以找到他。3YJsQ
“总司令，你们怎会和它在一起！它们不是......”3YJsQ
霍格一脸无辜地挠头，光溜溜的头颅被爪尖压着，起伏不定。他不解地四处张望，像是寻求别人的解释。3YJsQ
“加狄安，先冷静点，我来解释。”李凌道。接着，他给加狄安说明了如何俘虏霍格的过程。3YJsQ
霍格也是松了一口气，抬手将额头那不存在的冷汗甩掉，叉开腿摊在位子上。看来，加狄安庞大的身躯及毫不保留的敌意，切实地令小个儿的霍格胆寒发抖。3YJsQ
解释完毕后，李凌交替观察着，这两个来自不同种族的外星人。初见时觉得狰狞的加狄安，显得胆小如鼠，而以前侥幸俘获的霍格，也不如战争对手时的凶残无畏。3YJsQ
一时间，李凌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对于人类来说，他们长得可怖、瘆人，却拥有远不如外表的弱小。曾经，他们擅自地以为，外星种族是恶心、凶残，不通人性，这种主观臆想，真是太过失礼——他不由产生这类想法，他没想到外星人也会像人类这般弱小、怯懦。3YJsQ
一切的主观臆想，都源于无知。李凌回想关于这两位所属的外星种族，依然一无所知：早在茵菲尼特时，他也和霍格、佩恩交流，尝试从旁打听底细，而后两者，连其自身的文化、社会、经济，甚至历史，都一无所知。3YJsQ
“霍格，话说你真的不知道你们自己的历史吗？”李凌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向霍格提出这个问题。3YJsQ
“咱，不知道。”如他所料，霍格不假思索地回答，光溜的脑袋晃悠，更像个不足十岁的小孩。3YJsQ
“不过......”语毕之后，霍格又开口，声音迟疑，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汇，“咱，最近，想到我们叫什么，用，人类语。”3YJsQ